叶靖天一路穿行,但是没有跟上艾星元的步子。少女转了两圈没影了,叶靖天就自己探索村庄的边边角角。
功夫不负有心人,叶靖天在第三次走到死路的时候发现了牧师——那个少女般年轻美丽的黑袍领导者。
牧师姑娘正倚靠着月光,对着什么东西看得出神。叶靖天小心翼翼走过去,运动鞋踏在柔软的草叶上,声音很轻,但是姑娘还是听到了。她轻轻侧过身子,看向来者的目光很温和。
“啊,是您。”牧师站起来,把一小块蓝色丝绒布放进口袋,微微鞠躬致意。
叶靖天再怎么孤傲也不可能真的对重要NPC没有礼貌,于是他也不太熟练地回了个礼:“牧师怎么没有去看表演?”
牧师笑笑,看起来很亲切:“诺耶尔先生不是也没有去吗?现在想想,您的女儿都订婚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很快啊。”
“……”
等等等等等等等,话题进展太快了,信息量太大,让他缓缓。
叶靖天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怎么回事,自己还有特殊身份的吗???
而且老子怎么看也不像女儿能结婚的年龄吧?!
然而牧师姑娘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她自嘲笑笑:
“咱们这样的人早就过了和孩子们玩闹的年龄了,还是把舞台留给年轻人吧。”
在场二人年龄目测加起来不过不惑之年,然而牧师姑娘却说得像两个花甲老人黄昏之下对岁月的叹息一样。
“……”叶靖天嘴角抽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可以,额,内心年轻一点啊。”
牧师姑娘定定看了他一阵,嫣然一笑:“啊,您说得对。”
她稍稍提起衣摆,向叶靖天的方向走了两步,叶靖天则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诺耶尔先生,您是否也像我一样,内心珍藏着某位求而不得的人呢?”
叶靖天一惊,意识到气氛不对劲,但是已经迟了。牧师姑娘纤细的手指已经轻轻点上了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人有些不适。
叶靖天只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耳鸣声由远及近地包围过来。大脑中的记忆被完完整整翻找了一遍似的铺散开,又像走马灯一样清晰可见。
一些记忆被刻意放大,头痛到最后,叶靖天满脑子就只有某个麻花辫少女的惊鸿一瞥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大脑被控制了,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笑盈盈的牧师姑娘。
“正视自己的内心吧,诺耶尔先生。”牧师姑娘的声音叹诵调一般绵长动听,“不要觉得混乱,爱情本身就令人混乱。”
在这种令人作呕的极端情况下,叶靖天的大脑居然还能正常运转。牧师姑娘的话在他脑袋里转了两圈,没起什么波澜。
麻花辫少女洁净的面庞反反复复在他记忆中翻涌着,而他越是仔细观察,就越是困惑。
他好像又忘了自己为何心动。
是因为漂亮的容貌吗?好像不是。
是因为美好的性格,唱歌一样的声音?不,都不是,他们甚至没见过两面。
唯一让他确信自己的心动的,是那一声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那样沉重,好像魔法。
也许是有点喜欢的,但是不是爱情。
好吧,这并不是爱情。
叶靖天和罗曼蒂克道歉,和王道剧情道歉,顺便给自己的命运道歉。
虽然命运想让我选择她,但其实我好像做不到。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但是牧师姑娘在月色下的面容显得格外凉薄:
“那又如何?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感受呢?”
牧师姑娘把兜帽重新罩上,想要离去。
叶靖天挣扎着直起身子,喘着粗气道:“虽然,虽然我确实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敢称呼这种感觉为爱情……”
“……”牧师少女斜睨着他。
“也许有一天,我会和她搭话,会和她组队,会邀请她一起踏上征途,那时我可能会非常非常喜欢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时光,但是现在……”
但是现在,请不要擅自定义。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牧师少女苦笑着,又拿出那块蓝色丝绒布,现在叶靖天看清楚了,那块布上还沾着血迹。
“诺耶尔先生,既然你那么明白,又怎么不明白一句话呢?”
少女逼近,清秀的眼角挂着一滴半落不落的泪珠。
“人的意志,怎么能抵抗主的意志呢?”
叶靖天愣愣地看着对方,心脏开始抽痛。麻麻痒痒的啃食感从四肢向上延展,汇聚到脖颈。
可他伸手去触碰时,又什么都没有。
“永别了。”少女弯唇,“父亲。”
*
舞会散场,死去的人没有醒过来,离开的人没有回来,不见踪影的人依然不见踪影。
普洱面色不太好,说要去找找艾星元和叶靖天,这么久不回来很有可能出事了。
谷向颉保证自己会和杜飞扬好好呆在原地,不会到处乱跑给她添麻烦。
“谷哥,你们那边怎么样?”普洱走后,杜飞扬问,“你的腿有疼过吗?”
在谷向颉给杜飞扬展示了那支尖刀后,杜飞扬才真的相信谷向颉的身体好得可以绕着村子跑三圈。
杜飞扬很自然地蹲下来查看谷向颉的小腿,手指还没碰到,谷向颉就神经兮兮地打断:
“等一下等一下!咱们不能有太多肢体接触,会被误判的。”
杜飞扬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就收回了手。但是这提醒了杜飞扬另外一件事——蓝色丝绒。
在开灵视近距离观摩了谷向颉宛如被恶灵缠身的蓝色惨状后,杜飞扬比谷向颉自己都着急,忙问他有没有找到解决方法。
“……”谷向颉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解决方法嘛,自然是有的。
眼下,“解决方法”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毛焦急地看着他,谷向颉莫名觉得良心很不安。
他知道自己要是提出来要求的话,杜飞扬问都不会多问就会配合他消除蓝色丝绒,但是总觉得自己有点趁人之危的意味。
额,还是趁自己之危。
见他迟迟不说话,杜飞扬一转身:“你先待着,我去找艾星元。”
谷向颉:“欸等等——”
把窜出去的小金毛拽回来,谷向颉困惑:“不是,跟艾星元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选了——”
“选什么选?”谷向颉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赖上艾星元了,他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杜飞扬的错误观念,“我才和她见过一面,没有人会选择才见过一面的人。”
看着杜飞扬无辜的双眼,谷向颉忽然回忆起一些细节。
杜飞扬似乎……特别热衷于给他找潜在的结婚对象。
从十二岁开始,杜飞扬就开始看关于青梅竹马的漫画书,之后就一直在谷向颉面前念叨澜初一的名字。一开始谷向颉还以为杜飞扬真的很喜欢隔壁那个比他还大两个月嘴里特别爱念叨化学生物的小姑娘,知道某天,杜飞扬特别伤感地说:
“谷哥,等以后咱们长大了,就不是我给你推轮椅了。”
这句话在无论各种语境下都怪异得像蓝色火龙果蘸番茄酱,青春期的谷向颉特别听不得这种乱七八糟的语言,就问了他为什么。
“那个时候就有澜初一姐姐了啊。”
“……哈?”
后来班上转过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个子女生,具体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成绩很好,一直坐在第一排,但是很热衷于和最后一排的谷向颉说话。
那段时间杜飞扬又换了一批漫画书,每天看得津津有味。谷向颉不幸看过标题的日语大字,翻译过来是:
“天降or青梅?闯入我生活的热情少女?不好了!原来我也可以吗?天降党的胜利!”
思绪收回,谷向颉勉强厘清了杜飞扬的逻辑,忽然觉得他的心态很像是催婚的七大姑八大姨。
“不是所有的异性都会成为情侣关系,好不好?”谷向颉比划着。
杜飞扬沮丧地点点头,不再张罗要去找麻花辫少女的事情,但是眼珠左转右转,明显还在盘算着什么。
谷向颉叹气,伸手:“过来,让我抱一下。”
杜飞扬说:“但是肢体接触会让蓝丝绒……”
“我选了你。”
谷向颉直视着杜飞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杜飞扬,我在雕像前选择了你。”
*
终于如愿以偿,谷向颉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胳膊搂住少年的肩膀,手抚上柔软的金发,吸猫似的在耳鬓上方嗅嗅,没闻到什么洗发水味,但是带着一点在田边奔波一天的小麦清香。
杜飞扬没说话,很乖地把头贴在谷向颉脖颈处。谷向颉一边满足于他短暂的安静,一边又觉得毛茸茸的,有点痒。
就这一次。
谷向颉一边抱着少年,一边在心里保证。
他从来都对杜飞扬所求不多,敢要的也只有一个拥抱罢了。
两个人好像都对对方心怀愧疚,却又都不敢利用这份愧疚,一直别扭地相互扶持到了今天,也算是个奇迹。
谷向颉没对杜飞扬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他,杜飞扬也没有多问。以杜飞扬的思维方式,他总能给谷向颉找到最好的理由,根本不用特意解释。
也正因如此,谷向颉遗憾地知道,杜飞扬永远不会觉得这个拥抱所含的另一层含义。
背上传来轻轻的触感,应该是杜飞扬终于犹豫着把手放在了谷向颉的背上。
手臂骤然用力,谷向颉深深呼出一口气,更重要的事情将理智拉回头脑。
“扬扬,等一会儿,你就用力推开我。”谷向颉低声耳语道。
“……嗯。”
金发少年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这短短的几十秒,蓝色丝绒已经从小臂蔓延到他的胸口,扎根于胸膛,刺痛让他喘不过来气。
但他只是忍耐着,最后才轻轻把手搭上去,当作提示。
五秒后,谷向颉怀里的人开始动了。
推开的力道很大,就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而挣脱开来一样。
怀里一下子空了,谷向颉只是微微笑着,压抑住心里的那些怅然若失。
两个人身上的蓝色丝绒都散去不少,看到这个方法真的管用后,谷向颉也松了一口气。
杜飞扬惨白的脸上勉强多了一些血色,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大声传来。
“谷哥,杜飞扬!快过来搭把手!!!”
是艾星元,她和普洱累的气喘吁吁,正努力地合力搬运着一个个头不算低的人。
两个男生赶紧跑过去,待看到那个双目紧闭,身体僵硬,几乎奄奄一息的人之后,不免大吃一惊。
“叶傲天先生怎么了?!”杜飞扬拉起一只胳膊,扛在肩上,回头问两个女生。
普洱这时候也没有心思纠正名字的错误了:“星元刚才从教堂出来,就发现大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谷向颉拉起另一边胳膊,怪纳闷地看普洱一眼:这会儿又叫上小名了,女生的友谊真快啊。
“怎么也叫不醒,就带回来了。”艾星元道。
【叮咚——】
系统音凭空出现,毫无征兆地开口。
【正在返回表世界,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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