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之子于归(4)

阮琼柯独自被侍女引着回去。

他却想逛逛宋府,便打发了丫鬟。

阮琼柯顺着院门前的路走,不一会儿看见一道月亮门。

穿过月亮门,沿廊道漫步,眼帘映入一幢灰瓦青砖的硬山建筑,他站在树丛边遥遥望去,见檐下匾额写着“宋氏家庙”。

门前若干小厮忙碌地进出。

他注意到大门两侧挂上了六棱形灯笼,隐约可见靛蓝绢面书“冠而字之”,又悬青色布幡,却不明白做什么用意。

于是阮琼柯继续向前走,又走入一条廊道,曲折幽深,光影透过花窗打在他的身上,行走其间,如梦似幻。

阮琼柯微微驻足,他隐约听到了钟鼓石磬之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

就这么乱逛了不久,经过了几重月洞门,竟来到一处花园中。

先见得一怪石耸立,翠绿藤萝缠了半壁,阮琼柯错身向前,便是一面假山凌于池上。

不知引水自何处,流水叮咚,池中偶尔闪过几缕红影。

花园的中央有一栋建筑,阮琼柯待走上前观看,不料一道力兀地袭来,天旋地转,他被拉进了假山之中。

“宋朝雊?”阮琼柯惊了一瞬,忙想挣开人跑走。

“等一下…”宋朝雊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别跑,这回不是绑你!”

阮琼柯被他抱回了假山跟前,背部贴着冷硬的石头,不是很舒服。

“你是不是刚从母亲那里出来,我原也要去请安的,路上听小丫头说父亲带着那臭道士去了,我便想打道回府,就看到你一个人闲逛。”

“我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不绑架。”

宋朝雊的声音不是很大,掩藏在流水之中,但足够阮琼柯听清。

宋朝雊看着阮琼柯,阮琼柯淡淡道:

“你怎么每次偷感都这么重,这不是你家么,天天做小贼。说个话这种阵仗。”

阮琼柯瞥了一眼宋朝雊环在他腰间的双臂,宋朝雊意会到,竟有些不好意思,触电似地放开手。

半晌无话。阮琼柯塌腰倚在假山上,看宋朝雊跟根棍子样立在他面前,忍俊不禁。

“你跟我大哥真的…?”宋朝雊整理好心情,才道。

阮琼柯不回答,只默默地看着他。

宋朝雊似乎叹了口气,很发愁的模样。

“既然木已成舟,我也别无他法了,只希望你自己小心了。”

阮琼柯道:“你如此担忧我,不如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让我有个提防呢?”

宋朝雊松口了,他点点头,道:

“我大哥自幼就有一种怪病,平常看着好好的,发病时卧床不起神志不清,几乎要死过去,多年来寻遍名医皆无用。就那一道士,素日与我父亲交好,竟又想出冲喜的招数来,拟了一方八字给我父亲,才找到了你,说大哥只要与八字相应的人结合,这病就能见好。”

“我那日听说了此事,觉得荒谬至极,想去找父亲谈一谈,便去了书房,父亲却不在。我在书桌上看见一沓纸,潦草地写着什么挡灾的字眼,来不及细看,父亲却回来了。”

“然后我开始劝他,但父亲的态度异常坚决,训斥我,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我便回去了。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成亲能治病,里面肯定有门道,怕是损人利己。”

宋朝雊顿了顿,道:

“虽然我也希望大哥能康健,但若是要夺走别人的健康,那也是不义之事,有损阴德。”

阮琼柯若有所思,问他:“你方才说又?”

宋朝雊怔了一怔,语气古怪道:

“我母亲缠绵病榻,药石难医,也是他弄来一‘海上方’,方子平平无奇,最关键的是必以我大哥血肉为引。更离谱的是,这药竟不能断,几年间,每隔一旬我大哥便要割肉放血为母亲制药。”

宋朝雊说了一会儿,见阮琼柯一直盯着他看。

“你觉得?”

宋朝雊了然,道:

“当然是歪门邪道啊!你说一次两次便罢了,我当他是做药引,那药方我偷偷看过,都是一些普通的药材,又暗地问了郎中大夫,不过是养气滋补之方,哪里治得了疑难杂症?”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的病全靠宋鹤眠的血吊着?”阮琼柯反问道。

宋朝雊不语,俨然是默认了。

“那你母亲的病?”

宋朝雊回道:“人看着是好了不少,但还是时常病着,却没从前那般凶险了。”

“真是奇怪,”阮琼柯评道,“你大哥的血这么灵?”

宋朝雊摇摇头。

“一定要是宋鹤眠的血么?”阮琼柯追问道。

宋朝雊正要说话,却隐约传来小丫头的叫唤声。

“少夫人?少夫人?您在这儿么?”

二人對視一眼,宋朝雊让出路来,阮琼柯悄然走了出去,状似无意地与那丫头打了个照面。

这小丫头名唤蕊香,是宋鹤眠屋里伺候茶水的,她认得阮琼柯,于是福身行了个礼。

“少夫人,大公子知您一人在府里逛,担心您不熟悉,叫我来为您引路。”

阮琼柯颔首,问道:“宋鹤眠呢?”

“大公子去老爷书房了,不知什么时候回,叫少夫人不用等他吃饭。”蕊香道。

“少夫人您现下还想去哪里逛逛么?”

“不必了,你带我回去吧。”阮琼珂道。

他趁着蕊香转身之后,回头看了看方才二人藏匿的所在,心想不知道宋朝雊离开没有。

一想之下,却又觉得莫名好笑,自己怎么也偷偷摸摸起来。

回到了宋鹤眠的院子,阮琼珂便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花园中山石沁冷,他在上面靠了好一会儿,受了凉,心里难受,于是解了袍松了髻歪在床榻上休息。

他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在心里盘算事情,想着想着竟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十分沉,意识迷迷糊糊地漂浮着,像泊在海上的舟,随着海水的波澜晃荡。

就如此漂荡了许久,阮琼柯渐渐地醒了,身体犹觉得沉重。

宋鹤眠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软榻上看书,手边沏了一盏当归参茶。

他听见床畔传来一阵咳嗽声,于是搁下书过去查看。

“咳、咳咳……水……”阮琼柯撑起身子,五脏六腑仿佛都纠在一团,喉管被吸入的凉气灼烧。

宋鹤眠本不喜房内有人,又兼恐打扰阮琼柯睡觉,把丫头子都叫出去了。

这时他便折回去,亲手端了备给自己的当归参茶来,赶忙让阮琼柯喝。

他扶着茶托,阮琼柯半拎盖碗,就着他手喝了一口。

温热苦甘的滋味盈满阮琼柯的口腔,他眉头蹙起一道细痕,也还是又含进一大口。

待要缓缓咽下,嗓子里却突然卡了一下,只咽下小半口,呛到了,另外半口险些喷出去。

阮琼柯闭着嘴巴,极力忍了忍,胸腔起伏,面上憋红。

终也是没忍住,吐了那半口出来。

宋鹤眠见他神色不对,不及防溅了半襟,他忙伸手到阮琼柯嘴边,那绯红的唇瓣微张,里面也是一片水润的红,剩下的水拦不住地淌出来,滴答到宋鹤眠的手掌里。

“……”

宋鹤眠将茶盏搁到一旁,低下身来看阮琼柯。

“琼柯,叫个大夫替你诊治一番吧。”

阮琼柯摆手:“我没事,且不麻烦。”

宋鹤眠还想说什么,又听阮琼柯继续道,声音低如喃语:

“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阮琼柯闭了闭眼,头微侧,很不解,“好像在路边捡到了钱?被纸包的一叠……”

宋鹤眠闻了,也有些疑惑。

却见身前的人因方才的一番动作,亵衣散开了大半,墨发垂下,蔓延至玉色肌肤中。

他微微错开视线,指尖蜷动,掌中湿润的地方发热。

阮琼柯下了床,趿上软屐,抬手撩开扎在衣襟里痒人的发丝,边理边朝宋鹤眠抱怨道:

“你那什么水,真难喝!弄得我嘴里全是苦味。”

阮琼柯其实尝出来了大约是什么药材参茶之类,但实在是讨厌,只单纯地发发牢骚。

宋鹤眠略笑了一笑,安抚道:“听丫头说,琼柯一回来就睡下了,还不曾用饭,这会儿子传饭来,叫她们弄些甜甜的酥酪压一压可行?”

阮琼柯回眸颔首,算是应了。又问:“你也没吃?”

宋鹤眠刚顺手拿起剩下的参茶喝尽了,见阮琼柯看他,便说:

“我方才不大饿,只叫蕊香端了茶来。”

阮琼柯指了指他的茶盏:“你常喝这个?”

宋鹤眠点头,又道:“也喝别的。”

阮琼柯心里暗想:宋朝雊倒也没说假话,他大哥都要这样进补了,应该是就放血放的。

他见宋鹤眠绛色衣襟有几点水痕,想起方才的事,又臊又赧。

他本来准备穿衣,便从衣架子上抽了一块手帕子丢给宋鹤眠。

“不好意思刚才…你擦一擦吧,”阮琼柯停顿了一瞬,“还有手。”

待阮琼柯拾掇整齐,外面桌上已经摆好了饭。

宋氏商贾之家,财力雄厚,所食所用皆奢侈精美。

两人的膳食也有十来道菜,备了碧粳饭。

荤的有密烧肉炙、笋焙鹌子、炒鸡蕈等,素的有菊花豆腐、鲜蘑菜心云云,还有一煲人参乌鸡汤、一碗□□糖粳米粥,

当然还有一碟糖蒸酥酪。

阮琼柯先尝了两口□□糖粥,要了碧粳饭吃。

宋鹤眠用了一点汤,才开始吃冬笋玉兰片。

丫头皆静立侍候。

青岚领着人进来,道:

“大公子,夫人老爷那边添菜来。”

宋鹤眠放下筷子,眼也不抬起,只吩咐:“摆上罢。”

阮琼柯见一丫头揭开食盒,捧出一大碗韭糟羊,又端上一壶酒。

“大公子,老爷夫人特意关照这壶药酒,替您滋补身体。”

阮琼柯正默默咂舌,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

却见宋鹤眠面色不大好,勉强道谢全了礼数,赏赐打发了丫头便把其他人都遣走了,只叫她们在外间候着。

宋鹤眠继续吃饭,一言不发,却是食不知味,竟然挑起一块姜丝吃了下去。

而阮琼柯试了一夹子羊肉,糟得十分不错,软烂细嫩,入口咸香,伴随着韭辛。

他品着品着,突然发问:“你父亲叫你去说什么了?”

宋鹤眠道:“没甚么,不过是嘱咐几句。”

阮琼柯点点头,又道:“这菜还不错,你尝尝?”

宋鹤眠匆匆瞥了他一眼,用筷子夹了一口,回应道:“确实不错。”

“嗯嗯。”

“酒要喝么?”阮琼柯倒了一杯递过去。

宋鹤眠却拒绝了,抿唇摇头:“不必进补太过了。”

他正襟危坐,阮琼柯忍俊不禁,却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了,自己饮了那酒。

宋鹤眠来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他喝下。

阮琼柯:我就这样围观。。

宋鹤眠:倒也没有那么虚哈。。。。(着急)老婆怎么乱喝酒???喝出问题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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