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请便。”带着机械粗糙感的声音说道。
几人因为长时间的摸黑走路已经产生了非常强烈的眩晕感,思绪早就被打乱。
反而是林萌萌率先开口。
“那些……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哦,不过是一些和我同源的生灵而已。它们有的由迷失在山上的人类演化而来,有的是山里的动物演化,只不过,大多数都是缺少心智的非完全体,它们是无法沟通的,但是会被生者的气息所吸引。”
“那它们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行为吧。”
声音沉吟了片刻,“一般来说……不会吧。这是目前还没有研究出定论的领域。”
“我们在进山前,”白羽音清了清嗓子,“山下的摄影爱好者告诉我们,他觉得山好像在呼吸,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那东西似乎有些疑惑起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
是真的不明白吗?还是有所隐瞒?从它那机械的声音里很难判断隐藏在背后的真意。
说到底,山在呼吸到底指的是什么?是指山在缓慢起伏?那么比较合适的解释就是,山里在发生一些剧烈的地质运动。
可是如此剧烈的运动应该引起地鸣甚至强烈的震感才对。实际上,自他们靠近这座山到进入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情况。
“如果我们固定概念神,会被索取一些代价吗?”柳春秋突然打断了思路。以他民俗学的经验来看,无论是祭祀还是祈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他们要做的是违逆之事,将神钉死在山上。
“哦,那是当然的。”
“要付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还是那些东西。”
“……多吗?”
“不太多。不用担心,回去换两个机械零件就续回来了。”
几人默默听着两人打哑谜。
“好了,差不多到了,我建议你们休整一段再继续,”那东西的手们蠕动着离开了几人的肩膀,随着它一起盘旋上升,“毕竟接下来的路是向上的。”
一阵风掠过以后,白羽音率先睁开了双眼。
一轮红日在眼前逼近,刺目的光勾勒出远山锋利的棱角。
明明只过了一个晚上,却感觉有多年未见阳光。
近在眼前的是更加高耸的山峰。
他们顺着坚硬的沟壑将目光投向高处。那里确实有着庙宇的尖顶。
“啊?要爬么……”威尔头痛欲裂。
“这要……怎么爬啊?”林萌萌搜寻着山路和阶梯,却没有找到。
柳春秋指了指锈蚀的金属。它镶嵌在山中,像是一个把手,上面铺满了尘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再向上看只会感到眩晕。
这些金属既是把手又是阶梯,悬在近乎垂直的山体上,形成了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天梯。
“我先试试水吧。”柳春秋叹了口气,活动了两下手脚,将钩爪向高处抛去,扣在其中一个把手上。
他轻巧向上一跃,向上攀了几阶。
“啧。”
向下看只能看见自己的双脚踩在窄窄的“阶梯”上,向上看耀眼的光线令本就难以判别的距离更加扑朔迷离。每一次都需要思考,去回味肢体记忆,要用多少力气才能安全摸到下一个把手。每一步要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更是心力。
“先休息吧。”柳春秋松开钩爪,落回了原地。
“嗯。正好我有事要问你。”白羽音点头应道,转身离开。
她早就注意到,在这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寺庙供人休息。
“羽音羽音等等,”林萌萌急切地跟上她,抓住她的衣角,“我和你一起。那个阿婆不是说了嘛,一个人不可以进庙的。”
白羽音点点头,默许了她的行为,于是林萌萌一下子喜笑颜开。
“说吧,要问什么。”柳春秋靠着供奉台坐下,示意威尔拿点水出来,看向在门口休息的白羽音。林萌萌紧张地检查着环境,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又回到白羽音的身边坐下。
“你们说的代价是什么?”白羽音问道,扭了扭脖子,拘束器让她靠墙休息的时候非常不适。
“哦,这个啊,”柳春秋喉结滚动,灌了几口水,“寿命。”
“寿命……”林萌萌的脸色有点阴沉。
“这种仪式一般都要借寿的,”柳春秋点起烟,抽了几口,“简单来说,就是将本来属于你的生命移出来一部分,用以启动仪式。说到底,就是用大量的人命换取更加珍贵的天命。”
“你说的这个……这个借寿,是真的吗?”林萌萌的嗓子发紧,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什么?什么意思?”柳春秋愣了半晌。
“我的意思是,你确定这个仪式的代价真的是借寿吗?你们的沟通没有出差错吗?”
“就是这个意思,”柳春秋撵灭了烟头,“没事,那个东西不是说了吗,没多少。”
“如果完成仪式被借走的寿命刚好是剩下能够活命的时间……会死吗?会吗?”林萌萌的掌心沁出了细密的汗。
“……可能会吧。寿命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这种代价多多少少是无法避免的,所以让年龄最小的上应该是最安全的。”柳春秋瞥了一眼威尔。
“啊哈哈……万一,万一其实我是个短命鬼呢……”威尔打着哈哈。
柳春秋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至于会不会影响到游戏之外,倒也说不……”
林萌萌的眼中灼烧着狂热的兴奋,那种病态的兴奋烧得柳春秋喉头一阵发紧,有些喘不上气。
“你……要干什么?”柳春秋沙哑着嗓音,双眼紧盯着眼前这不安的因素。
林萌萌没有在听,她在笑。
“咔哒。”她锁上了门。
“羽音,这是为了你好。”林萌萌的呼吸变得有些狂乱。
白羽音脸色不太好看,她始终没有适应林萌萌间歇性的精神敏感。
“你要做什么?”
“为你借寿呀。这样你就能……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白羽音向后退了几步,抵住窗子。
“没用的,窗子我也已经锁上了。别怕,都是为了你好。”她拙劣地模仿着自己母亲的语调,声线中带着颤抖。
“你知道的吧,这种东西离开了游戏不一定真的有效,不过是白费功夫。”白羽音紧皱着眉头。
“没关系,寿命这种事情确实谁也说不准。但是、但是,但是万一呢?”
“不,我不需要更多的寿命。该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你这样做对你自己也不好。”
“对我好不好无所谓。我知道你需要的,不,你一定是需要的。我用我的,换取你的。”
“更何况你知道怎么做吗?仪式归仪式,它是和神明挂钩的,我们凡人之间不能比。”
“我当然知道。在你们在镇子里四处打听消息的时候,我可是好好请教过阿婆了。所以没关系,没关系的。相信我,好吗?”林萌萌的脸颊上泛起了陶醉的红晕。
“你早就有这种想法吗……”白羽音环视了一圈,显然没有人料到这件事,他们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些许的怯意。所有人都以为她那些天都在为了落脚的问题而奔波。
柳春秋此时感到些许晕眩。
是水,水里早就被她放了东西。
柳春秋被压制,威尔一向只为自身利益行动。白羽音的脸色越发阴沉,现在只有她单枪匹马控制场面了。
“多亏了柳春秋,才让我确信了这种事情真的存在。不枉我……不枉我一直把道具带在身边。”
“我只是想让你长寿一些。”林萌萌的语调突然再次发生了转变,带着哭腔乞求道,却丝毫没有停下逼近白羽音的脚步。
“停下。”白羽音多少料到了这样一天,她知道林萌萌一定会有失控的那一天。
她从身后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折叠刀。
“……你威胁不到我的,羽音。我不怕死,尤其是为了你的时候。不,不如说我很乐意被你……被你……你尽管伤害我吧,我不会退缩的。”
“我知道。”白羽音的表情异常平静,“所以,”她手腕迅速一转,锋利的刀尖直指自己的另一只手腕。
雪白的腕子瞬间迸发出一朵皮开肉绽的血花,“这东西,是对我自己用的。”
林萌萌一下慌了神,六神无主地嘀咕着,豆大的泪滴滚落出来。随后开始尖叫。
“让我离开,”白羽音提高了声调,不为所动,“继续正常完成任务,我可以当作这些事没有发生过,也不会离开你。否则,我会继续向下切。”
“好,好。”林萌萌擦掉眼泪答道,仍然试图小心靠近她。
“别动。”更多的血液顺着白羽音的手腕汩汩流出,此时她的整只手都已经染成了艳红粘稠的颜色。
于是林萌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向后退去,为白羽音留出一条通向大门的路。
白羽音保持着紧绷的姿态,失血让她感到阵阵难以抵抗的眩晕。但她绝对不能被看出来。
她架着那把刀,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再继续用力向下切,向门口缓缓移动。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就此失血过多林萌萌必然会再次占了上风,将她囚禁起来强行完成这个愚蠢的仪式。
更何况,即使暂时远离了她,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她们不仅处于同一个时空中不得不会面,并且脖子上的拘束器也紧紧捆绑着两人,连长距离的分离都做不到。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林萌萌自身的理性回归,能够让她暂时冷静下来。
“砰。”
白羽音感到脚下一软,跌倒在地。随后腿部传来的剧痛让她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啪。啪。”林萌萌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的双脚踏进了从白羽音身体里铺就的鲜红中,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哭声。
枪管滚烫的热度和发麻的手腕清晰地告诉她自己对自己最爱的人做了什么。
她开了枪。那把枪是从裴羽手上换来的。
“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林萌萌尖叫着哭喊,随后又是砰砰两枪,报复般的打断了白羽音那条腿的脚筋和一只手。温热的血液飞溅在她的脸上,散发出甘甜的气息。
“我说了,都是为了你啊。”林萌萌对着因疼痛而昏厥的白羽音嗫嚅道,捧起她染红了的手,放在脸颊上轻柔地磨蹭,怜爱地涂抹出几道惹眼的血痕。
林萌萌拖起她的两条胳膊,将她背在肩上,血滴滴答答地滴落了一地。
“对了,只要限制你的行动就好了,对,就是这样。”她边哭着低语边向屋里走,“对,只要……只要把她做成人彘就好了啊……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是个笨孩子。只要这么简单就可以了啊,原来你一直都是对的,妈妈。”
柳春秋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林萌萌带着僵硬的笑意背着一个血人向他们逼近。
“喂……”他抓起烟盒奋力砸向威尔,“你……赶紧想办法……少两个人存活率……会……下降……”
“呃……嗯……”威尔有些哆嗦,他知道柳春秋说得对,不能再放任林萌萌乱来下去,但是面对一个疯子,他又能做什么。
“萌萌姐……”威尔看着林萌萌空洞的双眼小声叫道。
但她连看都没有看威尔一眼。
像是害怕白羽音醒过来爬着逃开一样,她一只手紧紧抓着搭在她身上的双臂,吃力地低下身,另一只手抓起自己的背包,将包里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
一团皮毛黝黑、油光水滑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威尔定睛一看,寒意瞬间从脚下升起,连后退的力气都尽失。
那是一只死去的黑猫。
身体已经僵硬,一动不动的,幼年的黑猫。
肚子上的毛□□涸的血迹粘连,一大片骇人的暗红色。
林萌萌捧起这冰冷的生命。
似是感受到了威尔的凝视,她抬起头,看向威尔,莞尔一笑。
白羽音的血液顺着唇角流入她的嘴中,雪白的牙齿染成粉红的色泽。
“没关系,它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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