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叶沙沙响,窗棂巾纱折天光。
女孩独自倚坐在一楼客厅的主沙发上,神情呆滞地把弄着手里的玩具木剑。
人是失魂落魄的,但脑子正活跃地分析着所见所闻所感。
感官少了三“觉”。
感触不到木剑砍落在手心的痛感。
早上喝的粥和吃的泡面也没有味道。
甚至她也察觉不到水温是否过冷或热。
比起原来世界的自己,她只有这具身体的视觉是最好的。不用厚重的眼镜也能看清世界。
她的听觉时常失灵。或许是大脑无法处理现在的状况,耳朵偶尔会失聪,甚至发出嗡鸣声来干扰她的平衡感。
这确实是梦。
但是梦里所见到的一切太过清晰了。
她这一次又失去了对现实世界里原本自己的主控权。
她能够翻身,但翻的不是她自己的身。
她能够控制情绪,却控制不了自己原来的躯体。
虽然能推断出这具身体原本的长相并不难看,但她依旧看不见这张脸的样貌。
她的记性并没有多好,那头鹿说过的话也并不能像走马灯一样重复。
她只记得大概的意思:完成任务,就能回去。
是什么任务?
牠不是系统,那是什么?不可能真的是鹿。除去现在科技技术落后的肯定性,那牠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只能假想牠是一个假借鹿的外形为媒介的某种神秘东西。
再者, “那位哥”上来找她之前,他又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
那位哥……高峻寒。
比起称呼他的名字,女孩更喜欢“那位哥”地称呼。
他们并不熟,也没有互相认识的缘分。
更何况她至今都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什么捉弄人的游戏画面。
所以这个世界的无论是谁的名字,对于她来说,都没必要记住。
“好奇怪的名字。”
吐槽刚从心底里脱口而出,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她歪了身子。
“一个人在那碎碎念什么呢?”
回头一看,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白体恤的青年,站在沙发背后,正拿着手机拨弄着什么。
“怎么了?”青年低头看着一脸埋怨的女孩,喜眉低眼,轻轻发笑。
“……没事。”女孩抬头瞥了眼,冷言道。
现在还不清楚这具身体的性格,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说话的次数。
总比话多而破绽百出的开朗来得容易掩饰。
“生气了?”
青年那清冷的嗓音挠得她心里痒痒。
“……没。”
她依旧冷着脸寡言。
她可没空搭理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
现在的状况令她头疼,甚至对方估计早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然就不会表露出不该是亲兄妹之间该有的样子。
即便她没有兄弟姐妹……
女孩将脑海里这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过了遍,还没得出些结论,耳边的男声幽幽道来。
“好吧。说好带你出去玩,到时间了,走吧。”
青年说着,一边把手机揣在裤兜里,一边低头观察着女孩的反应。
她不可能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除非有意隐瞒什么事。
青年正想伸出手去触碰女孩的头,顺便察看脖颈的情况,可低头一看,女孩披头撒发的,哪里看得着脖子。
难不成她自己发现痕迹还在,故意藏起来了?
这样也好,至少早上没被其他人发现。
在手里把玩着女孩的发梢,却见女孩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地、一刻不停地拿着木剑砍向手心。
手心都红肿了,她都没有吱声喊疼。
“诶——别玩了,手都红了还那么用力。”青年一把夺过木剑,女孩依旧没有反应。
手里的木剑被拿走,她也依旧做着砍向自己手心的动作。
见她无动于衷,青年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立马绕过沙发,抄路走到女孩跟前,半跪着仰头看向女孩稚嫩的脸。
女孩似乎睡着了,双目微闭,嘴里打着磕巴似的呓语。
“**。喂?你可别装睡着啊。”青年抓着她的肩膀轻语。
“还不醒?再不醒就不出去玩了。”青年只觉得这哄人的话有些好笑。
既然妹妹犯困,让她好好休息就好了。更何况……她脖子上还有伤痕。
就这样带她出去并不妥当。
“是哥冒犯了。”青年低语完,将女孩打横抱起,在怀里轻轻颠了颠,很轻,手感也很瘦。
回想女孩平时一小碗就说饱了的习惯,他叹息一声,用着自己才能听到声音低语着:“不好好吃饭怎么长高。以后哥多照顾你,你可要给我感激涕零地说声谢谢。”
乘坐电梯上了楼,将女孩安全送达三楼卧室的床上,青年这才得以重新直起腰板。
再轻,抱久了也挺费手的。
青年抬手扶着左胳膊挥了挥,等手臂缓和不少,才弯下腰给女孩盖好被子。
趁这期间,他为女孩轻轻梳理了缠绕在脖子上的头发。
她脖子上未消去的勒痕触目惊心。甚至红得有些发紫。
看来昨晚真不是梦。
但那时的她也因此饱受生与死的痛苦吧。
见她安然熟睡的模样,他长舒了一口气后,搬起身后的椅子靠近床边,就这样坐着,静静地看着女孩的睡颜,陷入了深沉的冥想。
她什么都只会把坏情绪咽在肚子里,她身上经历的事也只字不提。
她总是面无表情。再大的痛苦或委屈也不曾表露。
青年与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在青年十四岁时就去了国外留学,那年的她也才十岁。
二人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去了国外后,也无心去关心自己以外的其他事。
等他从国外回来,女孩已经进入了青春期。
他们缺少能够互相了解彼此的话题,女孩也习以为常地沉默寡言。
他们很少交谈各自的事,青年上了大学后,就更少与她交流。
仿佛两人只不过是互不干涉的陌生人。这也确实如此。
她是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屁孩,而他已经成年。
他们二人交流话题最多的也只有女孩在习题上的一知半解。
但不该这样的。
他明知道那个男人的德性。还有母亲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她的成长。
母亲是爱他的,童年艰险的那段时光,也几乎用尽全力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可他却觉得,他身在外国,真正该重视教育和保护的人应该是他们眼前的女孩。
女孩虽然对感情上和人际关系上十分木讷,但在学习上很聪明。
女孩的理科成绩意料之外的优越。
她是学校里的年级第一。
刚到暑假,她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作业。
要不是发生了那种事……
虽然只是青年听闻而来的:
女孩收到跟他同班男生的生日宴会邀请,如约而至。
那位男同学是班上有名的官二代,和她的父亲一样。
或许是为了借此机会拉进彼此的关系,又或者是谁的父亲推波助澜,假借生日宴的机会拉拢生意上的合作。
总之,女孩都会是这群势利眼眼中的一枚棋子。
女孩只是单纯地赴宴,但参与的过程中似乎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男同学的生日宴会安排在了以游玩为主题的酒店里,那有足够大的泳池供佳宾们玩耍。
而女孩也正是在那里失足落的水。
当时人多眼杂,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女孩的无意落水。
不善水的她或许在水里溺了有一阵子才被发现。
等被救生员抱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
所幸女孩在抢救后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
青年知道的仅仅这些。
那场事故没有惊动警方的调查,也没有任何骚动的发生,一切都仿佛司空见惯。
失焦的目光从回忆的迷雾中渐渐恢复清晰,躺在床上的人也动了动。
青年察觉自己的在场并不妥,正打算起身离开,女孩的声音含糊不清:“星星?”
猩猩?
“……星星,几点了。”
她在叫谁?
青年没有理会,他款款起身,准备离去:“三点半。”
或许是出于下意识地回答,他清冷道。
“……”女孩没有反应,过了数秒,“…你是猫,怎么会知道几点了……”
猫?
真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青年轻笑,一缕笑意的鼻息声淡然出声。
合上房门,青年准备也回屋里小憩一会儿。
他坐在床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眼神深邃地盯着墙对面,刚才的笑脸仿佛是一场错觉,转瞬即逝。
解锁后,看着聊天信息中的比赛题目,再结合妹妹奇怪的变化,他捏着下巴深吸了口气,阖眼缓过劲儿后,便又开始在度娘各种搜索。
躺在床上瞌睡的女孩动了动身子,在床上摸索了会儿,这才缓缓爬起来。
“……?”
女孩环视着熟悉的环境,头脑有些发懵。
明明刚才还被猫压的喘不过气,惊醒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女孩算是知道了,这场淋漓不尽的梦魇根本逃不掉。
在床上倒枕捶床,翻滚了番,喟然长叹。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在书桌上摸起不属于自己的手机,“3:45”赫然映入眼帘。
呃……貌似一不小心鸽了那位哥的“出玩”邀请。
她盯着无法解密的手机,索然无味。
看着似真似假的日期半晌,怄气着丢到一旁,坐回床上抱着被子,把脸狠狠埋进被子里猛吸一口气这才肯罢休。
用窒息的方法回去根本行不通。
除非这具身体犯困。
女孩从一开始地回溯发觉,虽然将这里算是梦,但跟现实的时间的确有些时差。
在这里经历了大概十八个小时的时间,可回到“现实”却不过半个小时。
为了弄清楚这一切,女孩从题集本的书堆里翻出一本空白的横线本,下意识想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记录在本子上。
只要下次做梦依旧回到这里,哪怕忘了度过的剧情,也能通过日记推算出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以免刻舟求剑,奋笔疾书的女孩打算也在现实世界里做下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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