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了他几个月的梦魇,什么时侯才能挣脱。
从高一开始,就梦到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峻寒君……你一定要好好挺过去。”田川早立看着呼吸微弱的留学生,目光紧随电子屏上跳动的生命线。
他紧紧握着高峻寒的右手,祈祷他一定要逃脱死神的镰刀。
休克了五天都没苏醒过一次的青年,土色的脸上挂满了憔悴,还被各种管子连接了身体,吊着的药瓶更是多达三四个。
明明眼前的人,只是单纯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故乡,才提议跳级的申请,却被同胞的学生打成现在的重伤。
一想到高峻寒之前——整天没日没夜泡在书堆里认真的模样,曾经稚嫩的脸也在如今长出了成熟的气质。
田川早立的眉头拴上了一把沉重的锁,不禁对此呜咽不已。
昨天才收到简讯,田川一郎通过父亲从短信中发来的地址,手忙脚乱地找到了那个留学生所在的病房。
目睹父亲也在场,他没有声张,而是半跪在地上,强忍失控的情绪。
刚从大学的学校里回来,他的大儿子便立马抓着留学生的左手,跟着他一块难过:“峻寒君……”
将眼前的人检查片刻,他抬起头讶异:“父亲,峻寒君这些天,就没有醒来过一次吗?”
放下高峻寒虚弱无力的手,田川早立缓缓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跟随自己去外边谈。
看懂父亲目光中的意思,田川一郎瞥了眼身旁的高峻寒,犹豫站起身,松开一同握着的手,静悄悄地跟他父亲退出了病房。
“伤得太严重了,护士小姐说完全没醒过一次。”被皱纹牵扯了眼角,他背着手,不禁眯起眼感叹,“峻寒君差点被山野浪杀害。
“要不是他的同胞救下他,他现在就被山野浪套着环保袋掩埋了。”
听到父亲轻描淡写地说着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实,田川一郎震惊到瞠目结舌。
他不可置信猛地回头,抬起胳膊指着病房里的留学生,磕巴了好一会儿,才诧异道:“父亲,你是说峻寒君差点就死了?!”
“是的呢——”田川早立将话题说得如同放纸飞机一样轻松,却不禁喟然长叹,随后咳嗽了声,“先回家吧,我们不要打扰他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我知道了。”收回看向病床上那人的目光,田川一郎点头回应。
高峻寒的意识被困在奇怪的地方已经很久了。
甚至待在那个地方漫长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否还活着。
缱绻的梦境像是无法挣脱的蛛网,缠绕了他的心,也把他试图醒来的意识蒙蔽。
看着脚下踩出的涟漪,抬头扫视一圈,他惊奇地打量着这个水天一色的世界,竟然毫无边界地延伸至不知何处。
听到清脆的嬉闹声,他寻声缓缓转过头,就看到身后有位个子矮小的小女孩赫然出现,冲他露出无邪的笑脸。
目睹她那张模糊的人脸只有一张嘴,还坐在无形的空气上来回荡着双脚。
“哥哥,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听不出是哪里的方言,但隐约能听懂大概意思。
高峻寒一边走上前,一边好奇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双脚,竟然没穿鞋,甚至身上穿的也是病号服。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他用东瀛语回应,但在意识到她可能不是东瀛人,又用母语重复了一遍。
“大哥哥,你是外国人?”听到他说了普通话,小女孩用着同样但有口音的语言询问。
眼前的她,扎着两只向上翘的羊角辫,摇头晃脑地,小巧的辫子跟随她的动作,像果冻一样荡来荡去。
身上穿的小裙子算不上时髦,红上衣黄纱裙,至少看样子是套算得上保暖的春秋款。
即便看不清她的五官,俏皮的动作配上她那乖巧的模样,也多少透露出些可爱。
高峻寒弯下腰,胳膊肘撑着膝盖,尽量与她平视:“我不是,我跟你一样。”
小女孩似懂非懂,点头看向他,对他袒露出单纯的笑容。
静默打量对方,几次想张嘴询问,又害怕会吓到她,他沉默半晌,才姗姗疑惑:
“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吗?我的身体呢?”
“不知道。”缺了一颗牙的小女孩,停止了双脚的晃动,盯着他摇了摇头,撅着嘴嘟囔,“我每次身体不好,就会在这个地方玩。这里没有玩具,但是可以自己想象出玩具。
“大哥哥,你呢?你也是身体不好吗?”
听她天真烂漫的回答,他试探地摸了摸她身后的空气,却没触碰出有任何物体。
被他好奇的动作吸引,小女孩扭过头,看向他一通乱摸的手,嘿嘿笑着道:“厉害吧,这是我想象出来的椅子。”
“想象出来的?我也能吗?”高峻寒收回探出的左手,蹲在地上,笑着与她交谈,“不然你帮也我变出来。”
“好呀!”第一次被别人认可,她惊喜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尝试用脑海中的念力,构造出全新的椅子。
目睹她竟然真的能用意念创造出有形的物体,高峻寒瞪大了眼,就看到她搬着所谓的“椅子”,似乎还有些费力。
透过对方脚下显现的影像,空空如也的手中的确有什么东西。
而她正一脸认真地递到他的面前,又越过他,安放在他的背后。
小女孩乐呵呵地抬头看向他,拍了拍软乎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半信半疑地往后一倒,果真坐在了本该空无一物的空气上。
低头看去,水面甚至还倒映出了椅子具体的形状——一把浅蓝色的沙发椅。
惊讶过后,他将目光再次扭向眼前的人,不确定她的存在,到底是何种人类,又或者还是其他诡异的东西。
“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你的身体不好,又是怎么回事?”他牵起她的手,盯着她那稚嫩又朦胧的脸,多少有些猜不出她的年龄。
“九岁。”她任由他直勾勾的打量,扭扭捏捏晃着身子,笑得腼腆,“听阿爸阿妈他们说,我是早产儿,所以从小身体就不好。”
九岁……
可她的身高看起来不到七岁。
垂眸沉思片刻,他再次抬起头,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蛋:“大哥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听你刚才说,只要你身体不好,就会在这里玩。
“……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小女孩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就是心脏突突跳的时候,就会在这个地方玩,等我回到身体里了,心脏就不难受了。”
“好吧,那大哥哥可能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到这里的。”高峻寒伤感地垂下眼帘,耷拉着脑袋,“怎么办?我好像回不到自己身体里了。”
“没事呀。”她脱离他的手,肆意地在这片天地又跑又跳,一改刚才胆怯的模样,“这里很好玩的,你的身体好了之后,一定会回去的!
“我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但是玩够了就会醒来的。每次都这样,你也应该没关系!”
“好吧,那我们来玩什么?”看她十分高兴的样子,他缓缓站起身,“你们学校有教什么有趣的活动吗。”
听到他的问话,小女孩慢下脚步,一路小跑靠近他:“那来玩过家家!你当哥哥我当妹妹!”
听着她那就像小麻雀一样的嗓音,当下的人下意识迎接她,脚步缓慢地走上前。
“可我们本来就相差很多呀。”被人拽着病号服的衣角,高峻寒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哼出一笑,“你要扮演别的角色吗?比如公主之类的。”
“‘公主’是什么意思?”她在他的抚摸中歪过头。
“你没看过童话故事吗?”他附下身,微笑解释,“公主就是童话书里那些皇室家族的女孩子,她们也可以是美好的存在……”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的不解,所以温声补充:“简单来说,就是故事书里的女主角。”
撅着嘴语噎片刻,她并不太想当什么公主:“那除了‘公主’,就没有别的可以当了吗?”
“有啊,童话故事里还有王子和骑士,还有公主的哥哥姐姐们。”他蹲下身,总是情难自禁地去捏她的脸蛋,总觉得她跟他妹高秋颜很相像,“你可以当你想当的任何人。”
即便她并不是气质或者长相上与他妹相似,可她身上的孩子气就像他妹那样天真烂漫,能让他无比安心。
甚至都不用费劲心力,去讨好一个思想跳脱的小孩子,只要陪着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同肆意放空就足够了。
“如果我当了公主,你当什么呢?”在他回答之前,她低下头犹豫不决,“我感觉公主一点都不好当……我想当骑士。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帅。”
“好啊,那你希望我来当你的什么?”高峻寒笑盈盈牵着她的手,期待她的答复。
“当我的哥哥……”她对此不依不饶,“我想要你当我的哥哥,你比我的那些哥哥还要好,我就要你当我的哥哥。”
听出她话语里的撒娇,他情不自禁地咧起嘴角:“真的不需要我当别的角色吗?”
低着头盯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小女孩沉默片刻,挠了挠鼻子,摇头拒绝:“阿爸阿妈生了弟弟,我已经有弟弟了,我不想当姐姐。”
他的言外之意并没有这个意思,闻言后,不禁粲然一笑。
但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只好答应她刚才的请求:“那我就当你的哥哥,你当我的妹妹。”
“好呀!哥哥~”终于不再是老大,她一把搂着他的脖子,一脸兴奋地傻笑,“你要是真的是我哥哥就好了,我就不用帮麻麻照顾弟弟……”
但她并没有消极太久,又立马扯出笑脸,对他故作轻松:“弟弟也很可爱,可是麻麻很少照顾我了……还凶我,怕我欺负弟弟,可我也可以帮忙照顾弟弟呀。”
“是吗。那你最棒了。”高峻寒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么小都可以好好照顾弟弟,妈妈没看到也没关系,你可以多表现,好好陪弟弟玩。
“我想你妈妈肯定会知道,你也喜欢你的弟弟。”
听他轻声说着安慰她的话,她扬起鼻子一脸自豪:“嗯!”
看着眼前之人的身躯,竟不断闪屏,就像被代码构成但失控的数据,全身赫然错落生长,断裂闪烁。
高峻寒诧异地盯紧她,害怕她就这样贸然崩散。
但她却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高昂着语调与他告别:“大哥哥,我要醒了,下次再陪你吧!
“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哦!”
话虽这么说,可她不是说过,她是因为身体不好才出现的。
高峻寒目睹她瞬间消失,在自己眼前彻底无影无踪。
望着水天一色,垂眸看了眼自己光着的脚丫子,他打算探寻一下这里是否有边界,还是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存在。
独自在这里晃悠没多久,就听到熟悉的口音,又一次在这个地方回荡。
“你是谁呀?”刚才还只有九岁的小女孩,现在突然长大了不少,个子也明显比那时候高出半个头。
“我……”高峻寒哑然片刻,一时语塞。
见他说不出话,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中的打量夹杂着谨慎:“哥哥,你也跟我一样,心脏不好吗?”
被她巡视,他不明所以地回答,对当下的自己语焉不详:“我……可能是吧。”
高峻寒疑惑她的变化,想不通为什么她能够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就好像这片天地,是她进出自如的秘密基地。
更何况,明明她刚才也只有九岁,为什么现在突然长大那么多。
而她从消失到再次现身的时间,间隔也才短短的几分钟。
“哥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呀?”小女孩放松了警惕,歪着脑袋试探地靠近。
被她质问,他却无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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