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野,“请爺”

从小学开始,他们就不由分说地嘲笑她的名字。

可听爷爷亲口说过,她的名字是从“拜祖先”、“求神佛”那里求来的。

所以,即便再怎么听起来避讳,她也应该好好爱护自己现在这个名字。

“清野”……如果不用他们那的方言念起来,其实就已经很好听了。

甚至都有点洒脱的中性美。

但她讨厌极了那两个表哥的冷嘲热讽,更厌恶自己的名字——哪怕上了学也要被同乡的同学嘲笑。

迎风望着新建好的初一教学楼,颠了颠身后沉甸甸的重量,当事人仰起头,背着深灰色的书包,一脸颓废地抬腿往三楼走去。

懒散的步子跨在台阶上,被下坠的书包压弯了腰,每行一步都像是被沙袋拖着后腿,却又膝如麻绳。

奈何如果不上学,就考不了大学,那她这辈子就都别想脱离父母的掌控。

虽然她的父母时常当着她的面在周围人耳边念叨——她是早产儿,觉得她不能够好好独立,言语中对她的关心又时有时无,偶尔还会被弟弟抢走风头。

可她并不想什么事都依赖着父母的指挥,像个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偶,任人摆布。

撇撇嘴轻轻一挑眉,心里刚起的念头就被嘈杂声打断。

刚一踏进教室,罗清野就被同班的男同学笑着调侃:“哟~这不是我们班出了名的‘请爺’姐,呀!久仰大名,快坐快坐。”

“找打啊你!”懒得理睬对于自己人生来说——只能算是个路人甲的无关紧要者。

当事人一记白眼飘过,一脚踢开他的桌子,愤愤搬开旁边的椅子,冷下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莫生气嘛,你家里人给你取这个名字,不会是因为你弟吧。”重新搬回自己的桌子,一股脑坐在罗清野对面,胖子谢军冲她仰头道,“别人的名字都是珊啊婷啊玲啊,就你叫‘请爺’?”

“取这么大的名字,你爸肯定是想给你生个弟弟~才这样取的吧?”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质问类似的问题,罗清野横刀夺“目”。

冷冰冰的视线飞刀直入,将寒如冰窖的冷言脱口而出赠予他:“是我阿公给我取的,我阿公说这是求了祖先才有的名字,比我弟出生还要晚。

“怎么?你羡慕我这个名字,那你也回去哭着求你爸给你改好了。真的是无聊!”

“切,不经说。”谢军扭头看向自己的同桌,撇撇嘴嘟囔了几句,便将她的愤怒抛之脑后。

虽然刚上初中没多久,她因为名字交的朋友却也没多少,屈指可数的林纾雨就算在其中。

可对方长的那么漂亮,还比她更受欢迎,或许她们两个正好是同桌,这才会成为与她无话不谈的朋友。

看到林纾雨乐呵呵地放下书包坐在自己旁边,罗清野盯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观赏是否会影响到她。

“怎么了吗?清野?”这人是外地生,所以说的不是他们这边的话。

“没事。”罗清野摇头,收起撑着脸的手,开始往书包里翻课本背诵。

她当然不可能直说——因为林纾雨长的确实令人赏心悦目,所以她才总是有事没事去偷看。

“诶,清野。你的英语借我抄一点呗。”林纾雨翻出没写完的本子卷子,还指了指自己的辅导作业。

听她对自己有需求,罗清野十分爽快地将自己熬夜写完的作业递给她:“纾雨,你为什么老是留着英语作业不写?英语挺容易的呀。”

“因为我忙嘛。”林纾雨一边抄写,一边笑着坦言,“我每天都要练跳舞,没空去写这些作业……嘘,要记得保密哟。”

“知道了~”将自己所有英语作业都拿给对方,罗清野也只能任由她怎么说,“纾雨,今天要背诵的你背了吗?”

“没空。先别跟我说话,我写完了再说。”专心抄写的林纾雨,突然变得语气冷漠,“不要在我耳边背诵啊,会打扰我写作业的。”

看她那么专注,罗清野也只能悻悻收了心思,轻哼一声转过头,捧着语文书,光动嘴皮子不出声。

漫长的课程无聊又没劲,窗外的鸟叫声都比老师的讲课声还要悦耳动听。

思想还没被风吹着飞出窗外多远,就被心脏突然的刺痛麻痹了全身。

还没来得及反应,罗清野只觉得呼吸一滞,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昏倒在了走道上。

重重磕碰在地上的感觉,却被麻木的全身吸收,竟丝毫感觉不到身上哪里痛。

在众人诧异一愣之际,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猛地冲了下来,即便因为一不小心撞到了其他同学的课桌,她还是强忍着痛,抱着昏厥后软趴趴的学生惊呼。

“罗清野?!”

“清野?!”

见她眉头紧蹙,眼下的状况又十分特殊,数学老师虽然着急到慌乱不已,但当务之急,她立马让林纾雨去找其他老师来帮忙。

“林纾雨,快去!去办公室找男老师过来!”

“哦……”被老师吼叫,林纾雨瑟缩一颤,手忙脚乱地跑出了教室。

一冲到办公室门口,她就对里边的老师大喊:“老师!我同桌昏倒了!”

因为同班同学突然昏倒,初一三班全都乱哄哄的。

直到目送罗清野被体育老师背着送下楼,看着讲台上空荡荡的,他们这才炸开了锅。

而班上第一次有人突然倒地不起的传说,也瞬间在整栋教学楼传开。

“摔在地上那么疼都没醒,肯定是装的。”

“就是,她肯定是演的!”

“说她名字是因为她弟才取的,她还不高兴呢……切,谁稀罕她那个名字。”

“她来学校都别跟她说啊,不然又要闹了。”

“略——我妈说这种人就是丑人多作怪。”

“……”

林纾雨听着同班同学们对请假数天的同桌议论纷纷,却不敢帮她说些什么。

她一边埋头抄写着从别人那借来的英语作业,双目斜视,提着一只耳朵紧紧放哨。

要说起来,罗清野的事情与她无关,在意了又能如何呢。

何况她对这个同桌也不算多喜欢。

脾气古怪不说,还总是盯着她的脸一直看。

要说不介意,她早就看不惯罗清野那样直勾勾的目光了。

耳边的嗡鸣声好似蝉鸣,又有点像窗边蟋蟀的哭诉。

无法平静,也无法脱离。

仰躺在病床上,隐约听着医生对父母的说明,刚苏醒的当事人,就听到自己的病是因为遗传病才会发生的——

但因为父母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症状,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爷爷传染给她的。

“这孩子的心脏很衰弱,随时都可能因为猝停导致心源性休克。

“再加上她啊,还有遗传性贫血,我们这儿根治是不可能了,除非是上大医院好好查查,不然将来生活得更加小心。”

医生的话像是针一样钻进耳膜,戳破了再在耳边打了一声雷,刺麻得她眉头微蹙,却又无比委屈。

可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她承担这样折磨人的病痛。

不甘的泪水化作云烟,飘得越来越高,落在地上浸湿了生灵万物,也将行人的脚步锁在潮湿之中。

下了整整一星期的雨水都没怎么停过,她也住院了刚好一周。

在医院里被观察了一段时间,直到医生同意出院以后,回到学校,没听到的课程也落下很多。

她的两个表哥,最大的已经初三,最小的也只比她大几个月,所以跟她读的是同一个年级。

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步行上学,就听到他们将这几天从两兄弟父母口中听到的传闻,嘻嘻哈哈地倾泄给她这个当事人。

耳边那些叽里咕噜说的话,也只不过是调侃她的父母算是近亲结婚。

还说她父母虽然算是近亲,但是距离三代很近而已,吐槽她肯定是那个隐性基因,所以才会得遗传病。

罗清野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聊什么,更不想被别人当面羞辱父母的各种云云。

扛着书包回到自己的教室,就看到早到的同学们交头接耳,投向自己的目光多了几分戏谑。

他们虽然尽量拉低了分贝,可她还是全都听到了。

甚至听得一清二楚。

“快看,丑人回来了。”

“嘘——她听到了告老师就完蛋了。”

“她个子那么小,肯定不敢的。”

“哼,不就是爱演戏的装.逼。”

“……”

丑人……

脑海中回忆起大一点表哥说过的话,他就曾对她吐槽,近亲结婚的后果就是——后代长得奇丑无比。

耳边的嘲讽不绝于耳,可她做不到充耳不闻。

自从那次昏倒后,再回到学校,她就整天浑浑噩噩地上着学,读着书,被那些流言蜚语折磨了心性,消磨了对读书的热情。

深陷各种诽谤中讪讪读完初中,本以为上到高中会好一些了。

结果父母的操控更纠缠不清了,学校里的同龄人对她的质问也变本加厉了。

“清野,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吃饭吗?”同桌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十分扎心,“你身高怎么才一米三七……好矮啊。”

“哦,我小时候早产儿。”敷衍回答完,当事人不想理会一星半点。

“早产儿?!”同桌和其他围上来的女生一脸诧异,“怪不得你要叫‘请爺’,你爸妈为了你,还给你取这么大的名字。”

“你这么矮,是不是因为你没压住名字,遭到了反噬?”同桌说的话脱口而出,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哦。如果我阿公还在,我会问问他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罗清野冷冷抬起眼,斜睨道,“莫念了,老师来了。”

课业繁忙的高一,又一次是在混沌的情愫中毕业。哪怕成绩已经努力考到五百多分,可父母还是对她的一切感到不满意。

到底是为什么不满意,她也想不通。

明明是他们将她生下,如今却捆绑她的手脚,不把她当人,还嚷嚷着让她早点嫁人,来还清在她身上花费的那些医疗费用。

如果不是弟弟罗俊鹏在她初中毕业的时候,帮她怒怼了父母荒唐的言论,那她现在真的可能——就被父母当成物件一样出售。

望着天边被树枝遮盖的云彩,罗清野抱紧了自己从网上买回来的书本,只想把自己淹没在知识堆里,就能什么都不用去理睬,也会没空去思考极有可能被既定的未来。

只要撑到高考就足够了,只要高中一毕业,上到大学就足够了。

等彻底摆脱了父母的掌控,再去找个能和自己灵魂契合的人,相伴到老就足够了。

罗清野如是想着。

门前的芒果树吃了不知几回,一转眼,她就到了高考临近。

本以为参加完高考,就能好好地上大学了,一切就都解脱了。

可为什么,她要被这无法挣脱的病痛折磨,竟会在高考之前,提前住进医院。

看着手机上的日期,高考早就在一天前结束。

罗清野恼羞成怒到想捶胸顿足,恨不得把胸膛里那颗定时炸弹拆除,又希望自己现在是个健康又个高的普通人。

然后再好好质问父母——既然是近亲,又为什么要把她生下,给她取发音如此避讳的名字,让她的一生都在蒙冤中痛苦成长。

“姐……”看到他姐如此自责,罗俊鹏放下书包,坐在病床旁边,想安慰的话梗在咽喉,最后选择默不作声。

然而他过几天还得参加中考,所以他也是抽空来看望他姐的。

“回去。”罗清野翻过身,不想与她弟交流,“我不想说话。”

“没事的,姐,你还有复读的机会,等回到学校,就可以重新读一遍高三。”他试图劝解。

听她弟的话不无道理,罗清野深深叹息一声,扭头看着他:“我明天出院,就会跟阿妈说要复读的事。

“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快考试了,不要被我的事影响。”

“好。”看到姐姐重振旗鼓,他也为此高兴不已。

可事情总是不如人愿。

出院后没几天,一回到学校,罗清野就被学校告知——她因为没有参加高考,被学校单方面退学了。

与此同时,她的学籍号也被清除,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校方的名单里。

低头看着自己亲手签过名字的圆珠笔,罗清野错愕到忍俊不禁。

嘴角一挑,不由得被学校的骚操作给气笑了。

心中的揶揄没地方控诉,她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吐槽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

奈何该死的生活必须打碎牙进行下去,既然没办法通过上大学来逃避父母的掌控,那就外出工作去。

就这样被踢皮球似的找到了稳定的工作,结果却是被比她大两岁的表哥那里的工厂收留。

即便期间跑去厂州工作了一年多,可她受不了不包吃不包住、又价格低廉的打杂工,在父母的哄骗下,这才回到了家乡附近的城市——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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