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等会儿？牠说啥？考啥核？咱啥时候开始考试的？”目睹莲彻底隐匿在虚无的尘埃之中，赵璟渊愣在原地挠头打转。

搔着后脑勺踟蹰几步，他更是想不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向天空“嘶嘿”了一句：

“回来啊兔子妹妹，你都没说清楚呢，跑什么跑？生怕我们七打一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目睹罗清野突然往回走，那表情怎么看都感觉阴森森的，贺志铭瞪直了眼，定在原地怒视她，“你别笑，刚才那会儿是你装的？”

要不是前一阵子没和她面对面谈话，他甚至都快忘了，罗清野这人八成精神有问题——聊起天来前后根本不着调。

抬眼扫了一圈众人，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罗清野收敛了狡黠的笑容，只是对他们抿着嘴角，摇头耸肩，表示自己也是无辜的。

来回上下地打量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姑娘，除了对死亡冷漠的反应令人费解，就是对他人毫无坦白可言。

陈琳脑海中闪烁出刚才“空白之境”震荡的画——罗清野刚才自顾自说的那些经历，她还记忆犹新着呢。

要不是也被她附身过，直到彼此的内核分裂，彻底重回独立的个体意识——

陈琳眯起眼盯着眼前神情淡漠的某人，细想罗清野做完任务就回来和莲对接时的态度，根本谈不上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好家伙……”眼见对方至今深藏不露，但到现在还卖关子装糊涂，陈琳一个健步飞快冲上前，拽着当事人的白袍怒声训斥，“什么叫你跟郭贤李考核成功了？

“你俩到底瞒了多少事！说啊！”

虽然因同频才能够被其他意识体触碰，可现在的他们，早已经超脱了共振关系。

被人揪着生前穿过的衣袍猛甩，当事人也只是冷着脸无视。

看到陈琳身后的黄飞燕一脸警惕，还护着高秋颜揽在身边，罗清野撇回视线，对上陈琳的怒视：“我先解释，刚才我没装。

“你们一开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这一群人没有被分开进行自己的行动，而是聚集在‘我’的空间里一起出任务？

“哦，先补充一下，‘我’字打了个引号。”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哪有为什么？

他们怎么知道？

不就是莲因为好玩，才安排他们进了这块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说是宇宙的时空裂缝。

牠刚才还说过——这里既不是虚拟世界，更不是游戏世界。

而且他们的的确确是有血有肉的人类，生前所经历的人生十分笃定真实存在。

更加不可能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创造出来的、虚构的人物角色。

其余五人一头雾水，来回打量最先抵达“空白之境”的两个“非生者”。

贺志铭不动声色，站定在自己所处的位置，默默观察着眼前奇怪的罗清野。

郭贤李靠近了撕扯在一起的二人，抬起胳膊试图劝说陈琳松手：“先放下吧，我们静下来聊聊。”

撤走揪着罗清野衣领的右手，陈琳眯起眼紧盯古怪的二人。

在郭贤李温声的安排下，七人重新围坐在地上，只见他在地上写写画画，脚下的涟漪却恢复如初，并未产生固定的畸变。

“这个世界没有明确的边界线，甚至都没有产生各种气体的动植物，可我们却能安然无恙地生存在这块地方。”

“因为我们都死翘翘了啊。”陈琳低头拍打身旁的“灵水”，却怎么也捞不上来一滴水渍。

赵璟渊甩了甩飘逸的长发，回荡的嗓音空灵沙哑：“我们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感觉不到饿，也没有新陈代谢，这种身体根本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对哦。”陈琳恍然大悟，“所以你们俩才说我们不是传统意义的‘地球人’。”

“是啊，挺奇怪的。我跟秋颜身上也没啥痛苦的，被车子撞飞了都没哪个地方疼，就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黄飞燕也说出自己的感受。

“秋颜……想哥哥。”高秋颜垂眸拨弄着手边的波纹，也跟着小声嘀咕。

捂着莫名生疼的脑袋生无可恋，罗清野叹息一声：“说来说去挺麻烦的，就这么简单跟你们解释吧。”

“我来吧。”看到斜对面的对方眉头紧皱，郭贤李揽下担子，抬头看向黄飞燕，“黄妈，您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黄飞燕。”她的回答干脆利落。

坐在高秋颜和贺志铭中间，她跟身旁的两人面面相觑。

“出生年月什么的，您也还记得是吧？”郭贤李接着又问。

在黄飞燕回答出自己具体的出生日期之前，贺志铭眯起眼打岔：“等会儿。”

他的话音刚落，陈琳看出他想表达什么，习惯性推太阳穴旁的空气眼镜，与其他人静候他的下一句。

“咱们各自都正儿八经自我介绍一下吧。”贺志铭感叹一声，盘腿坐直了腰，拽了拽警服的衣摆，端正好姿态，对在座的各位义正词严，“认识这么久了，大家都还没完全了解彼此的具体身份信息。”

扫了眼自己身边的罗清野跟陈琳，赵璟渊掐着点吐槽：“不都是因为兔子妹妹没给我们互相认识的时间嘛。”

将他的絮叨声充耳不闻，贺志铭没有搭茬，而是突然从手中变幻出一支笔跟一本本子，下意识低头记笔录。

“我叫贺志铭，祝贺的贺，志气的志，铭记历史的铭。

“本人贯籍华东泉川，祖籍东北同江，生于2000年1月5日，隶属于泉川公安局刑侦队，是一名退役特种兵刑警。”

见众人一头雾水地模样，他接着诉说：

“家庭成员有父母、我、和一个相差三岁半的亲妹，目前……生前有一位相爱三年的女朋友。

“但很不幸，我的殉职时间于2027年6月16日。”

记完笔录，贺志铭抬头看向斜对面的罗清野。

见她还好意思闪躲视线避开他，假装与自己无关紧要，竟当着众人的面装傻充愣。

目睹她转过身去，他不由得一愣：“那位曾经与我生死之交的同志，你是不是也该认清一下事实？

“你瞒得了她们，可瞒不了我们。”

被贺志铭炯炯有神的目光灼烧殆尽，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却反而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的。

罗清野也只能模仿他的句式，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信息：“我，罗清野。‘清泉石上流’的清，‘野火烧不尽’的野。”

扫了一眼其他几人复杂的目光，她生无可恋道：

“家住华东南胜，一个地地道道的闽南人，没钱没势也没高学历的社会底层牛马。

“我是2002年6月21出生的，人走的时候是2028年9月13日，生前当了两年多的植物人……”

“然后呢？”贺志铭停了手中的笔，抬眼冷冷看向她，俨然一副审讯犯罪嫌疑人的态度。

咽了咽虚幻的口水，看到一人之隔的黄飞燕竟对她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罗清野抿嘴顿了顿，将视线定格在对自己笑得宠溺的郭贤李脸上：“我说实话。

“我确实跟家里人关系不好，生前的一部分记忆的确被其他人的记忆占据和抹除，但至少我没完全忘记我是谁。”

“好。”与眼前的人对视，郭贤李认可地点头附和，“只要没影响到你自身前世的记忆，其实那些别人的经历根本不重要。”

“重要！”郭贤李的话传入耳膜实在不耐听，赵璟渊刺耳的嗓音骤然扎入众人的耳膜，扬声打岔道，“怎么不重要了？你们附身的那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人！

“虽然我附身的都不是人，但那群动物同样真的很爱人类的！”

六人见他一时间情绪失控，全都被他的吵闹惊得愣在原地。

“何况有些人…真的对小猫小狗比对人都还要好！”赵璟渊一边哭嚎，一边将鄙夷的目光丢向对他心存芥蒂的贺志铭，“没有刻板形象，不给动物的性格瞎贴标签。

“也不会把公的母的该怎么样老是挂在嘴边，更不会给公猫要求啥不能穿，啥才能穿！

“我留长发怎么了！男人穿裙子咋的你们了！人为了自个儿喜欢的东西花费心思本来就不容易了，你们还瞎搞刻板印象……”

沙哑的嗓音突然在空气中炸开了锅，全员的动作都被他按下了静止键。

见他连哭带嚎的，陈琳缓缓瞄了一眼贺志铭的方向，试图打断赵璟渊的插话：“额……”

可提到猫的话题，赵璟渊突然来劲儿了，麻溜的碎嘴更是滔滔不绝：“上一回我附身的那什么白毛猫，那时候还不叫小白……就我一只猫在外边流浪的时候，差点没被‘同类’为了一小块地盘打个半死！”

“我**就为了口吃的，我才跟人类撒娇装可爱，结果那只狸花猫真的是臭不要脸的，一上来就踹了我一巴掌……

“好不容易被那好心姑娘捡回去当宝贝，结果活到两岁……在医院里感染猫瘟就走了！

“我**就为了混口猫粮吃，我容易吗我！”

贺志铭对于赵璟渊喝斥的“歧视”心知肚明，他之前也确实当面嘲讽过对方的衣着打扮。

好在现在的思想更正了些，也并不觉得过去的自己哪里做错过。

毕竟是对方惹事在先。

眼见赵璟渊撅着嘴唇可怜兮兮的，哭上瘾了还把眼泪往袖子上乱蹭。

但一想到他刚才的哭诉十分滑稽，在座的几人死死咬着嘴唇，不敢笑出声。

“好了好了……她还没说完呢你添啥乱。”干咳一声缓解尴尬，郭贤李立即打断了赵璟渊下一刻的埋怨。

又被其余人紧紧盯着，被迫当了第三回人形靶子，罗清野这才“赶鸭子上架”：“我家也是四个人，我爸妈，我，和我弟。

“我跟我弟相差四岁……没了。”

“我叫陈……”陈琳刚自我介绍，就被贺志铭一句话给掐了线。

“不对，你还有话没说完。”他记录完罗清野的个人信息，却对黄飞燕道，“阿姨，您说过罗清野是因为被人拔了吸氧管才来到这里的，是吗？”

“对。”黄飞燕点头回应，“清野亲口跟我说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撒谎了？或者说，她的记忆力产生错乱了？”贺志铭斜睨某位当事人，对她嗤鼻一笑，“我可是比阿姨您还要更早来到这，也提前知道罗清野自己‘亲口’对我说过的话。”

这位年轻刑警的话音刚落，脑海中“嗡”地一声，罗清野霎时冷下脸盯着他。

“你在附身小花的时候，也亲口跟我说过——‘我是在医院里意外身亡的，只是那个时候意识不清醒，不确定是怎么突然进入空白之境的’。

“这是她的原话。”贺志铭对他们冷笑一声。

作为一个合格的侦查队的刑警，拥有过人且高能的记忆力，那可是他生前最引以为傲的特殊技能点。

只是谁料——他生前没怎么大显身手的能力，竟然还能够运用在高维的世界里。

见她闭口不谈，一直盯着自己沉默，贺志铭笑了笑：“同志，如果跟阿姨说的那些话，是你为了博取同情心才胡乱编造的，那我们就不追究你说的到底哪些是真相，哪些是卑劣的谎话。

“可如果你为了混淆视听，不把游戏的事情跟我们几个坦白出来，那大家都各玩各的，好聚也好散。”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清野，你是不是知道你弟在做游戏？”眼神在两人之间乱瞄，瞬间意识到什么，陈琳猛地从地上站起身，“你别撒谎了，你绝对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我跟你灵魂重叠的那段时间里，你肯定也知道我玩过那个游戏——《代号：罗魂》！”

被他们逼得后退几步，罗清野歪着脑袋斜视贺志铭：“是，那部游戏的确是我弟跟他的朋友一起做出来的。

“创作那个游戏的时间，是在我还没有完全变成植物人之前……也就是2025年的时候。

“但那时候也只是我随口说说，就连最早期的脚本跟目前的《代号》毫无关系。”

“什么？！”除了贺志铭和沉默寡言的高秋颜，其他几人刹那间异口同声。

罗清野将目光睨向淡定自若的某人，却是在对抓着她胳膊的郭贤李直言：

“因为从死局轮回了很多次，我已经能从直觉预感到自身的消亡是天注定，所以在第九世的时候，就让我弟做了那个游戏。”

虽然引发贺志铭说过的那三起案子——导致无辜伤亡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可再怎么想也跟莲说的话毫无关系。

甚至这其中就连关键线索都没有，又跟莲说的什么考核没有直接关联。

怎么想也思索不通，陈琳盯着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当事人，对此疑惑不已：

“不对啊，那你让你弟做这个游戏是干嘛？这跟莲最后说的考核又有啥关系？”

“考核我们也不知道。”郭贤李先替她回答了，“我们两个也是乱猜猜出来的。

“因为一群人被关在这里出也出不去，进来的人又是被精心安排好的，还被分散开来做任务，才推断出了我们的存在不单纯。”

“确实挺奇怪的。”绕到当事人身后，贺志铭也对罗清野进行了“围剿”，将她的后路堵得水泄不通，“喂，小屁孩儿，说清楚吧，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谎？”

“从我借身到小明子身体里，一知道我是刑警，就对所有人谎话连篇。

“你可别忘了，人都是会把自己知道又不理解的线索，全都告知给一样好奇的同胞。”

低沉的嗓音从后脑勺幽幽传来，知道自己怎么也跑不掉他们的刨根问底，罗清野扭头对他露出无辜的眼神：“我只是想活下去。

“虽然我的人生烂得要命，人际关系也差劲得没什么好依恋的，但是我答应过我的阿公，一定要带着他的那份‘任务’，活得更久一些的。”

这就是她为何前几次会不断跳入“死局”的执念，为了替阿公好好活着看见未来的强烈的**。

可是，阿公……

她还是没能用自己的身体活过202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