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记忆碎片

清脆的闹铃声响起,嗡鸣声伴随着咳嗽声震得床榻跟着颤抖。

被身旁的手机惊扰睡梦,徐江睡眼惺忪地撑开眼,闷吭一声,抬手一巴掌拍在屏幕上,摸索着关了噪音。

直至睡到中午,他才被余音缭绕的手机铃声再次惊醒。

猛地从床上爬起身,顺势用俯卧撑强制给自身开机,依旧被另一部手机轰炸式的消息提醒,他才转移注意力,重新趴回床上躺平,翻开屏幕看了眼旧手机的联系人。

强撑红肿的眼皮看清屏幕上亮起的内容,发消息的这人,是他高中留学时期认识的朋友——赵璟渊。

脑海中那张与名字极为不符合的人脸一闪而过,而他对这人曾对自己做过的事仍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生在东瀛却国籍华夏的在瀛学生,除了性格古怪,对方简直就是个性取向非比寻常的“伪娘”。

当然,这是他自称的——像只昂首挺胸的鸵鸟那样拍胸脯自称。

曾与对方的交谈中得知,赵璟渊从初中开始就有意留长发扎辫子,但每次都会被他的父亲用鄙夷的目光训斥。

因为害怕他爸从此断了他上学的生活费,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留着当时流行的锅盖头。

赵璟渊对自己的喜好也毫不避讳,明目张胆对外界宣扬自己喜欢同/性,似乎也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那古董派的父亲。

又因为这人自身与家庭不合,甚至还多次躲在徐江寄宿的早田家过夜。

“峻寒君,你就从没想过——我为什么总是对你阴魂不散吗?”赵璟渊对眼前的人开玩笑道。

他当然知道徐江十分讨厌现在的名字——被他的继父毫无商量地改成了“高峻寒”。

既不想讨好学校里的老师,也不想用所谓的成绩“奉承”隔海相望的高锦彬。

徐江此时正陪着百无聊赖的赵璟渊,在工作了一周的便利店里做兼职。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懒懒散散敷衍完,徐江向后靠着收银台斜睨眼前的人。

何况他喜欢的是性格温和、长相漂亮的“美少女”,对眼前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赵璟渊再怎么明示,他也不想接受和承认——对方喜欢的人正好是他,所以才会一直纠缠着他不放。

见对方冷下脸,一点都不想搭理自己,赵璟渊扯下口罩,笑着对他调侃:“你那个自闭症的义妹怎么样?之前你还老是提到她,最近都没听到你念叨了。”

“没怎么样,就那样,活着就行。”盯着天花板发呆没多久,听到门外有动静,瞥见有顾客进店消费,徐江猛地站直身,转向那位眼熟的老师,“欢迎光临,山田老师。”

眼前的山田老师是秋田中学的任课老师,也是他在高二C班的班主任。

但对方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买了一桶矿泉水便冷漠地离开了店面。

“吼,他不理你。”赵璟渊笑着用生疏的母语打趣。

“我知道。”眼前的人收回目光,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他可能没认出来吧……毕竟我戴了口罩。”

“怎么可能?你那双眼睛一眼就能认出来了。”赵璟渊讶异吐槽,“而且你那声音就挺有辨识度的。”

徐江从小就听惯了这种称赞外表的马屁,心里一股无名火难以压抑,却又不好反驳些什么。

他扫了眼冷冷清清的便利店,没有回应赵璟渊的侃侃而谈。

见对方又不肯说话了,赵璟渊依旧笑脸盈盈地询问:“诶,你妹真没事?”

“你那么关心她,难不成你喜欢她?”徐江鄙夷斜视,却见对方咋舌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

不等赵璟渊反驳,他从收银台拐了出去。

见他摘了口罩真的要走,赵璟渊愕然,探出头高声吆喝:“回哪去?你不是说早田大叔老是污蔑你偷东西,你讨厌待在那个地方的吗。”

“的确。”他的确被人污蔑偷东西……但,在他上初二那年,也确实因为盗窃被人逮个正着。

他当然讨厌回到那个不被称为“家”的寄宿住所,可只要待在赵璟渊的身边,他的内心反而更加烦躁。

他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喜欢眼前的人,可同时生理上又对异性毫无抵抗力。

既然哪儿也去不了,那他就去路边的草坪上坐着,独自看看夕阳也好。

目光被眼前刷新的消息条牵引,有些久远的记忆也被对方的质问拉回现实。

赵璟渊:“你还好吗?我看到你发的博客了。”

“如果我下边说的话有点冒犯,那你也可以选择无视。”

“徐江,你不要做傻事。”

“你现在在哪?”

“我知道我的电话会被你挂断,所以我才发私信给你。”

“我对我过去强吻你的行为道歉,可那已经发生在十多年前了。好吧,我很清楚你还对我怀恨在心,可我也没办法啊。”

“高中那时因为被你个人光环吸引,结果一时冲动才冒犯了你。”

对面停顿了二十多分钟后,赵璟渊的消息才再次出现:

“你明年的演唱会我也会去的。

“你在博客发了那么长的一大段告别信,肯定不是单纯想归隐山林吧?”

“你不回我,就当是我神机妙算了。”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我虽然怀疑你有演的成分,可你那性格……”

“喂回答我!你这人怎么急死人啊?”

这人怎么那么烦人?

凭什么要纠缠着他不放。

一直把联系方式告知给赵璟渊,也仅仅只是当初得知他家庭情况与自己极为相似,单纯对他的同病相怜。

可如今对方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徐江看着一直给自己发送表情包的某人,死皮赖脸都要说些毫无营养的话题,烦躁得他不停抓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给对方打去语音通话,还以为他又会秒接,结果这次焦急等待了几十秒,在他快挂断电话之时,赵璟渊才姗姗接通。

“诶!你有本事证明你自己不会自寻死路我就不纠缠你,不然你把我抢来的演唱会门票的钱还来!”

“你好吵。”哪怕隔着屏幕也能听到久违却刺耳的嗓音,徐江拿远了手机蹙眉吐槽,“你花多少钱抢的,我还你三倍。”

“放屁!”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还被这人连续几天发的博客折腾得头疼欲裂,赵璟渊扯着嗓子怒斥,“你那些粉丝乱成一锅粥我可管不了,但你要是被经纪公司挂出讣告……老娘下辈子做猫挠死你!

“你什么玩意儿跟我作对?要不是担心你干蠢事,我早删除你好友了。”

对面仍在滔滔不绝,发愣的人置若罔闻。

一边起身走向厨房,一边听着对方的唠叨缄默不语,拿了瓶啤酒开盖畅饮。

徐江捏着噪音不断的“铁皮”,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青丝淅沥,昏沉沉的天空雾气朦胧的,根本看不清太阳的方位在何处。

“诶?你说话啊,你妹都已经找到了,你不也是有女朋友了。”对面一直一声不吭,赵璟渊身心一震,瞬间慌了神,“亲人之间的阴阳两隔很正常的,你就别瞎想那么多。

“你发的那些罗里吧嗦的博客,我就当你是在找个地方乱发脾气,你可别真说再见就再见啊。”

“赵璟渊。”将手里的罐装啤酒一饮而尽,徐江突然出声打断,“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什么……”赵璟渊咀嚼包子的嘴一顿,愣在去上班的路口错愕不已。

抬手掩面,徐江坐在床沿自嘲冷笑:“你不是说你能为了获得我的喜欢就去送死吗。

“我给你一次机会,代替我去‘那个世界’,帮我找到我妈……”

“你**真疯了!”骂街率先脱口而出,赵璟渊被对方极端冷漠的态度惊起一阵鸡皮疙瘩,怒吼从嗓子里破了音,“老子的命不是命?!

“你脑子进水了还是天生脑残啊!

“姓徐的你演戏演疯了吧你!滚!”

被对方一通训斥过后,对面的声音也随即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怒不可遏的赵璟渊,自从这次的通讯断联,也彻底不再纠缠他了。

奈何耳根清净之后,那股黑暗邪恶的念头愈发旺盛,如同黑洞吞噬理智,堆积得肺部几乎喘不过气。

“妈……”我真的好想你。

给我托个梦也好啊,妈……

刷到网上那些神神道道的言论说——只要对亲人的思念足够深沉,就极有可能会被对方托梦传话。

可他至今都没收到母亲从梦中的来信,哪怕留下一段熟悉的音讯也好。

而且过去的十年里,也未曾看见高秋颜以灵体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不过也对……

高秋颜那么傻的人,估计早就在那边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傻里傻气地投胎去了。

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银色话筒,慢慢摩挲着上边密密麻麻但却扎手的纹路,就同陈旧的回忆千疮百孔。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已经身处在演唱会的后台。

在被各种拍摄和活动折腾得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未婚妻林纾雨也对他说了许多体恤人的慰藉。

可在他的眼里,那些磨人耳茧的说辞,也只不过是过过场面的客套话——入耳不入心。

“唱完这首送给全天下母亲的歌曲

“我就会放弃一切虚妄的名与利

“化作远方的飞鸟归隐山林

“去找寻妈妈存在过这个世界的身影。”

低沉深情的歌声回荡在骤然安静的场内,台下的粉丝听着与提词器截然不同的歌词,顿时与身边的亲友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临时改歌词了?”

“怎么回事啊,和发行的歌词对不上。”

“不会热搜都是真的吧?!徐江的妈妈真被人撞死了?!”

“他博客都发要彻底告别舞台了,肯定家里出了大事情才这样吧。”

“以后都不唱了?那他还演戏吗?”

“不知道。”

“妈——!”徐江一声仰天惊呼吓得众人一愣,“你在天上听见了吗——我想你了!儿子想你了,真的很想很想啊——”

无视主办方突然的闭麦,徐江摘掉耳返,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高呼:“等我今天唱完了所有的歌,我就去找你——妈!我爱你!”

直到心里的不痛快全都宣泄完了,随口说了句“抱歉”,就当是安抚了台下喧闹的骚动,再与观众席挥手告别,他才从高台上退回后台。

目睹迎面走来的身影怒气冲冲,徐江随即对前来迎接的林纾雨苦涩一笑。

刚走到她面前,林纾雨努起嘴怒视,一个巴掌瞬间扇了过来:“神经病!你爱你妈也不能毁了你自己的演唱会啊!粉丝期待了那么久,结果要被你当成垃圾桶听你乱改的歌词。徐江你现在真的是有病!”

徐江先是一愣,随后抬手抚摸着脸颊上又辣又烫的痛感,如此真实,却又恍如隔梦。

“我是有病,我病得严重,但我没做错什么。”目睹她气到发抖,他的冷笑更甚,“放心,我就是说说,没打算真做蠢事。”

“你当你还在这演戏呢!”经纪人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这次的演唱会要是……”

“我知道。”徐江不耐烦地打岔,“我去上个厕所。”

低头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赵璟渊从昨天就开始发来的消息。

赵璟渊:“我想好了,你上回说的我会照做。”

上回说的?

他上回说过什么吗。

徐江盯着暗下的屏幕蹙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再往下刷去,就是赵璟渊诡异的留言:“如果你那么想看见你妈,我可以想办法。”

“我喜欢你,但不意味着我要听从你的指示去做你的要求,我这么做只为了解脱我自己。”

“谢谢你曾成为我过去的那一道光,但现在我不需要讨好一个不爱我的人了。”

猜不透对方发这些文字的用意,也记不起自己曾对赵璟渊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失忆的脑子里像是断片一样,毫无任何着力的记忆点。

惊险的猜测一闪而过,徐江看着最后的留言——赵璟渊似乎在卖关子引诱他给对方联系。

解手完从卫生间里出来,无视林纾雨在耳边的絮叨,犹豫片刻,他打了三通电话过去,但对方一次都没接听。

徐江抬手揉去眼角莫名渗出的泪水,试图用狠话取得对方的回应,在手机上删删减减,便斟酌了说辞发送过去: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经是公众人物,不可能跟你再有任何瓜葛。

“后会无期。”

从后台等到上台,从一首又一首的成名曲唱至晚霞披身,从麻木呆滞待到精力虚脱。

可突然销声匿迹的赵璟渊就是不回任何消息,也没出现在演唱会观众席的现场。

如果他会来,肯定会拉着那面熟悉的巨大横幅,挤在前排的位置大喊大叫。

可如今他怎么寻找和呼喊,也依旧看不见赵璟渊横行无忌的身影。

他真的没来?

还是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但他说过哪怕还给他三倍的门票钱,他也还是会来参加自己的演唱会。

难不成是出事了?

惊悚的猜疑转瞬即逝,给经纪人撂下一句“我去找个人”,便头也不回地略过惊愕的众人。

徐江瞬间飞奔出了后台,侧身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马不停蹄前往赵璟渊所在的城市。

顺利坐上出租车,让司机赶往上成,希望能尽快找到居无定所的赵璟渊。

车身拐过一个路口之时,竟迎面撞上了体重超载的半挂。

由于半挂的车身被钢筋压得很低,货物多出来的部分还悬在装载体的后位。

垂头斜睨被一根钢筋贯穿的左肩,又热又粗粝的感觉麻痹全身,不禁呼吸一滞,鲜血缓缓从嘴角咳出。

目睹那根钢筋硬生生擦穿了他所在副驾驶的玻璃,而驾驶位的司机却逃过一劫,只是差点被擦脸而过。

脑海中的走马灯浮现出母亲温和的微笑,以及高秋颜生前木讷的眼神中冷清得不可亵渎。

徐江不禁自嘲一笑,失焦的目光渐渐涣散。

(徐江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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