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早已经定好的酒店,已经是凌晨五点。
疲倦粘住了他的双眼,也蒙蔽了逐渐沉睡的意识。
翻身躺在床上,徐君寒搂着枕头仰屋窃叹。
身下柔软的床垫枕着旧伤复发的后腰,整个身子松松垮垮地瘫着,好不惬意。
瞄了眼窗外渐渐光亮的景色,如同黑洞的睡意反而愈发旺盛。
徐君寒盯着天花板没一会儿,意识就被洪流吸进了一片汪洋,迷迷糊糊偏头睡去。
虽然因忙碌了一天睡得很沉,可他还是再次梦见了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哪怕驻足听着,她的声音依旧太过微弱,微弱到他想靠近一些去听,却在她害怕的反应中距离更远了。
“清野……是我啊。”他抬起手,试图挽留她,想听清她细微的呢喃。
可她就是越飘越远,远到只剩一个锚点,将他的心一同钉在那个方向。
即便定了闹钟,徐君寒还是睡过了头。
临近中午的太阳照射在雪白的被子上,直至晃眼,他才姗姗苏醒。
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他都忘了,凌晨下了飞机还没跟廖筱珺道个平安。
随便回了句“要去工作了”,便麻溜地动身,一个翻身下了床,匆匆进入卫生间洗漱。
随便用冷水浇了浇脸,仰头将矿泉水一饮而尽,套上外套拎着公文包出了门,打了辆车就立即赶往目的地。
“徐君寒,这边。”已经等候多时的山民旺,站在对面的马路牙子,对他挥了挥手。
见他一路小跑过来,过了个红绿灯,他便放下抬起的胳膊。
二人距离上次见面,早已经是在两年前的辩论赛上。
难得相聚,正好因为他也是这次被告的辩护人之一。
与眼前的人久别重逢,山民旺看他视若无睹地与自己前进:“在想啥那么出神?你那个恋综都拍完了?”
“没有,我请假了。”跟着不同律所的同僚肩并肩,漫步走在前往法院的路上,徐君寒把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你不是过几天还得放产假?怎么有空接这个案子,看程度估计得处理一个月才能办完。”
看了眼徐君寒提的公文包质量新新,再低头瞥向自己的,都已经旧得快掉渣了。
山民旺一听他的侃直,旋即摇头晃脑,没好气地自嘲:“嗐,现在钱难挣,琳雨很快就要生了,我家孩子的奶粉钱要挣啊。
“早知道不这么早结婚了,钱都还没挣到,得累死累活接案子养家。”
听这埋怨胜过吐槽的控诉,徐君寒收回看腕表的目光,头也没抬:“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怎么走,那就得看你自己了……我看你现在,好好工作养家才是人间正道。
“小孩满月后记得请我喝喜酒,我给她包红包。”
“你现在包也行。”山民旺开着玩笑打趣,“下回喝喜酒你只要人到场就行了。”
徐君寒见他笑得窘迫,没有给予答复,反而扭头询问起那个未出生孩子的现状:“你家小孩的名字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见他不安慰自己,反倒是好奇孩子的名字,山民旺看向他,不以为意回答,“看B超是个姑娘,查了全国名字普查,不是子涵就是雨萱,所以我打算给她取名叫山玥。”
“单字?”话音刚落,徐君寒诧异,“不打算给你家小孩取个更有哲学的名字?”
山民旺将他的讶然收入眼底:“嗐,单字也挺好,我都姓山了,取啥都好听。
“话说我都有孩子了,你这大帅哥,打算啥时候结婚?”
无心去回随口而出的夸赞,满脑子全都是罗清野小时候的模样。
“再看吧。”一脚踏上走向法院的台阶,被提问的人喟然叹息,沉默片刻,声缓语慢地补充,“先挣到钱了再看,想着挣到更多钱了,再问问喜欢的人是什么意见。”
近在前方的法院庄严注目,台阶上半路停下的人错愕不已:“喜欢的人?徐君寒,你都二十好几了,你还整学生时代那一套啊?
“喜欢就勇敢为爱追求,男子汉大丈夫,怕啥。
“你要是担心公司影响你的婚姻幸福,干脆找个理由退出娱乐圈,整点省事省力的活儿,好比过在镜头面前耍宝。”
“……快到站了,还是别谈这些案子以外的事了。”徐君寒站在台阶的尽头,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山民旺,等待与他的同行,“赵璟渊……这个被告去年年底不是刚放出来,怎么又被逮捕了。”
“嗐……别提了。”走到对方身旁,抬腿踏入法院的大厅,山民旺慢条斯理解释,“他之前被抓不是因为聚众服用违禁品吗,四年前那个案子你不也在现场。
“他这次是找人卖身当鸭子,结果拿到的钱不够,跟原告滋事斗殴,原告的眼睛都瞎了一边。”
徐君寒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缄默,看了眼山民旺挂满憔悴的脸,漫步走向不远处的调解室。
刚踏入调解室的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嗓音发出咯咯的笑,刺耳得像磁带倒带的异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许久未见的人就这样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高瘦的男人蓄着长发,打量徐君寒的眼神里,充满了挑逗意味。
“我只要徐江陪我聊聊,其他人都走开吧。”赵璟渊勾起嘴角,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与他错开视线的人,丝毫不分场合地发出瘆人的笑声,“嘻嘻嘻嘻,好久不见啊,峻寒君。”
目睹一个疯子的笑脸狰狞,山民旺惊恐得退避三分,生怕被这个怪人盯上。
“那我先在外边等,你们聊。”匆匆丢下一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被见死不救的同僚抛下不管,徐君寒心里虽然也畏惧这个人当下的状态,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到调解室里边。
轻轻放下公文包,他就坐在对方对面的椅子上,眼神深邃地凝视他。
“抱歉,我故意找了两个辩护人,只是单纯想把你骗过来。”吓跑了其中一个律师,赵璟渊收起假不正经的笑脸,对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人,用东瀛语坦言。
他很清楚地知道不这么做,徐君寒就不会接下他的委托。
所以他才出此下策,故意打伤了给他钱的原告,用言语挑衅他,让他有本事就找律师告他。
虽然办法挺管用,但就是挺丢面子的。甚至还因此被警方拘留。
这种不地道的请律师方式,要不是为了能和喜欢的人见上一面,他可不会再这么干。
不知道他找自己的理由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徐君寒双手交叉,一脸正色地盯着对方,丝毫不惯着他企图用外语混淆视听:“如果你找我来,只是单纯想和我聊那些过去,那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我可没有时间陪你浪费。”
“你妹妹的事,你也不想聊吗?”面对他高傲的置之不理,赵璟渊切换了音色,用曾经的嗓音质问对方,“我找你并不是因为需要有人为我辩护什么,我只是单纯找不到理由把你请过来。”
并不想出声理会,当下的人目光警惕地眯起眼,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徐江,哦——不……徐君寒,你上电视当艺人,是想找到某个人吧。”见他不回答,歪坐在椅子上的人,两只手腕上戴着镣铐,捏着卫衣绳子甩来甩去,对他歪嘴一笑。
“不要浪费公共资源谈论私事。”徐君寒语速极快地警告他,蹙眉讶异,没有直面回答。
他将目光瞥向门外守着的警员,忌惮眼前的对方任何下一句的问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刚才还坐得没个正经的赵璟渊,旋即端正姿势,交叉十指撑着脸,盯着他用东瀛语提醒,“我知道你想要找到的那两个人,附身在你妹身上过……
“既然如此,你要跟我合作吗?但是一旦跟我合作了,你就必须当我的男朋友。”
交易内容都没说清楚,就立即跟他谈条件。
徐君寒垮下脸瞪着他,语气不悦:“不想。我也已经找到了。你没必要浪费心力,来跟我谈这些跟你没关系的事情。”
“嘛。其中一个魂穿者的话,我之前跟她聊过一段时间,所以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听出他的威胁,当事人依旧我行我素。
但在下一句切换了语种,用生疏的母语嘲讽,“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宇凡吧,我已经刷到了他解说的视频。
“视频里提到的有两个附身者,其中一个,我可是相当熟悉。”
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徐君寒只觉得对方找他的理由莫名其妙。
正要反驳,就目睹对方竟然当众掀开衣服,将自己身上的伤疤赫然显露给他看。
“因为你,川崎凛让人在我的身上烫出了这个痕迹。”看到他竟然没有错开视线,而是震惊不已地盯着他的身体发愣,赵璟渊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在对方意识到自己唐突,正要别过头不再看,他眯起眼,立马出声控诉:“你知道这样有多痛吗,峻寒君。
“因为我送给你那些国内的课本,他们认为是我诱导你回国的,浪费了他们大好的人才资源。”
“这与我无关。”徐君寒嫌厌地收回目光,起身离开座位,准备动身远离这个变得疯狂的昔日好友,“你的委托我无法代理,如果有其他私事,等以后你看开了再谈。”
“我不要。我知道你很在意你妹为什么会死。”赵璟渊试图用话语牵住他那颗对他冷漠的心,“我的确做错事,把你妹诱·拐进那个包厢,是我的错误,但最初是因为你做的不对。
“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在意你的存在,我也不会跟你认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真的没事,我就走了。后会有期。”正要踏出调解室,刚到门口的徐君寒,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你妹的死亡并不是我一手造成的,是她们。那个附身在你妹身上的孩子,肯定是因为你妹早就死亡,所以才有机可乘。”赵璟渊又一次切换了语种,用东瀛语诉说扑朔迷离的谜语。
“撒开!”被他抓住带了手表的左手腕,当下的人厌恶至极,“别逼我在公众场合扇你!”
他可不想听他的卖关子,更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何况要不是他亲手将他妹一步一步推向死亡,高秋颜怎么可能会死?!
罗清野曾透露过,就是因为有了高秋颜第一世界线的死亡,才会导致她们的魂穿。
而他妹被附身,更是因为早就在上一世,她就被赵璟渊陷害。
虽然整件事情背后的逻辑错综复杂,但绝不是赵璟渊口中胡诌的那样。
再者,他妹死亡线的具体原因都还没调查清楚。
如果没有罗清野她们的附身,高秋颜早就在她十六岁那年离世了。
赵璟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竟然还有脸说是她们导致了秋颜生命的终结。
撒谎也该有个蓝本。
可眼前的人,只会疯疯癫癫地说些他自己也不知全貌的谣言。
“好啊,那把我打死了也可以,但你必须听完我说的话。”赵璟渊对此义愤填膺,“如果不是她们出现,你妹就不会死。
“她们一开始就打算伤害你妹,以此来骗取你的信任,你却认为是我从中作梗。
“都已经这么跟你说了,你还是要找到那个罗某和关某吗?”
意识到什么,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激灵,惊恐得当下的人身子一颤。
徐君寒盯着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置信:“为什么你没有被删除记忆?”
“什么意思?”赵璟渊跟随他的神情蹙眉不解。
陈琳他们都被删除了与她们相处的记忆。
而他是因为不断追忆,才回想起那些被刻意抹除的过往。
但为什么赵璟渊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却仍有与魂穿者经历过的记忆?
甚至还能通过郭宇凡录制的解说视频,猜到那么多。
即便那些都是对方错误的判断,但他按照直觉却立即用卑鄙的方式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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