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关闭录像！”
148胸口处探出来的录像机如古典钟表里整点飞出咕咕报时的小鸟那般收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穿着渔网外衫的男人身上，他见状只是把搭在桌上的腿换了个姿势，继续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先放着这个小哥为什么这么熟悉NPC的构造不谈，我有一个能让这些录像发挥最大价值的好方法~”
君识冷哼一声。
“既然有录像带为证，那么借这个机会，大家分享一下自己试玩两个小时的经历，怎么样？一呢，是方便大家交流信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二嘛……我见到了不少新面孔呢，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每位玩家面前都点有一盏蜡烛，或高或矮，烛光十分微弱，玩家离烛光远一些便看不清身形。
系统选中了三个公会，每个公会最多只能带三个成员进入联赛副本，也就是最多九个人是玩家。但桌上实打实燃烧着十五支蜡烛，以及148口中所说的却是十四个录像。
是有六个伪装成玩家的不明生物，还是只有一个？
“嗯，是个好方法。”之前向系统所要录像带的女士表示赞同，“公平起见，请赞同这个方法的玩家拿起自己面前的烛台。”
说罢，她率先举起了微弱的光芒。
接着烛台一盏接一盏被举起，十二票赞成。
君识和那位技术型玩家面前的灯盏纹丝不动，给148装上电池的玩家双手虚虚拢住烛火，煞有其事地说道：“今天出门看了黄历，诸事不宜，我弃票。”
“识队，你怎么不举？”
“说谁不举呢？”君识一巴掌拍在蒲地蓝的后脑勺上，“这叫策略，这叫战术，这叫谨小慎微。还有，喊什么‘识队’‘时队’，喊老大。”
“好。那就先从我开始。”
“等会儿。”君识手一伸，一把擒住女士面前的烛台，“老妹儿，我不是针对你啊。我认为谁提议谁先来，当然是他先打个样。”
女士沉吟一瞬，朝君识点头示意，又转头对着向穿着渔网外衫的男人说：“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请这位先生先开始吧。”
男人嗤笑一声，依旧用上扬着声调说着：“行~我先来就我先来呗。两个小时的试玩就把你们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群怂货。”
“我是从五楼左边的门进入商场，逛了一圈，全是餐饮店铺，路过一家火锅店的时候突然就死掉了。再睁眼就一颗头连着半个上身和左胳膊躺在火锅店里。没了。”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两条腿，“148，播放录像。”
“好的，正在根据输入内容搜寻录像。”崭新的录像机再次探出，“已找到一份符合要求的录像，开始播放。”
录像机的镜头将影像投放在圆桌中心处，影像里的视角是俯拍视角，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是可以从衣着打扮上辨认出是本人。
录像有三分钟，开始的一分钟是男人穿过玻璃门进入商场，中间一分钟里男人顺着五楼店铺的排列闲逛，突然身子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直挺挺地仰面倒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异常，最后一分钟视角由店外的过道转到了店内，店内光线很暗，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截被斜着截断的躯体躺在餐桌上。
他确实没说谎，但通过这三分钟的录像得到的信息就是五楼闯关或者生存的玩法可能与规则怪谈类似，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触发了某种机制而暴毙了。
“那接下来是——这位美丽的小姐，该你了~”
“哦，那我是2号玩家。”男人没交代自己的身份和所属公会，坐在他左手边的年轻女性也巧妙地用数字代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出了电梯就去了六楼的电影院，搞了桶爆米花进去看电影。看地球毁灭正精彩的部分突然没了意识，醒来的时候我就挂在影厅的天花板上了。哦对，我的身体是完整的。”
圆桌中央的录像也有了变化，依旧是三分钟俯拍视角，这次有所不同，第二分钟能够明显地看到一条长满尖刺的藤蔓从地面爬上座椅，袭击了带着3D眼镜观看电影的2号玩家。
“电影好看吗？”
有着两颗虎牙的玩家问了一句。
“特效和战斗不错，剧情和建模一般。”
“那好，省钱了。”
“这不就是狼人杀吗？那轮到我了，3号玩家发言。我出生在负一楼，逛了一圈没见到其他人，也没发现异常。我就想着去一楼看看，哎，你们猜怎么着？”一头黑色利落短发的姑娘轻拍桌面，手链清脆的响声和木桌沉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钟响。接着就出现了好多好多传单，别问我传单是哪来的，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当即找到个柜子蹲了进去，然后我又听到了第二声钟响，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豹爪就伸进来了。再然后我就躺在那个柜子里，看到一个白色幽灵拿走了我这只手臂。”
她抬起自己带着手链的手臂像和别人打招呼那样摇晃两下，很快就放下了。
“白色幽灵？”
“对，他从头到尾都是白的。不对不对，头发是黑的。哎，跟你这一身差不多。”短发姑娘指了指提问的玩家，继续补充着，“但是他走路没声音，静悄悄地飘来了，然后静悄悄地飘走了。你们说，这不是幽灵是什么？”
君识不动声色地掀起旁边外袍的衣角往里面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衣角。
……不是幽灵是什么，好难猜，真的好难猜啊。
还是三分钟录像，还是俯拍视角，这次不一样的是最后半分钟的画面往左偏移许多，像是正在摄像的设备被挪动了一样。
“咳，那轮到我了。我出生在……呃，我刷新在二楼，那里都是卖女装的店铺。我也听到了两声钟响，找地方躲传单的时候碰到了另外一个玩家，我、我就和他一起走了。后来有只大豹子打我们，我、我当时直接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我不敢动，就一直在原地躲着，又听到了第三声钟响。”烛光下的男青年缩着肩膀，唯唯诺诺地回想着那些可怕的遭遇，“后来，有个护士发现了我，我、我就想跟她一起走，她递给我两瓶水，让我选一瓶喝下去……她、她的样子很可怕，我不敢不喝，喝完我的肚子就开始痛，然后我的鼻子开始流血，我的耳朵也开始流血，我的眼睛也……”
“啧。喂，说重点，没有人想要听你继续说这些流水账~”1号玩家也就是渔网男屈起手指敲几下桌子，“你喝了，就死了。然后呢？”
“啊！对、对不起。”突然被打断的男青年着实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道了歉，快速咽了一下口水，“然、然后我就看到自己的胳膊、大腿、小腿都、都挂在衣架上，我还看到……”
男青年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他身旁座位上被拦腰截断的护士，双手撑起座椅又往3号玩家的身边挪过去一点，坐稳后才颤颤巍巍地开口继续道：“我、我还看到她杀了另外一个NPC。”
录像继续播放着，但时间和视角有限，既没有拍到他口中和其他玩家一起行动，也没有拍到护士杀害另一位NPC的场面。
“豁，你是第一目击者。”座位处在口吐白沫的雪豹和148两个NPC之间的14号玩家却神采奕奕，“你看清楚案发过程了吗？”
“嗯……距离有些远，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看到血、血溅得很高，然后就只有护士走了……”
“听着比电影刺激多了。”
等待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继续发问后，秦故纵作为5号玩家才开口讲述她的遭遇。她和蒲地蓝选择了如实相告，而君识钻了录像内容只有三分钟的空子，醒来后的经历只说到“不幸被白色幽灵发现”，录像的内容也恰好在拍到一抹白影后戛然而止。
除了NPC之外，剩下的录像也一一验证或补充着玩家们的口述。
“全部录像已播放完毕。如果您对148型号的相关功能感到满意，参商广场一楼A区13店铺欢迎您的光临，更多型号人工智能仿生机器人供您挑选，还有许多免费服务任您体验，快来选购吧~”
洋溢着热情的广告词并没能吸引到在场的任何一个玩家，他们此刻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位全程一言不发的15号玩家身上。
“哟，我就说这次多了几张新面孔，这位小哥不解释一下吗？”1号玩家终于收回搭在桌上的腿，单手撑着脸，死死盯着对方，“我来猜猜看~是副本里冒充玩家的脏东西，还是‘微服私访’，想要蒙混过关的——【策划】？”
君识眉毛一挑，他可不知道这次联赛还有策划的事儿。所以这个瘪犊子故意在这个场合说出来，他又憋着什么坏屁？
“我没死。”这三个字被他说得像用“不知道”回答朋友“晚上吃什么”那样平常，接着他站起身，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这个环节原本没有必要为你们黔驴技穷的表现买单，我的时间更没有必要继续浪费下去。”
话音未落，他便弯腰掐灭烛火，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