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千靖反复刷新微信余额，确定余额还有六块三走进了面前的超市。

他是这家店的常客。

“哟，来啦！”店主是个中年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荣千靖浅浅嗯了一声，就走向货架。看似有目标，实际是用余光偷瞥食品的标价。

最后他还是停在泡面区。

“老板，没有袋装泡面了吗？”

“唉，你来晚了，早上还剩下几袋的，这都下午咯，卖光了。”

“老板这个多少钱？”荣千靖拿起一桶泡面晃了晃。

“这个好吃，才八块。不过年轻人不要总是吃泡面啊，泡面偶尔吃才好吃嘛。”老板答道。

他又放了回去。然后拿起旁边标价五块的泡面走到收银台，余光瞥到一盒有菜有饭的盒饭。

“这个是？”

“哦，这个四块，是旁边工地的员工餐，因为有个工人出了事进了医院，就给我让我卖掉。”

“……”荣千靖放下泡面，拿起那盒盒饭，“那给我这个吧……泡面嘛，偶尔吃才好吃。”

回到家一推开门就能闻到铺天盖地的酒味。

“妈，你能不能别喝了啊……”荣千靖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试图从昏暗的环境下在满地酒瓶中寻找落脚点。

但是很快他就失败了。

他一不小心踢倒了一大片瓶子。

瓶子倒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道愤怒的女人声音也从不远处响起：“你要死啊你！一回来就作妖！”

荣千靖停下脚步，抿着嘴盯着沙发上模糊的黑影。

黑影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带回来的饭呢？还是泡面的话今天晚上你就睡地上吧你。”

“今天不是了。”荣千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再踢倒地上的瓶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沙发上的女人。

女人两眼放光，接过袋子撕开就吃。一边吃还一边鼓着腮帮子问话：“今天挣的钱呢？”

荣千靖看着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没剩了。”

伸过来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打在他身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没用的废物！”

手臂传来一阵酥麻，然后是疼。

饭粒从女人的嘴里喷出来，让荣千靖一阵反胃。

“是啊，我怎么这么没用啊！要不是你和我爸在我学校门口大闹，我也不至于这么没用！”说完他转身就走，咣的一声带上门。

“有能耐你这辈子别回来！没用还不让人说了！你怎么不和你那个傻*爹一块都死了啊！爷俩都是傻*！大傻*！不得好死！balabala……”身后还有女人的叫嚣，荣千靖只觉得心好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软件弹出消息通知。

“热：工厂员工受伤开庭，黑心老板辩论不是工伤。知名律师败诉，惨遭滑铁卢。”

荣千靖点进去看了看。

正是本市，主人公应该是超市老板说的那个受伤员工。在文章的末尾还放了一张图片，应该就是那个败诉的律师了。他也没仔细看，就退出了。

他对这种事不感兴趣，现在的世界可从来就不会为小人物主持公道。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荣千靖走到一栋别墅前。

他观察了好几天了，别墅里住着一位老人，六十多岁了，晚来得子，有个远在外的儿子，因此经常去昭华寺里祈福，祈祷儿子平安。

这样的老人最好骗了。

他敲了敲门。

老人开了一条门缝，警惕地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老人家，我不是坏人。我是昭华寺的风水天师，您经常来我们寺庙祈福，所以我们决定给您送一些平安符。”荣千靖本就养了长发，外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又用口红在额头上点了点红，还穿着天师服，一看就很像那种道行深厚的大师。

老人闻言大喜，赶紧抓住荣千靖的手让他进屋坐。

“大师您请喝茶。”老人给他递了一杯茶，还要硬塞给他几张价值不等的纸币。

纸币中间还夹杂着几个钢镚儿。

荣千靖出于矜持没有接钱，刚接过茶杯，就感到身后一阵疾风带过，后脖领子一紧，被人拎出门外。

然后整个人都被掼在地上。

“你这该死的神棍！还TM敢来骗我妈！”说话的人正是在热搜文章上看到的滑铁卢律师。

大概是没被农民工讨回公道着实有怨气，他在荣千靖的肚子上打了一拳。

荣千靖只觉得肠子都被这个暴力狂打错位了，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不是什么神棍，我这可是方术学。你再这样说我可要告你诽谤了！”

“嗯？那你去告啊？看看警察是抓你还是抓我？”那律师被气乐了，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拎起来，又在他肚子上捣了一拳。

果然不能跟律师**啊！荣千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住地干呕。

那律师恨恨地甩开他，十分嫌弃地甩甩手，学着他的语气指着天空冷冷开口：“我不是打你，我这是在帮你渡劫。你这种招摇撞骗的神棍，这一劫起码要九道天雷才能渡过去，我这是让你少受几道天雷苦！”

末了，他似乎觉得不过瘾，又补了一句：“这么大的人，有胳膊有腿的，就干这种事，我都替你感到失败。”

说完他就转身回屋了，门摔得叮当响。

荣千靖灰溜溜地离开别墅，同行尸走肉般在大街上游荡，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想回家。

回家也没饭吃。

我都替你感到失败。

这句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是啊，他真失败。

他普通平凡，大专学历，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补课班老师的工作，还被那伥鬼父母给搅和黄了。

想自学画画又三分钟热度，最后一事无成。

偏偏心比天高，总臆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结果是一个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废物。

没有比他更失败的了。

天空中乌云密布，在荣千靖心里的乌云也蔓延开来，甚至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纸币。

大概是刚才在慌乱中从老太太手里抽的一张。

虽然只是一张五十块，但是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由阴转晴。

他先找了个米粉店嗦了一碗粉，然后拿着剩下的钱走进旁边的网吧。

“老板！五个小时！”他豪气地往桌子上拍了一张二十元的纸币。

网吧老板只是抬了抬眼，不耐烦地把纸币收起来。

“随便坐，几号都行。”

荣千靖找了个最近的空位坐下，打开浏览器下载了他的“白月光”游戏——《沿海Escape》。

这是一款发行于2012年的RPG战斗网游。

游戏背景是在公元2080年，全球海洋遭到污染，人类和海洋生物因辐射而死亡和变异。玩家可以在游戏里操纵一名叫“骁”的异能者，击杀海洋怪物，收集晶核，提升异能，创造避难所，甚至可以成为国家首领。

可能是因为在当时这种题材过于少见，也可能是因为里面庞大丑陋的异变海怪过于骇人，所以即使《沿海》游戏在浏览器网页广告位进行买量，也并没有大火，逐渐归于平寂。

荣千靖就是在那时候入坑的，到今年已经玩了十一年，见证了游戏从最火的一个服务器几万人排队到后来的新服除了机器人活人也就只有不到百人的过程，成了游戏的骨灰级玩家。

浏览器提示下载完成还需要半小时，荣千靖闲来无事，打开了游戏论坛。

平常冷清的游戏论坛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置顶的是“今年八月R岛排放核废水，《沿海》的含金量还在提升”，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HOT”，下面盖着999 的评论大楼。

“我是穿越者，我说这是预言这就是预言！”

“曾经我对这个游戏爱搭不理，现在这个游戏的含金量我真高攀不起！//捂脸”

“天啊，简直不知道策划当初是怎么想到这个题材的！震惊我妈一百年！”

“或许我们的国家2080年真的是这样的！细思极恐了家人们！//震惊”

诸如此类，成百上千条。

甚至都有人扯上了阴谋论。

“我现在都严重怀疑策划为了让游戏火去放的核污水。”

“策划你出来说句话，不然我要开始造谣了。//狗头”

荣千靖只觉得无聊，一个游戏而已，也至于搞出这么复杂的言论。

他退出热帖，又点进了第二条。第二条并不热，标题只有几个字，图片是一张烫金的邀请函，内容也只有一句话，甚至一个评论也没有。

“系统通知

至尊贵的骨灰级玩家：

你，想成为英雄吗？打开游戏，开启你的英雄之路。

——EN策划组”

点评转都是0，荣千靖不明所以地退出论坛。

游戏也下载完毕，他点进游戏，专属CG动画播放。

“你，想成为英雄吗？”语音和音乐响起，随后是主角团拿着各种武器斩杀海怪的动画，看得荣千靖热血上涌，熊熊中二之火燃起，鬼使神差地没有按下Esc键。

动画已经播放完毕，熟悉的登录界面却没有出现。

游戏背景还在动，说明游戏并没有卡死。

荣千靖用鼠标四处点，按遍键盘的所有按键。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盯着还在移动的游戏背景，只觉得CG里黑色的海水好像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然后就昏了过去。

再睁眼他已经不在网吧了。

入目即是一片黑暗，唯有一轮藏在厚厚云层中的半月和远处闪烁的霓虹充当光源。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浮沉。

他竟在海里。

冰凉的海水动荡，拍在身上，偶尔还拍在脸上，给他一股浓烈的窒息感。海水中的盐分刺激着毛细血管，一浪接着一浪袭来，仿佛是在按摩，又让他感到有些舒适。

荣千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离岸边还是有些远。

海风似乎更大了些，带来的窒息感频繁密集。

即便是梦，为了安全他也决定先到岸边。

这让他莫名想起了《曲面求生》那部电影。

他不会游泳，只能在海水中乱刨，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觉自己下半身额外有力，没几分钟就游到了浅海区。

刚才离海岸太远，以至他游到浅水区才看到海岸和海水之间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淡蓝色防护罩。

这防护罩和周围的房屋布局有些眼熟。

荣千靖睁大双眼。

这不就是《沿海》的角色出生点——Z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