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盒空灵的旋律在浩瀚寂静的图书馆中缓缓流淌，如同清泉洗涤过满是污浊的沟壑，留下一种近乎圣洁的安宁。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回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尘埃在符光和手电光束中缓慢浮沉的细微景象。

然而，贺松卿此刻却无心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臂弯里靠着的这个人身上。闻悸语的重量大部分倚在他身上，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那具身体传来的、无法抑制的轻颤和过低的体温。那缕刺目的鲜红依旧残留在他苍白的唇角，像雪地上绽开的梅，灼得贺松卿眼睛生疼。

“闻悸语！”贺松卿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慌，他扶着对方的手臂不自觉地用力，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人就会倒下，“你到底怎么样？别硬撑！”

闻悸语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比平时急促些许。他试图稳住身形，脱离贺松卿的扶持，但脱力的身体显然不听使唤。“……说了，无妨。”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力竭后的虚弱，却依旧试图维持一贯的冷静。

“无妨个鬼！”贺松卿难得动了气，深青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担忧和后怕，“你看看你的样子！刚才那是什么？不要命了吗？！”他一想到那庞大的、扭曲的阴影扑来时，闻悸语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江笙言也快步上前，眉头紧锁，语气严肃：“悸语，你需要立刻处理精神层面的反噬。那种纯粹的能量对冲，对意识的损伤……”他伸出手，似乎想探查闻悸语的情况。

贺松卿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将闻悸语往自己身后护了护，挡住了江笙言伸过来的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和生硬：“不劳江先生费心，我会照顾他。”

江笙言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贺松卿那充满戒备和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靠在贺松卿身上、并未对这份“照顾”表示反对的闻悸语，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缓缓收回了手，脸上那爽朗的笑容有些勉强：“……好。如果有需要，随时开口。”

就在这时，主神冰冷的提示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物品“寂静之心”已获取。】

【主线任务完成。】

【奖励结算将在返回主神空间后进行。】

【传送即将开始……】

失重感如期而至。

在身影变得模糊的最后一刻，贺松卿感觉到闻悸语似乎轻轻动了一下，试图自己站稳。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半抱着将人带入了传送的漩涡。

……

纯白空间，主神光球恒定地散发着光芒。

刚一落地，贺松卿都顾不上接收结算信息，立刻将闻悸语扶到一旁——这里虽然没有椅子，但他直接带着人靠着光球下方那无形的支撑席地而坐。闻悸语的脸色依旧难看，闭目调息，眉宇间带着隐忍的痛楚。

“你别动！”贺松卿语气强硬，动作却带着与他话语不符的小心翼翼。他迅速兑换了基础的清洁用品和清水，用柔软的布料沾湿，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去闻悸语唇角的血迹。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专注，深青色的眼眸里映着对方毫无血色的脸，所有的风趣和调侃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的焦急。

闻悸语在他碰到自己唇角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贺松卿动作。他能感觉到那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以及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温度。

“你是不是傻？”贺松卿一边擦拭，一边忍不住低声数落，声音闷闷的，“明明有别的办法……非要硬扛……显示你厉害是吧？”他越想越气，又心疼得厉害，语气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后怕，“你要是……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是泄愤似的，将沾血的布料攥得死紧。

这时，主神的结算光束笼罩下来，打断了贺松卿混乱的思绪。

【副本：回声古堡（团队探索模式）通关完成。】

【任务评价：S】

【获得奖励：生存点 3000点。】

【获得特殊物品：寂静之心（已绑定：贺松卿）】

【当前总生存点：6800点。】

S级评价！以及一个绑定的特殊物品！若是平时，贺松卿肯定要兴奋地跳起来，但现在，他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心思完全不在上面。他立刻转头看向闻悸语，急切地问：“闻先生，你需要兑换什么恢复的药剂或者东西吗？生存点够不够？我的可以都给你！”

闻悸语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眼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朦胧，但依旧清晰地映出了贺松卿写满担忧和急切的脸。他看着贺松卿，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不用。自我调息即可。”他顿了顿，看着贺松卿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许，“……死不了。”

“这算什么保证！”贺松卿瞪他，但看到闻悸语似乎真的在慢慢平复气息，脸色也不再那么吓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他这才有心思注意到自己刚刚获得的S评价和那个名为【寂静之心】的音乐盒。

他拿出音乐盒，发现它比在副本里时看起来更加古朴内敛，触手温润。“这玩意儿……好像跟我绑定了？”他有些新奇，尝试着再次拧动发条，那空灵的旋律却并未响起。

“特殊物品通常有使用限制或特定触发条件。”闻悸语的声音传来，他已经坐直了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需要倚靠。

“哦……”贺松卿将音乐盒收好，目光又回到闻悸语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个……江笙言他……”他不知该怎么问，难道直接问“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闻悸语抬眸看他，金色的眼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和冷静，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一场幻觉。“以前的队友。合作过几个副本。”他的解释依旧简洁，不带任何多余情感。

“哦。”贺松卿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心里那点芥蒂却没完全消散。他总觉得那个江笙言看闻悸语的眼神，不像单纯的“前队友”。

闻悸语看着他脸上那点掩饰不住的不自在，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话？”贺松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准再这样了。”闻悸语重复着他之前在图书馆里那句带着颤抖的、近乎命令的话，金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贺松卿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他当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现在被当事人这么直白地问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强作镇定地梗着脖子：“就、就是字面意思啊！团队合作懂不懂？你倒下了谁带我通关？我这是……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闻悸语静静地看着他强词夺理，看着他耳根泛起的可疑红晕，看着他闪烁不定就是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睛。过了好几秒，就在贺松卿快要撑不住那点可怜的镇定时，他才几不可闻地、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没有嘲讽，没有反驳，只有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但这一个“嗯”字，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贺松卿的心尖，让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脸颊更烫了。

纯白空间里一片寂静。主神光球的光芒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

贺松卿低着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有点离谱。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闻悸语一眼，对方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专心调息，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他抿了抿唇，心里那种滚烫的、酸涩又甜蜜的感觉，似乎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