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死鱼机器一左一右挡着取票厅的门,鱼眼探出的电子光远了一些,如同激光似的各扫视半圈,见没人准备进门了,就要退回厅内,结果被运动鞋的鞋尖别到一边了。
“没个眼力见。”祝文嫌弃地走进门,他是唯一一个主动进取票厅的玩家。
其他玩家暗戳戳观察,有两三个跟着混进了取票厅的门。大门合拢,亮起“人员已满,禁止入内”的字样。
取票厅看着就瘆人,先试取票机更保险,祝文敢直接进,其他人却不会轻易地改变选择。
那就是有其他目的——按照常理,宝牌位必定是祝文,他们是“蹭镜头”的。
薛潮没什么愧疚心地想,那还真是抱歉,他没按常理出牌。
大屏依循程序铺满的指示箭头被他抹除了,巨人港的网络完全独立,他在贫瘠的存储里找到几个老掉牙的广告,在所有面向游客的广播与电视里,轮番播放,使死寂的航站楼有点活人动静。
但效果可能适得其反,铿锵的播音腔伴随风景宜人的广告ppt,陡然全方位响彻在空旷的楼里,吓了众人一跳,有的玩家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袋的刀片。
结果的确就是广告,白紧张半天,风衣男拧着眉咬了下牙,自觉身为聪明人却被耍了似的不爽。
取票机的长队里,长发女人隐晦地看了眼手表。
【恭喜您获得本场游戏的“预测机位”】
【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哦~】
全视之眼的图案出现一瞬,又消失在表盘。只有她能看到的提示。
明明有前十玩家。
为什么会是她?
不管是商店,还是异能,都是玩家通关或者谋取更多的必要手段。
而解锁商店与异能,既需要房间的人气值达到相应数值,对玩家的“贡献度”也有要求,相当于“玩家积分”。
贡献度分为两种,副本贡献和人气值贡献。
前者指对副本的探索,后者指对直播间热度的帮助。
预测机位在前期汇聚所有观众的注视,最不愁贡献度,即便有被蹭镜头、找麻烦的风险,但对于大多数玩家,预测机位的利远大于弊。
……可对她不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关注反而是危险。
这主持人怎么回事?
好在大家都以为祝文是宝牌位,没想到她身上来。
蒲逢春压下心中的不安,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她错开身位,观察前面人取票的步骤,没用任何证件,只要将手指放在感应区,机器就会识别,对应旅客的个人信息,打印船票。
希望不要第一步就出问题。
“……这是没墨了?”旁边的机器前,突然有人说。
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蒲送英心里咯噔一下,看过去。
那名旅客手里的船票,用“没墨”形容不太准确,因为所有该有的模块都有,航线信息、舱位信息、旅客信息,连注意事项的深浅大小字都完美无缺,但每一项后面紧跟的位置全部空白,没有任何信息,一副“查无此人”、“查无此票”的样子。
旅客扬起船票,蒲逢春看到了船票的背面,邮轮公司的广告模糊成一团,巨大的豪华游轮被海面拧成旋转的麻花,色彩错乱像抽帧的乱码,确实像打印机器出了故障。
取票机的鱼眼僵硬地一转,居高临下打量这名旅客,电子屏随之出现他的脸——这是一个摄像头。
下一秒,鱼形的机器从中间裂开,内嵌两排尖利的钢铁鱼刺,一举将旅客揽入肚中,机器眨眼间重新合拢,伴随闷在铁罐里似的尖叫与刺破血肉的声音,鲜血从机器的缝隙处渗出,流过锈迹,一滴滴落在地上。
脱手的机票飘飘落落,掉进了机器和墙的夹缝里。
……这下知道破机器的腥味从何而来了。
所有旅客里,一部分人的机票空白,而按照游戏尖酸刻薄的尿性,玩家必在这群特殊的倒霉蛋范围里。
其他旅客也被吓住了,下意识往后退,只是仍然顶着麻木的死人脸,后排的玩家已经不动声色随着后退的人群撤离。
蒲逢春同样要撤,但好巧不巧,前一个人成功取票,这排队伍正好到她了。
鱼眼摄像头先一步锁定了她,电子屏弹出消息通知框:女士,到你了。
“【蒲逢春】嚯,有好戏看了。”
“【蒲逢春】其他人还没解锁机位,她死了房间就黑屏了,恭喜主持人第一个副本就即将迎来‘小黑屋’成就哈哈哈。”
薛潮刚才开始播广告就为了这一刻,他看准时机,在上一个旅游团广告播完后,无缝换上他早就准备好的广告,男播音腔比之前还拔高几个调门,激情道:“巨人国际邮轮港现联合各邮轮公司,为旅客提供优惠升舱服务,无论是如在泡沫摇篮的梦幻级、水中畅游的人鱼级,还是‘船中船’扬帆的冒险级,都有机会享受8.8折优惠……”
蒲逢春到底有经验,短暂的无措后立刻抓住天送的信息,镇定上前,关闭通知框,并没有选择“取票”,而是选择了“更多服务”,果然在分类里看到了“升舱服务”。
新的消息弹窗:一楼取票厅人员已满,暂不开启,如需进行升舱服务,请您前往二楼窗口办理。
“【蒲逢春】什么啊,没死成。”
“【蒲逢春】脑子还算灵光,这广告来的真是时候。”
薛潮大致扫了一眼,四个玩家进入取票厅,取票厅内没有监控,他看不到具体情况;四个玩家撤离取票机,探索其他地方,寻找拿到船票的方法。
他翻找程序里的时间表,今晚还有最后一班船,名为命运号的游轮将在零点准时到达港口,而明天的班次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这也是唯一一班船。
他将命运号的班次信息投到各处通知大屏,然后就不管这些玩家钻哪儿去探索了,他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蒲逢春身上,这位他特意选择的,最寡言独行的玩家。
前有祝文吸引走蹭镜头的玩家,后有取票机吃人冲散了仅剩的玩家,蒲逢春在开局不久就陷入了孤身境地。
正好方便了他。
旅客刚到时,薛潮冷眼观察半天,没看到自己的身影。
虽然按理说,主持人身份是AI,并不需要身体,但待机时间,窗外已经是海中巨港,他更倾向于,他本人就在副本里。
意识被抽离,他的身体就是一具空壳。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身体躺尸,如果被利用或销毁,他的意识也很可能受到影响。
别人死不死活不活他不管,他自己他肯定要管。
他要利用他的宝牌位,夺回他的身体。
二楼窗口后的设备亮了一下灯,像应和他的所思所想,静候来客。
*
二楼同样漆黑,只能靠各处播广告和航班的屏幕借亮,取票机的服务窗口不在楼梯口,反而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三扇玻璃窗被黑幕死死挡住,窗口序号不是贴纸,而是红漆乱喷的“2”,内侧几个鲜红的手掌印,看起来只有孩童大小,将一部分幕布粘在玻璃上。
“您好,有人在吗?”
蒲逢春谨慎地坐下,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没人接待她,也没有厉鬼拍着窗户要咬断她的脖子。
她莫名松口气,本来也不是要办理升舱服务,她还怕暴露她可能是空白票而陷入危险呢。
得不到线索,蒲逢春起身欲离开,余光忽然捕捉到微弱的闪烁。
她定睛一看,幕布后有一点蓝光,正有节奏地跳跃,像某种设备的信号灯,照出一点人的轮廓,梳着利索的盘发,应该就是工作人员。
蒲逢春再次问道:“有人吗?”
蓝光明显停顿一秒,又恢复节奏,窗口内响起声音:“……滋……滋滋……工号029,很高兴为您服务,您需要什么帮助,女士?”
一开始像男声,混杂在电流里,滋滋啦啦,听不真切,到最后几个字就变成了清脆的女声,很是专业与平稳。
蒲逢春反问:“你这里提供什么服务?”
窗内被问住了似的,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这里可以办理升舱业务,现在是活动期间,可以打折。”
蒲逢春确定了,窗内绝对不是真正的工作人员,是其他东西假扮的。
一个假工作人员,对于疑似“查无此票”的假旅客来说,反而有利了。
“听起来让人很心动,怎么办理?”
假工作人员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搪塞她,最后只道:“窗口暂时停止办理业务了,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在登船口找工作人员办理。”
然后无论蒲逢春怎么问,窗内都不再回答了。
一个好像好欺负的npc,并且有线索。蒲逢春当机立断,顺着墙壁找到隐蔽的员工通道,潜入其中,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就令她泛起阵阵恶心。
靠近地面三十厘米,两侧各有一条长长的指示灯,是通道里仅有的光源,浅淡的光照出地面上密集的小圆片,东一处,西一团,中间还零零散散,像边拖行边落了满地,闪着险恶的银灰色。
蒲逢春蹲下观察,是鱼鳞。
……和她说话的家伙,真的是人吗?
她小心地避开鱼鳞,根据手表的粗略地图,找到了窗口内侧的大概位置,密码锁亮着,但门却被一只手卡住,开了一条缝。
蒲逢春费了点力气才推开门,就听到什么东西滑落砸地的声音——一个穿工作服的无头女人趴在门口,原本贴着门的上半身歪倒在一旁,双手仍死死扒住门,像生前一路爬行到门口想要逃出去,身上已经遍布尸斑,散发恶臭。
她弯下腰,翻过女人的肩膀,看到了别在胸口的名牌“029”。
那刚才她看到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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