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收拢掌心，将那颗心脏从尸体的胸腔中掏出。它几乎是幻境外不死之心的缩小版，只是表面光滑，并没有孔洞。
丘源愣愣看着，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崩溃大喊道：“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
“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妄。”叶凌叹息，下了最后判决。接着她便毫不迟疑地用力攥紧拳头，破碎的血肉从指缝间挤出，淅淅沥沥落到地上，很快整颗心脏都化为了烂泥。
就在这一瞬间，阳光消失了，寒冷像是某种会吞噬骨髓的虫，沿着脊柱向上，盘踞在头骨的空腔中发出呓语。一碧如洗的天空忽地爬满红斑，叫叶凌想起灾难片里得了传染病后皮下出血的垂死病人，很快目之所及就都被染成了赤色。
西斯满脸惶恐，大喊道：“怎么幻境还没结束？”
明明已经找到了幕后操纵者，甚至都把不死之心捏碎了，怎么还会被困在这里？叶凌想不明白，她抬起头，看见圆弧形的天幕中出现了无数杂乱分布的黑点，可还未等她弄清这些到底是什么，脑袋便疼得像是插入了一把冰刀，被人操纵着在柔软的组织中不断搅和。
求生的本能让她低下头颅，却又听见了同伴们的哀嚎。她们和自己一样，正用双手捂着太阳穴，眼睛死死盯住地面。
“你是它变出来的，你就是它，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凌忽然一把抓过丘源，用力摇晃她的肩膀。这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泣不成声，鼻子里开始涌出血色液体：“阿姐，你在干什么啊？我头好疼......身上也好疼......”
毫无预兆的，丘源开始腐烂，不过几息便化作了一具活尸，两块脸皮挂在外露的颌骨上，随着身体动作晃荡，似乎下一秒这具身体就会分崩离析。
她声音幽怨：“阿姐，都怪你，你把我害成这样，姥姥的店也开不成了......”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杂七杂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眼就将叶凌淹没。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广场、村舍、农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西斯她们也不见了踪迹。与此同时，漫涨的血水已然爬上大腿根。除去面前的腐尸丘源，还有头顶无法直视的天空，自己身边竟是什么都没剩下。
大家......大家都去哪了？
孤独与茫然开始从眼睛里向外爬，叶凌的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她松开抓着丘源的手，很颓然地向后倒去，不想却跌进一个潮湿黏腻的怀抱。
那具被她挖心的尸体就站在身后，破裂的腹腔外是拖出的内脏。肠子还有尸液黏糊糊地贴在叶凌背上，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腐尸肿大如同香肠的手指自后抚过叶凌脖颈，声音沙哑道：“都怪你。”
“都怪你啊......”
紧接着，那几根手指用力卡住叶凌下颚，逼迫她抬起头，去看那片赤红色的天空。
“看啊......看清楚......”
看不清啊......头......头好像要裂开了......
叶凌说不出话，她瞪大双眼，好像看见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天空中的黑点炸开，变成墓地里枯败的花，变成叮在烂肉上的苍蝇，变成......
眼睛。
“凛夜！快醒醒啊！”
幻境外，西斯紧紧搂住昏迷不醒的叶凌，一会儿用纱布擦自己的眼泪，一会儿又给她擦脸上溢出的血迹。许是听见了朋友的呼唤，叶凌终于睁开眼睛，只是瞳孔里空荡荡的，好似被抽去了魂灵。
“凛夜，你怎么了？”
阿夜、岩罗还有悉迪都凑到近前，一直到叶凌恢复神智才松了口气。她们的记忆都只到幻境天空变成赤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送回现实，唯独叶凌受困其中，方才苏醒。
“我没事。”叶凌像往常一般微笑，从西斯怀里爬起，步伐踉踉跄跄的，拄着镰刀才不至于摔倒。
进入风雨地以来的历险早透支了她的生命，刚刚又在幻境里经历了一轮精神冲击，如今不管是身体还是理智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说不准下一刻就会......
不，不会，都走到这里了，还有什么能打败自己？
叶凌在心里想着，一步步朝着不死之心走去。那颗心脏的跳动幅度越来越快，可是这回生成的屏障却没能阻拦她的脚步。
“不过是......不过是一团烂肉......幻境里不能，这里也不能打败我！”
叶凌疯笑，高举起镰刀，奋力刺入后剜下一大块血肉，用手抓着，慢悠悠走回自己的同伴身边。
她太累了，就像长跑冲刺后的喘息，被压抑的疲惫和痛苦忽然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变成了碾压骨骼的磨石。可是危机还远没有结束，血浆从不死之心表面的孔洞里喷出，先前消散的白雾竟又重新凝结。
它们像是拥有意识的幽灵，突然朝着叶凌一行发起猛烈攻击。
“快走。”
叶凌大喊，利落挥刀砍碎一团。但是这种东西没有固定实体，很快就又恢复如初。几招过后，叶凌反应过来它们的目标是被自己取下的那块不死之心，便赶紧将它丢入收纳盒，开始在森林里奔逃。
返程的路要好走许多，因为携带不死之心的缘故，长相古怪的树木纷纷朝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安全通道。
西斯喘着粗气勉强跟上叶凌的脚步，说道：“再往前一点，等到森林外围就可以开传送门了！”
白雾在后边追得飞快，不得已，叶凌一边跑一边甩出镰刀，操纵着击退那些即将追上的雾团，不知不觉间便落到了最后。
终于，在冲出茂密林区的瞬间，西斯从袍子底下摸出一个玻璃质地的装置，猛甩到前方的空地上。
光门出现，叶凌落在最后，跃入时脚踝被雾团拉扯，以至于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西斯急忙提前关闭光门，阻断了白雾追击的路径，确认没危险后才吐了口气，兴奋说道：“凛夜，我们真的成功了！我们拿到不死之心了！”
可叶凌只是趴着，再没有半点动静。
“凛夜？”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萌生，西斯声音颤抖：“你别吓我啊……”
“我没死。”
叶凌抬起头，下颌上糊满了血浆。她现在不觉得痛了，恰恰相反，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无比温暖舒适，她想，这或许就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里是哪？”
“繁璃，这里是繁璃外城，我们马上去找利弗。”西斯说着紧紧抓住叶凌的手。
“好。”
叶凌笑容凄惨，握着西斯的手尝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再没力气站起。阿夜看不下去，蹲下身将她拉到背上。虽然是要矮上一个头的少年身形，可她的力气并不小，哪怕背着人也无比稳当。
“谢谢……”
“先别说话了。”阿夜蹙起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嗔怪的意味。于是叶凌听话地将嘴和眼睛一起闭上，意识朦朦胧胧的，陷入到一种奇怪的恍惚状态。
她好像走在钢丝上，看不清前路，但是脚底早已被磨破，每一步都疼得厉害。无数声音围绕着她，都在规劝不要向前：
【你会后悔的......】
【真的有终点吗？】
【掉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掉下去。】
【好痛苦......坚持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啊，为了什么？
叶凌回答：为了能回到熟悉的朋友身边......为了那些恐怖的事情不在未来上演......还有为了自己，为了那颗生来不会放弃的心......
“咚！”
突如其来的脆响叫叶凌的心弦颤动，她一时失衡从钢丝上掉落。失重感迫使她脱离恍惚，再睁开眼时，已然到了利弗书房前，刚刚的声音正是阿夜在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之前见过的六臂眷族，她扫了眼叶凌，脸上隐隐透出几分惊讶，不过转瞬便又恢复如常，退到一旁做了个邀请动作。
叶凌趴在阿夜背上，看见利弗正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是一堆金灿灿的筹码。她正算着账，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嘴角笑得讥诮：
“你的面色看上去不太好啊。”
这是废话，叶凌现在半张脸只剩下骷髅，另半张脸挤着好几只红眼睛，都难算是具有人形。
“不过是杀戮多了，有些疲惫。”叶凌挤出笑，聚起精神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接着便叫西斯帮忙将收纳盒里的东西取出。
“你要的，我找来了。”
“这是......不死之心！”利弗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用那双短腿跑了好几步，畸形的脑袋上写满了贪欲。
作为繁璃城主她可以说是阅宝无数，可眼前这块蠕动血肉连她都未曾见过，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蓬勃能量，定是传说中的那件至宝无疑！
可这么多年过去，只有红山拿到过，还受了重伤，难道眼前这人的实力和当年的红山不相上下吗？她明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这样的人若是放任成长下去......
利弗思索着，眼中不禁闪过几丝狠戾。这份异样被叶凌察觉，于是直奔主题道：“还请利弗大人按照约定完成交易。不然......”
红色眸子里透出阴森的光，叶凌的面容悬在阿夜耳后，像是尾随活物的死神，稍有不顺便会大开杀戒。拿到不死之心已然证明了她的实力，纵使伤重又如何？强者只要一息尚存就足以叫她人感到畏惧。
“好好好，我是商人，最重诚信。”
利弗悻悻退后两步，拍拍手，一个四臂眷族便捧着木盒从暗处走出。
“验货吧。”
随着盒子被打开，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中射出，光彩熠熠，无比惑人。西斯还不放心，走上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这块宝石和叶凌眼中的是同一件。
货物交接结束，交易宣告完成。利弗轻轻抚着掌中的不死之心，听见房门被人用力碰上而发出巨响。
“无礼的家伙。”
她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是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嘱咐手下道：“悄悄跟着，看她们去了哪，然后传信给玛尔那个女儿。”
“就说......说她的仇人快死了，眼下可是报仇的好时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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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不死之心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