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没有看见烟花但通过此起彼伏的响声就能感受到新年热闹的气氛一样，除夕当天，苏汀南都不用出门只看朋友圈就能感受到一家人团圆的场景。

本来想着今天外面肯定人山人海，苏汀南打算和以往一样不出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起来她就感觉在家里越待越心慌，莫名有一种坐不住的躁动。

于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她还是出门了。

出于凑热闹的心态，她专挑人多的地方去。先去了市中心出名的商业街，然后又破天荒地去了一些只能骗骗外地游客的流水线批发网红打卡街。

但没走多久就被挤得放弃，人多得看不见前面的路，她只能在附近找个商场进去休息。不出所料商场人也很多，坐在椅子上，她感觉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想着今天出门的。

思考了一下，她想着随便找个电影来看看，电影院比在街上乱逛清净多了。

她选的时候特意避开了以爱情为主题的，再抛去她不爱看的喜剧，最后选了一个讲宠物的，看简介说的是治愈系的影片，她抱着应该会很轻松的心情进了影院。

一开始还没发现不对，结果刚看了半个小时她就哭得把包里的纸都用完了，她一边痛恨这个影片的虚假宣传，一边悄悄找旁边同样泣不成声的女生借了一张纸。

看完后她第一时间就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出来时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像是和电影的主人公一样经历了一场和自己小狗的生离死别。

正吸着鼻子走出电影院，她发现一旁的娃娃机里有一只小狗玩偶趴在那里，像是在盯着她。

很巧的是，这只小狗和电影里的那只配色都一样，看起来很温顺。

她立马凑了过去，志在必得地和小狗对视上：“等姐把你带回家。”

前几次还算顺利，一点一点把小狗挪到了靠近出口的位置。本来想着这个距离，最多再来两把就能拿到，结果这个机器突发恶疾，越夹越远。

她忍住骂人的冲动，准备去再兑换一些游戏币。这时候一个小孩走过来，他看了苏汀南一眼，开始往娃娃机里投币。

在他夹的时候苏汀南一直在旁边祈祷千万不要夹出来，结果这小孩只用一把就把她心心念念的小狗夹出来了，抱着小狗，他得意地看了苏汀南一眼再转身离开。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苏汀南莫名感觉到屈辱。

一整个机子里只有一只小狗，苏汀南追了上去，她问小男孩：“我给你钱，你把这小狗卖给我行吗？”

小孩斜睨了她一眼，摇摇头。

“那我给你游戏币，你去玩其他的，要多少都可以。”

小孩疑惑地看着她，摇摇头转身跑走了。

疲惫地站起身，苏汀南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抬眼随意扫了一眼走过她身边的人。他们大多都说说笑笑的，有情侣，有一家人，有成群结队的伙伴。

她拿出手机发了一个朋友圈，图片是刚才拍的娃娃机里的小狗。发完后她没再看手机，直接回家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是住在市郊，要是在人很多的地方，看见夜晚亮起的万家灯火，肯定会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回家后她躺在床上睡觉，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感觉自己像睡了很久，以为已经第二天了。结果一看时间，也才晚上八点。

打开手机后看见很多人给她发消息，也有很多人给她的朋友圈评论。

她没回，只是随意翻着其他人的朋友圈，大家都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她粗略地看了一眼，好像全国各地的年夜饭菜式都差不多。

连一向不爱发朋友圈的苏妍也发了一张餐桌的照片，苏汀南敏锐地看见餐桌上还有专门给小孩的碗，是粉色的，还有兔子耳朵。

她盯着那个碗看了一会儿，默默退出去。

刚睡醒时思绪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她不想再看到那些不属于她的热闹。关掉手机，想直接睡到天亮。

但刚躺下就听见楼下的门铃响了，苏汀南一开始以为是听错了，直到门铃再次响起，她才起身下楼。

走到门口通过可视电话看见门口是一个快递员，她想起自己最近似乎没有买什么东西，先问了对方是什么。

对方说要她自己签收才知道，她只能开门穿过院子到院门去拿。

纸箱拿在手里不算重，她仔细看了上面的收件人，发现确实是她的名字，只能拿回来放在桌上拆开纸箱。

刚打开看见里面东西，苏汀南愣了一瞬。

箱子里是一只黄色的小狗玩偶，比她在娃娃机里看到的那只还要大得多，毛发柔软又透亮，黑色的圆眼珠发亮，看起来很逼真。

她把小狗玩偶拿出来，抱在手里很有分量。和那双圆碌碌的眼睛对视时，她立马猜到了这是谁送的。

转头跑回楼上，她把刚才关机的手机打开。但在点进聊天界面的那一瞬间她又后悔了，手顿在原地。

冷静下来后她退出聊天界面，像是条件反射，在看见朋友圈有红点的时候她下意识点了进去。

她看见肖既晚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配图。

他说，新年快乐。

像是为了应景，看见这句话时外面正好响起烟火绽放的声音，和苏汀南那一瞬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些闷。苏汀南莫名感到一阵鼻酸，她很讨厌这样感性的自己。一句话而已，一个新年礼物而已。

但最后还是在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中悄悄流下眼泪。

她发现自己好像是真的很想念肖既晚，想念到看到这几个简短的字就能想起他当面对自己说这个话的样子。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热闹，但同时也不喜欢冷清，更不喜欢在别人热闹时自己一个人冷清。但这个礼物让她觉得好像有人透过一片喧嚣的世俗看见她的孤独。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已经不能感谢时赠予，在她已经不能回应时祝福。

蹲在墙角，烟火的光映照进房间，忽明忽暗。苏汀南把小狗玩偶抱在怀里，用额头抵住，闭上眼睛。

-

第二天，苏汀南去苏妍家吃饭，寒假总要回去一趟，她抱着打卡完成任务的心情按响门铃。

这次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看见苏汀南之后很亲切地笑了：“是汀南吧，你妈妈刚才还在问你怎么还没到。”

苏汀南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房子里布置得很有新年的氛围，连客厅摆放的花都从原来的浅色系换成了深红色，香味很浓郁。

她进去之后看见上次的那个小女孩坐在地上铺好的粉白色垫子上玩玩具，她看了一眼后，绕到旁边的沙发上。

看见苏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还举了一个铲子，苏汀南都有点震惊，她居然是会做饭的。

苏妍叫还在玩玩具的小女儿：“圆圆，去陪姐姐玩一会儿。”

圆圆转头看着苏妍，眼神有点迷茫，再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苏汀南，很坚决地摇摇头。

苏汀南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见状切了一声：“我还不想跟你一起玩呢。”

苏妍叹了口气，让她自己看看电视，很快饭就好了。

她的丈夫也在厨房帮她一起做饭，他们看起来有说有笑的，苏汀南只扫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看手机。

吃饭的时候苏妍和圆圆坐在一起，低头用勺子一口一口地给圆圆喂饭。

好不容易才哄着吃完后苏妍才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苏汀南：“你小时候比她乖多了，都不用喂饭，自己拿着勺子就吃完了。”

苏汀南一向不喜欢苏妍提起她的小时候，闻言只是低头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下午你们要出门吗？”

苏妍说：“要的，圆圆想去动物园看看，你一起呗。”

“我还有其他事。”苏汀南一口回绝了。

苏妍调笑她：“什么事？要和你男朋友一起出去玩啊？”

叹了口气，苏汀南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去江夜平那里吃饭。”

刚好这时苏妍的丈夫说带圆圆去房间午睡，起身离开了餐桌。苏妍看向苏汀南：“你还真是忙人，一天走两家。”

苏汀南就是特意把两顿饭放到一天的，听见苏妍这么说也没否认，无所谓地低头吃了一口菜。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问苏妍：“你现在还恨他吗？”

苏汀南还记得当时他们刚分开的时候，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找对方，但其实心里也都没放。那段时间苏妍状态很差，有一天她直接把婚戒给苏汀南，让她拿去丢掉。

那个时候苏汀南还太小，想着苏妍已经送给她了，于是就把那个钻戒当成玩具，走到哪里都要掏出来摆弄一下。但是后来有一天苏妍又突然问她要戒指。

苏汀南忘记自己放在哪里，回房间也一时没找到，苏妍突然很生气，她一边骂苏汀南一边焦急地把苏汀南的房间翻了一遍，最后在一个角落找到的时候她又把戒指重新带回手上。

苏汀南看见她看着戒指在哭。

她当时也很疑惑，明明是苏妍自己说的让她把戒指丢掉，怎么在真的差点丢掉的时候她又那么伤心。

现在她想清楚了，可能是当时还有爱，但她的骄傲又不准她说爱。

这个问题很突然，苏妍都被问得一愣。

她垂眼想了一会，开口：“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现在细想，我们当时都太幼稚了，不会直面问题，老是用赌气的方式来对待这份感情。我抱着气他的态度和别人在一起，他也抱着报复我的心理找了别人。”

“刚分开的时候可能还有爱，但就这样互相赌气下去那点爱也早就被消磨尽了，直到他和别人有孩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早就退出这个赌局了，只有我还在固执地等对方低头。”

“当时我也很恨他，特别恨他，总觉得他怎么能突然就爱上别人呢，明明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

“后来我自己也有了新的家庭，这段感情才真的结束。”

“我现在一点也不恨他，毕竟我们两个都有错。”

说完她看向苏汀南，眼神透露着愧疚。

“只是很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生下来的，当时赌气的时候都忽视了你的感受，明明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苏汀南顺着她的话说：“是啊，要是你没有生下我就好了。我感觉我现在就和你们一样，在感情里不愿意表达自己，只会用赌气的方式来让对方先低头，等真的失去了又很后悔。”

她说得真情实感，苏妍眼眶都红了，开口安慰她：“对不起，没想到我们当时的行为对你的影响这么大。”

在她抽出一张纸准备擦眼泪的时候，苏汀南说：“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等苏妍刚擦上眼泪点点头的时候她又加了一句。

“那以后，能不能多给我一点钱？”

苏妍：......

出了门之后，苏汀南又无缝衔接地打车到江夜平家。

江夜平在信息里给她说让她弟弟下来接她，苏汀南到了之后就看见一个男孩站在门口，看起来和江夜平很像。

他像是认得苏汀南，说：“爸爸让我来接你。”

苏汀南点点头，和他一起走进去。

院子里的石子小路通往门口，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一个阿姨来开门。她把苏汀南带进去。

客厅里是坐在茶台旁的江夜平和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

他们同时转头看见走进来的苏汀南，江夜平笑着看她，说：“今年总算来得早了一点，以往都是掐着饭点到的。”

苏汀南低头笑着应了。

不一会儿她看见家里的另一个阿姨抱了一个刚睡醒的婴儿出来，刚才江夜平身边的女人起身把孩子接过。

苏汀南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女人把孩子抱走之后，江夜平让苏汀南坐到她对面，给她倒茶。

“中午去你妈那里了？”

苏汀南只是点头，虽说她跟苏妍也不熟，但也没跟江夜平不熟。每次来这里都感觉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江夜平跟她说着话。

“刚才看见你妹妹了吗？”

应该就是说的那个小婴儿，苏汀南说：“看见了，现在多大了？”

江夜平似乎很喜欢那个小女儿，一直给她讲着。

“才三个月，特别闹腾，每天晚上都要哄很久才睡着，有时候睡着了还会哭醒，又要再哄一次。”

他说的苦恼，但面上还是笑着的。

随即像想起什么，对苏汀南说：“跟你小时候没法比，你当时都不需要人哄，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苏妍都突然讲起她小时候，苏汀南只是面无表情地应着。

刚好他提到了，苏汀南说：“今天中午妈妈也这样说。”

这话让江夜平顿了一下，苏汀南继续给他讲了中午苏妍说的话，大抵就是他们之前放没放下，恨不恨的。

江夜平听完也看向她，说：“我们当初的事情确实没有处理好，就是拖累你了。”

苏汀南抿嘴，声音很低地说：“对啊，我有时候也在想，要是你们没有生下我就好了，这样你们可以有你们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多我一个累赘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很轻，像是很委屈，江夜平听得皱起眉，他连忙安慰苏汀南：“不要这样想，你不是累赘，我们从来都不觉得你是累赘，是我们的错误，不需要你来承担。”

听见这话，苏汀南吸了吸鼻子，真挚地抬眼看向他。

“真的吗？那以后能多给我一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