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同样的场景在又一次出现在林肆眼前。不同的是,海伦娜作为当年的当事人,如今确看看着自己曾经的痛哭人生,被复刻在另一个女孩儿身上。
林肆一瞬间便明白海伦娜痛苦的点在哪里。
她的妹妹。
污言秽语的痛骂声从门后传来,却听不到反抗者的声音,只能听到棍子打在身上的闷响。
海伦娜怒意蒸腾,连带着头顶的角颜色都更加幽深。她像曾经的林肆一样,一脚踢开房门。
“达莉娅...”海伦娜一眼锁定躲在桌子下的小狗和女孩儿,随即冲向正挥着棍子的男人。
达莉娅缩在桌子底,男人挥下来的棍子她没躲。但身边的小狗却因棍子碰到桌角的声音,而突然尿在了地上,男人因此更加怒不可遏。
海伦娜远远的看到,达莉娅恐惧的泪水比小狗失禁的速度还快。她们缩在桌子底下的一小块安全区,小狗舔她腿上肿起来的伤口,达莉娅摸着它吓背过去的耳朵,两个最弱小的生物,在彼此身上尝到恐惧的味道。
悲伤缠上海伦娜的心,又顺着一路爬到喉咙。她喘不过来气,眼泪也像很多年前那样决堤,止也止不住。
海伦娜曾经也有一只小狗。每当她被父亲揍时,它小小的脑袋便会塞进海伦娜的怀里,湿润的鼻头紧紧抵着她的胳膊。
后来他们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看到父亲开门便会紧张,听到拔高的声调便会一起发抖,看见扬起的巴掌和木棍便会同时闭眼。在无数次恐惧的夜晚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温暖。
后来,即便小狗被父亲吃掉后的很多年,即便海伦娜已经离开那个窒息的家。她还是依旧会在梦中惊醒,慌乱寻找那不存在的湿润鼻头,以及混和着泥土和皮毛味道。
愤怒瞬间控制了海伦娜。
他上次明明答应了她!不会如此对待达莉娅,她寄回去的钱还不够花吗?还要让达莉娅出去骗!
他真该死。
突然,奇异的声音从海伦娜喉咙发出,悠长又有穿透力,所有人眩晕定在原地几毫秒。
海伦娜趁着这个机会,一脚踹翻了她的父亲。就在她准备劈手夺走木棍时,眩晕停止,他父亲震惊的眼神转化为不可置信,反应很快的攻向海伦娜,招招下死手。
海伦娜的体型要比她父亲小一圈儿,很快便落了下风。男人将海伦娜掀翻在地,抽出桌上的刀,目光狠利的劈下。
林肆本来在观战,但见到海伦娜不敌后,便迅速拔枪出手,势头很足的子弹飞向男人手腕,但男人眼疾手快微微侧身。子弹便打在刀柄上,发出蹭的一声响。
刀被带偏了一瞬,落下的轨迹偏移,砍在海伦娜右侧的角上。断裂声伴随着一股股血液从海琳娜脸上流淌,她痛忍的面容扭曲,眼含恨意的看着她父亲。
两个壮硕的恶魔族再次冲到一起,被砸坏的东西四散崩开。
白鸣有些担心的问林肆:“不帮一下吗?”
“再等一等。”林肆说罢,将目光移到桌下发抖的小女孩身上身,突然觉得这白狗的花色眼熟。
这不是白鸣院里的那只么,他不是说最后幸存的狗宝么,怎么会在达莉娅身边,那又是怎么出现在白鸣院子里的。
林肆回头嘲讽:“看来,你关于狗的记忆也是假的。”
“确实,”白鸣也认出了小狗,然后叹息,“但达莉娅...”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死了,不然狗不会在你那,这也不会成为海伦娜的执念。”林肆说,“真实情况她估计是没救到妹妹,或者妹妹出了意外。”
说话间,海伦娜再次被她父亲制倒在地。桌底下的达利亚和小狗却突然钻出来,一口咬在她父亲的手臂上。
“一个两个废物全都在找死...”男人冷笑回头,将狗踢飞,反手掐住达莉娅喉咙,猛的用力。
海伦娜目眦欲裂大力挣扎:“你放开...达莉娅...你已经害死了母亲,你还想害死达莉娅么!!”
达利亚眼神失焦流下泪水:“姐...姐...”
男人无动于衷,眼底只有凶狠。
咔嚓。
突然,飞来的罐子砸在男人头上,他重心不稳。海伦娜趁此机会脱离钳制,翻身而上,地上的刀被她抓起,猛的刺进男人胸膛。
血液飞溅海伦娜和达莉娅满头满脸,达莉娅慌乱去寻找小狗,而后两人一狗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海伦娜哭够了才抬头:“老大...可以让妹妹跟着我们么...我会照顾她的!”
达莉娅的眼睛亮亮的:“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我还能照顾你们俩和丢丢!”
林肆想也没想便答应,海伦娜的高兴溢于言表,拎着妹妹和小狗便去洗澡。
林肆和白鸣沉默收拾着屋内狼藉,两人谁也没有去提,未来的事实是,海伦娜身边并没有跟着达莉娅。
傍晚,达莉娅睡着了,白鸣在和小狗玩,海伦娜出来找林肆聊天。
她挨在林肆旁边,抬头望着星空空:“老大,您上次问我的事,我想出答案了。因为您说我的意见很重要,所以我慎重考虑了很多天。”
林肆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接话道:“嗯,说说看。”
“我觉得我们可以接受明哥的邀请,加入革命军,他虽然嘴吧比较毒,但确实是个坦荡的人。”
海伦娜见林肆看他微笑,似乎在等待着她继续说,于是便有了些自信:“我按照你上次教我的方法从两点考虑这件事情。首先是为您考虑,您虽然嘴上说着这样在宇宙到处飘着很自由,但我认为您内心是憋着一口气在的,想要有一番作为。其次是为我自己考虑,我想成为更优秀的人,未来您一定会有更多的追随者,我想成为这些人里最厉害的那个。”
“你会的,”林肆感叹,“也许不久后,在浩瀚的宇宙中,所有人一提到我就能想起你,一提到你就会想起我。”
海伦娜抬头,望着无垠星空,似乎在宇宙的尽头看到了那理想中的未来。
“老大,我有件事不明白,一直想问你。明哥知道您叛出帝国后,便一直在追着你的足迹找你,他多次示好,您为什么一直不答应他加入革命军呢。”
林肆套话:“你觉得我是怎么看待革命军的。”
“嗯...”海伦娜思索,“您之前说过,您还是帝**官的时候,在一次远征中遇到了明哥带领的革命军。您说明哥是个狡猾的人,算计了您任务失败,您又说明哥是个聪明的人,直接预料到了你会离开帝国...”
“明哥确实很不一般。”林肆从海伦娜的话语描述中,逐渐了解明哥这个人。
“是,后来几次遇到他,我还向他请教如何在进入到陌生场景时不怯场。他教我在心里默念,我是你爹,你爹来了,就会很自信。”海伦娜哈哈笑,尾巴上扬,一抖一抖,“...说远了,我猜或许您是探他的底?然后看一下革命军的真实情况?”
“或许吧。”林肆猜测,“也许我是在给我们俩人一个思考的空间,比如我,之前在帝国时,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办法看清,如今跳出来了。以前从没想过的事儿便想仔细的想一想。你的话,作为我的伙伴,我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做什么,就拉着你一起,所以也想给你思考的余地。”
“无论做什么,只要是跟您一起,我都愿意去!您都能放下一切!我又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何况是我那个破家。”海伦娜语速飞快,随即又感慨,“每每说到这,我都很佩服您。您有一个帝国首相的母亲,还能抛下身份去追寻理想,整个宇宙都找不出第二个像您一样的人...怎么了,您看我做什么...”
“我的母亲...”林肆愣愣的盯着海伦娜,但心渊却在此时崩塌溃散。
海伦娜抬起手,指着天边逐渐模糊的宇宙,声音越来越小:“对啊,您的母亲一直是我的偶像,她虽然是帝国最年轻的首相,对偏远星球的一些怀柔政策也备受贵族诟病。但我一直觉得,她已经在竭尽所能的,为底层寻求的民众考虑了。”
林肆努力去听。
“...至于那些反对的声音,一切都会变好吧!您不也是为了将这个世界改变成更好的样子,才离开帝国的,不是么!革命军也...”
一切都消失了,林肆和白鸣站在虚无里。
林肆沉默的站着,最终并没有把关于她母亲的消息告诉白鸣。
二人等待了半天,却并没有离开心渊。林肆正疑惑的时候,两人突然被卷进了另一篇混沌,任她如何做都出不去。
林肆随即了然——这是海伦娜的另一个心魔。
“看来要继续重构心渊了,希望这次能让海伦娜醒来吧。”林肆向白鸣解释,释放重构之力。
但白鸣却在林肆身边消失了,林肆明白这又是个二人双线进行的场景。
昏暗的小酒馆儿做为背景逐渐出现,嘈杂的喝酒声和打牌声也充斥双耳。林肆坐在一张桌子前,上有一堆散落的纸牌,右边儿坐着海伦娜,斜前方坐着沈烬。
沈烬正吧啦吧啦说话:“就算是我输,明哥,你也不能这样吧...”
这时,一杯酒突然被从对面稳稳推过来。
林肆抬头去看,面前坐着一个黑色的长发男人,带着一个浅黑色墨镜。耳朵后一条细细黑色金属线朝下延伸,上半个胸膛闪烁金属的光泽,立着领的黑色风衣半遮半盖。
林肆注意到他推酒杯的手臂,也是金属和皮肤互相掺杂。
原来明哥是一个机械虫族,不变身是看不出原型的那种。
此刻,明哥墨镜下浅粉色的眼睛正带着淡淡的得意:“那怎么了,我们不是定了规矩么,输的让给赢的三份军功...”
林肆听不清,心渊刚刚重构,无数信息飞进脑子,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但耳鸣在持续:“...什么。”
明哥皱了皱眉,一条机械触手从身侧伸出,猛的拍翻了隔壁的桌子。隔壁正大声划拳的人被酒淋了一身,本想发作,但看到明哥身后数条触手,瞬间安静如鸡。
明哥这才满意的转过头,重复:“我说,你输了,要让给我三次军功,这回听明白了吗。”
这回林肆听清了,而且根据脑子里进入的信息推断出,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开赌的,但很显然,这个林肆是真玩不起。
这以往种局约她,她一般开窗户就走,玩之前得换个新脑子。
海伦娜小声嘟囔:“四姐,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赢了狮子大开口,输了就立马举报明哥聚众赌博。”
明哥语气凉凉:“我听到了。”
“愿赌服输。”林肆妥协,咳嗽道,“上次,嗯...你把沈烬借走,费用还没给我结。”
民哥的卷起的触手舒展开,掉落出来一个手指盖儿大小的结晶体宝石。
沈烬大惊:“这么小?!我这么不值钱!?”
“按着你的摸鱼状况,一克不少,不要的话,还我。”明哥的触手伸出来就要扫走。
“别!总比没有强吧。”沈烬眼疾手快拿走。
“这可是汗水钱,收好了,放桌上半夜别被被蟑螂螨虫给抬跑了。”明哥扬唇,端起酒杯优雅喝了一口,说道,“林肆,上次说的,你母亲的事儿,有眉目了么。”
林肆回忆:“没有,马娘说最近的信都有问题,我去看了,确实不太对。我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等我找机会回去一趟吧....”
“这件事儿你没跟别人说吧,”明哥突然打断林肆,敲了敲桌子,“尤其是你身边的那个,帝国的小少爷,他可不简单。”
“我知道,马娘也提醒我了,很快我们就用不到他了,我会把他处理的。”
沈烬插话:“他父亲派来一艘又一艘的星舰,我们已经懒得劫了,够用了。”
明哥拉下墨镜,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的四姐已经被他迷住了呢。”
林肆也笑:“我不是按着你给我出的主意,装的被他迷的不轻,这可不好演啊。你跟那只章鱼说说,还是要多一些支持,比如,经费类的。”
“我还真提了。”明哥挑眉,“但章鱼的意思是,你都把我收买了,还有什么好处比这大呢。”
“啧。”林肆把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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