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睁开眼睛，习惯性的扫了一样周遭的环境，而后从湖蓝色的床上起来，机械般的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一些琐事。

这是吴邪走的第六年，六年的时间里，张起灵一直待在吴山居。

和此刻头发也已经半白的王盟一起，打点着吴山居的生意，哪怕现在吴山居没了小三爷的威望，早就大不如前了。

但这是吴邪的遗愿之一，他托王盟一定在有生之年还完他欠解雨臣的负债。

可现在也已经不必再固定偿还欠债了，因为上周，他们收到了黑眼镜发来的，花儿爷去世的消息。

于是王盟带着张起灵来到了吴邪的墓前，疯狂的烧了很厚一沓纸钱，嘴里念念有词。

“老板，你和解老板一起在地下，他要是还跟你要欠款，你就拿这些还给他。”

张起灵平静的看着那些冥币被王盟塞进火焰中，逐渐消失殆尽，最后剩下一缕灰烟。

突然感觉有一些陌生，陌生的不止是王盟的背影，还有墓碑上吴邪的黑白照。

心跳漏了半拍，几秒后又恢复了思绪，脑子里断断续续飘过一些片段。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他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事实上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六年的时间中，这种相似的状况他出现过很多次。

他会突然在清晨醒来的时候记不起他此刻住的是吴邪的房间，会突然忘记王盟的长相或者声音，也会突然忘记吴邪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所以他养成了逼迫自己每天像走马灯一样的回忆一遍很多年前事情的习惯，试图用这种办法迫使自己产生死记忆。

这个方法其实有点效用，虽然很多事情的细节早就记不清了，可大体轮廓还是足够张起灵在脑袋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想起吴邪。

吴邪去世之前，他单独和王盟交代过。

如果有一天张起灵不记得他，不要试图唤醒他的记忆，让他离开，去继续他自己的生活。

但张起灵用这个方法撑了六年的时间，连王盟都觉得意外。

可张起灵最近的感觉实在很糟糕，他脑子一片空白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于是他想出了第二个办法，他开始用一把锋利且小巧的短刀，在自己手臂上最醒目的地方刻下吴邪的名字。

只要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开始减退，他就会再次在那个结痂的地方重复刻下的动作。

他期望疼痛和疤痕能让自己把吴邪记得更深刻一些。

可是他还是失败了。

在张起灵某天早晨彻底认不出王盟和吴邪的房间起，王盟就意识到，吴邪交代他最后的任务，终于要完成了。

他安慰张起灵只是偶然借宿一晚，不必多心，并且在张起灵离开吴山居时，告诉他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毕竟，没有第二个吴邪会再去接他回家了。

但是这句话，王盟没有说出口。

离开吴山居后的张起灵一度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可他始终找不到原因。

于是他继续了他的老本行——倒斗。

偶尔他会盯着手臂上的疤痕发呆，他不记得这是谁刻在他的手上的，也不记得“吴邪”这两个字的意义。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他过了几年，直到后来在墓里，他碰到了黑眼镜。

黑眼镜见到他时，也有些意外，他没有意识到张起灵已经记不起之前的事情。

他调侃道。

“我们果然是一样的人。”

解雨臣去世后，黑眼镜也一直在接圈里人的活，想用看上去充实的生活麻痹自己枯燥的日子。

老实说张起灵已经不记得黑眼镜了，只是第一直觉是这个人可以相信。

“你知道我对吗？”

张起灵询问。

直到此刻黑眼镜才终于反应过来，张起灵已经再度失忆了。

他想了半刻，还是点了点头。

张起灵向前两步，抬起手，将手臂上那道深刻的伤疤展露在黑眼镜面前。

“吴邪。是谁？”

黑眼镜沉默，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用短短几句话去阐述吴邪那十年的波折。

到最后他只是长叹了口气，回道。

“大概是你此生可见唯一一个想永远记住的人。”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