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店铺中，各种市面上常见的花束应有尽有，虽普通但很亲民，不扎眼不张扬，很适合摆放在普通人家的房间里，摆放陈列也很有讲究。

黎夏从账本中抬起头，见是刚才对面店铺中的二位顾客，似乎在意料之中，毕竟他接待过很多次从鱼乐那里受了气，转头就来自家店铺买花的顾客了，刚想替鱼乐说几句话。

小小便捏出一道符咒吹入黎夏脑中，此乃“真言咒”，底下黎夏说的话绝无半分谎言。

黎夏将他们迎至后堂接客处，小小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鱼乐是妖怪吧？”

黎夏愣了愣，点点头，说道：“原来她叫鱼乐啊，她从来都不愿意与我多说半句话的，我知道她是妖，从见到她第一天就知道了。”

小小又问：“你为什么不揭发她？”

黎夏很奇怪，反问道：“揭发她，为什么要揭发她？她从来没有害过人，顶多就是对我不怎么客气，还总是招惹我。”

“那你可知她为什么对你如此恼怒吗？恨不得生啖你肉！”

黎夏摇摇头，又迟疑了一会，：“可能是因为那天她要跳海，被我阻止了吧。”

小小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冷笑了一声，听听这说的是的是什么人话？

“你可知她就是传说中以歌声和美貌诱惑渔民的海妖？”

黎夏摇摇头。

“你觉得鱼乐美吗？”小小换个思路问。

黎夏点点头。

“那你想要占有她，得不到就要毁灭她吗？”

黎夏立刻摇头，“鱼乐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救了我，我对她好是应该的，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小小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想骂他，实在天真，“也许那天鱼乐并不是救了你，而是她想亲手杀了你呢？你是她的耻辱，她不想你死在那些丑陋的海妖手上。”

黎夏眉头紧锁，似乎不能理解小小的话。

侧门突然被人破门而入，正是鱼乐，在门外偷听了半晌，“没错，我要你死在我手里。”

鱼乐嘴里含着小海螺才能说话，样子显得有些好笑。

黎夏第一次听到鱼乐的声音，很动听，和那晚听到的歌声一样，但竟是如此狠毒的言语，他有些委屈。

黎夏问道：“所有的人类见了你，都会被诱惑住吗？”

鱼乐横眉自得：“那是自然，所有人都听到我的歌声，都会为我痴迷，陷入疯狂直至死亡！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没有！”说着又有些失控起来。

黎夏苦笑，说：“我以为我已经被你诱惑住了，呵呵。”

鱼乐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竟有些扭曲，颤抖着手指，深吸了好几口气。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那就给你吧，反正都是你救的，这些日子能日日看到你也算是我偷来的。”

“你……你……你……”鱼乐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这些日子，虚情假意，不就是为了得到伞刺嘛？！”

“傻姑娘，竞标早就结束了，我没有被选上，早就不需要伞刺了。”黎夏苦笑着。

“我对你好，只是我单方面的心甘情愿，你不要有压力，你若是想回海里，你便走吧。”

鱼乐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所有被诱惑的人类无一不想要得到她，然后毁灭她，怎么可能会放手。

“若是我对你的这点好，你日后还是能记得，等我老了，你还是如花似玉的模样，就到我的店里买一束花吧。”

问心在一旁，闭上双眼，无声握紧了拳头。

鱼乐情绪愈发激动，激动地抱着脑袋，逐渐陷入疯狂，她将方才的那片鱼鳞甩入小小手中，飞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小小终于得到解药，无心再管闲事，便向黎夏辞别，临行前，黎夏送了一束花，样子很像伞刺，但却是向泥土扎根的植物，黎夏说这是他新培育出来的，代表着“沉默无言的爱”。

“沉默无言的爱。”小小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冷笑几声，将花丢给问心。

“沉默无言的爱不是爱，是自取其辱，是胆小懦弱。”

问心握住花柄的手紧了紧。

当他们赶回“杏林堂”已是深夜，白珍浑身剧痛，无法入睡，青宝习惯了照顾白珍，即使近日他是趁人之危，白珍便没有说什么。

白珍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虚弱地闭着眼睛，青宝一脸的痴迷与担忧。

小小心里啐了一声，青宝这副爱而不得的样子才应该沉入海底被海妖吃掉，省的日日抓心挠肝，看得见吃不着。

唤醒白珍后，小小绕指划出金色纹路缠绕在鱼鳞之上，鱼鳞化为七彩的波流滑进白珍腹中。

很快白珍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有了些许精神，身体也爽利了许多。

小小又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一些凡间没有的灵丹妙药，留给白珍补身体。

白珍起身忙向两位恩人谢礼。小小两手轻握她的手，扶起白珍，“不必多礼，我与青宝自小相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果然是美人儿，纤纤玉指，柔软似羊脂软玉。小小微笑回礼，款款而谈。

青宝睨了一眼小小，忙不迭地去给白珍倒了一杯温水。

小小叫青宝起身，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白珍，说道：“青宝算是我的弟弟，他如今能在白小姐身边待着，我也是一百个放心……只是你们两个……”

屋外传来“啪”地一声，茶杯摔碎掉地的声音，青宝神色慌张急急忙忙赶过来，忙不迭地大声插嘴道：“小小！！你们不是还有急事要回去吗？？我就不多留了，白姐姐，我去送客！！”

说罢，便一手掐住小小后背，不让她再多说一句多余的话，一把拉住小小的胳膊，连邀带哄地将人带了出来，问心紧跟其后。

“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青宝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有数？”小小瞪着眼睛，又大又亮，怒其不争，“我看你是在自找苦吃！白白倒贴！”

青宝一下子涨红了脸，很不自然地扭过身，“我乐意，她不喜欢我也没事的，我只要能看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说着，青宝的眼中也流露一些甜蜜来。

小小用一副“你真是有病”的眼神瞅着青宝，翻了个白眼。

只撂下句“若是你日后吃苦头，可别找阿姐给你擦屁股！”

小小冷着脸，挽起问心的胳膊，就离开了。

问心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原想着问小小要不要在此地逗留几日，便没有再提。

小小和问心并排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路无言。

“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病？！”小小陡然拔高声调。

他们两个？哪两个？问心想着，不是四个嘛？

“两个白痴单相思，可真有意思，自我感动，最是可悲。”小小啧啧作响，脑袋直摇。

问心不可置否。

小小向前探探脑袋，嗅闻着空气潮湿的水汽，心底舒服了一些。

“我只是有些担心青宝，情深不寿……”

“白姑娘未必不会被他所感动，似乎对青宝也还算不错。”问心只把他看到的说出来。

“唔～就是因为这样，青宝才更容易觉得自己还有机会，都已经百年了，石头都能被捂热了，我看，是很难有戏！”小小摇摇头。

“那你呢？”问心突然低声问道。

小小一愣，彷然转头，似乎没听清，“嗯？”

问心向前走了几步，岔开话题，指着前面一家铺子，说道：“前面有家卖山楂雪球，看着很好吃，要尝尝吗？”

小小果然被好玩的东西吸引去了。

现值夏季，冰糖葫芦不好做，糖衣容易化，商家就把糖水慢熬，加入山楂挂上糖霜，看着就像山楂在雪里滚上一圈的模样，看着新奇又诱人。

问心买了一包，先拿了一颗给小小，尝了一口，就是加了糖的山楂，很是甜腻。

问心便自觉吃完剩下的山楂雪球，幸亏买的不多。

附近便是闹市区，小小轻车熟路地领着问心来到一处茶楼，茶楼上下挤满了人伸着脖子等着说书人开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上一场讲的那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令人唏嘘的结局。

“七仙女何等痴情，为了董永，甘愿忍受剔骨之刑！”

“国色天香，销去仙籍，成为凡人，跟董永过穷日子，啧啧啧，可歌可泣啊！”

“董永这东西真有福气呦！”

“要是有个这样的仙女儿愿意看上我就好喽！”

“你这歪牙斜嘴的模样，还想着七仙女呢，我看青楼七娘都看不上你！”

………

看客嬉笑怒骂间，小小都大概知晓了上场说书的剧情，真是俗套，多少年了，也不换个新套路。

她买了楼上的座位。楼上视野不错，和问心坐在扶栏内，又听了一场缠绵悱恻的江湖恩怨爱情故事，满堂叫彩，散场了还有很多听客拉着说书的不放手，想要了解更多的剧情细节。

小小在楼上听得无动于衷，说书的爱情故事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套路，无非就是天女下凡，和普通人过上穷苦但幸福的日子，武林高手和第一美人，来满足普通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渴求。

小小在楼上坐着等着人群散去，从楼上飞扔下去一锭银子，被说书人一个反手稳稳接住。

说书人定睛一看楼上贵客，忙不迭地上楼来，一脸谄媚地笑道：“哎呦，是小姑娘呀，真是贵客呀！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风采照人！”忙倒上一壶热茶，双手递给小小。

“您找我，有何贵干呀？我必知无不晓！”说书人嘴巴咧得露出八颗疮黄的大牙齿。

“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毕竟你见过、听过、说过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顿了顿，“爱的本质是什么？”

说完又睨了说书人一眼，补了一句！“别给我整那些虚的。”

说书人眼睛滴溜转了几圈，打量了问心好几眼，摸了摸自己没几根的胡子，“小姑娘，我跟你都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几年活了，还能跟您套几回赏钱呀？不跟你来虚的……依我看，爱是另外一个自己！”

“没错！爱是另外一个自己。”说书人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绝世名言一般，又重复了一遍，眼中闪着精光。

小小听到了预料之外的答案，又不是太惊讶。

她细长的手指敲着桌子，问道：“另外一个……自己？？”

说书人啧啧摇摇头，“仙女爱的是成为凡人的平凡，武林高手爱的是柔弱娇花，富贵皇权爱的是低贱者，无非就是自己就不曾拥有的，才无比渴望！”

这番话竟有些许哲理，小小点点头，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爱是……另外一个自己。”

旁边的小二眼馋地看着说书人手里的那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插嘴道，“我觉着，钱才是爱！有的爱是只值几文钱的手帕，有的爱是只值几两的玉簪，更有的爱是一座城池！”

小小满意地扔给小二一锭钱。

转头看向问心，“你觉得呢？爱是另外一个自己吗？还是爱就是钱呢？”

问心眼神晦暗莫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小小想从人间找到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