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南梦6

绾娘瘫坐在地,手指紧紧捏着裙摆,指腹泛白:“就是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黑衣人举牌:何人?

“容——晏!”

绾娘银牙咬碎,恨不得将这厮生吞活剥。

军帐内汤盏被摔得粉碎,程绾怒气冲冲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容晏,扭头朝秦奚说道:

“你疯了?他是何人你不会不知道,万一被圣上知晓,被有心之人嚼舌根说你通敌叛国,十张嘴也说不清!”

秦奚上前两步,将容晏单手扶了起来,沉声道:

“弦月两国征战不断,加之鼠疫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我军更是弹尽粮绝,朝廷不派补给,大战在即还能剩多少兵马?若是能助他复国,可保两国互通有无,免遭杀戮……”

程绾闻言连连冷笑,轻嘲自家将军心慈手软,对敌人仁慈。

“秦奚,秦少将军,你只知道行军打仗,你懂宫中的暗流涌动吗?”

程绾自幼受长公主喜爱,常陪伴一同入宫,那些宫妃柔情似水的外表下心如蛇蝎,不择手段地夺嫡争宠,皇子夺嫡之事又引起了多大的风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秦奚是个粗人,年纪尚轻,整日只知道行军打仗,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想必定是容晏这个落魄皇子给他灌了什么**药,使了苦肉计博得同情。

程绾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垂下头委屈巴巴的容晏,“喊”了一声:“少在这儿装可怜,我不傻,要么你自己回月国皇宫,要么....你就死在弦**营!”

“够了!”秦奚怒斥一声,待看到程绾震惊的双瞳中盈着的泪光,心又软了下来,“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的意思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程绾苦苦劝诫道:“兵书读傻了吗?这明显就是个骗局......”

话还未说完,容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高挑的身形即便跪下也自带着独特的气场。

容晏叩首道:“月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了月国的子民,我愿以性命发誓,若将军肯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月国甘愿对弦国俯首称臣,共创太平......若违此誓,月国陨灭,我与亲眷亡故后,必遭天谴!”

看他们一副心心相惜的样子,程绾第一次觉得秦奚脑子坏掉了,究竟是经历过何等的生死,才让秦奚对他如此信任?

“好,你要一条路走到黑,我不拦你!”

程绾丢下一句话,转身掀开帐篷抬脚便要离去,突然被秦奚拉住了手臂,二人僵持不下。

秦奚道:“不要胡闹,你要去哪儿?"

程绾红肿着眼睛,甩开了布满青筋的大手,一字一顿道:“我......不、奉、陪、了!”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容晏,他像是在挑衅一般,在秦奚身后冲着她用手在脖子上一横,她起初没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心中莫名漫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即刻动身回了城中。

当夜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子越来越大,像冰雹般狠狠砸在身上,临近丞相府,她纵身下马拿着门上的圆环叩了半天门也不见人,高高的红漆大门隐有血腥气渗出。

她刚一提脚,大门便有些松动,一双染满血液的枯手艰难地为她打开了大门,“吱呀~”一声,开门的老朽应声倒地,脖颈上鲜血横流,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心顿时凉了一大半,她一路狂奔,不见一盏明灯,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荷花池、藏书房......就连膳堂也都被这股骇人的血气弥漫,她盲目地推开了爹娘的房门,地板上两具尸体相依相偎,却失了头颅。

雨水泯灭了她的哭声,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无声哽咽,血水混着午夜的风雨流向低洼,像是冤魂在哭诉。

丞相府一百三十二人的尸体被她一个个掩埋,身体渐渐地麻木,空洞的双眸在黑夜中没有任何光亮,铲子早已断成两截孤零零地躺在血池中,她用自己的双手掩埋了父母......

次日清晨,城墙之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刚一抬头便一下子瘫坐在地,爹娘的头颅高悬城楼之上,天边升起一轮暖阳,照亮了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发丝凌乱地粘在惨白的脸上,被风雨摧残了一夜,没有一丝血色。

“真是可怜啊,丞相府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要是相府三小姐知道了怕是……”

“哎,那能如何?她的兄长年少时断了双腿,被养在乡下,不也听说被一杯毒酒送上西天了吗?”

“啥?谁有这么大的权利?那可是丞相府啊!”

“还能有谁?当朝圣上......我有个亲戚他就在皇宫当值,前两天带了点碎银草草回了家,据说啊弦国现在可不是如今的君主说了算了!”

程绾猛地抹了把脸,发了疯似的冲上去与那人扭打起来,扯着他的脖领子吼道:

“什么意思?我问你呢!你说什么?!弦国怎么了?丞相府又惹了谁?!”

身侧的人认出了她,赶忙上去拉架,被她压在身下的人喘了口气,慌里慌张道: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听宫里的人说,弦国要变天了,当今圣上年迈,早已不握实权,很多人都跑了,我也知真相如何......”

她愣了神,回想起容晏那时的举动,很明显他知道什么,丞相府惨案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好一个容晏,好一个落难皇子,都是假的!他的势力早已蔓延至弦国宫廷,秦奚那个傻子……还被蒙在鼓里……

她来不及细想,弦国此时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人们驾着马车慌不择路,尘土满天像是遇上了天灾一般,她寻不到车,就连昨夜的马儿也没有了行动能力,她起身往军营的方向跑,鞋底磨破了,脚上磨了几个水泡,留下一路血色的脚印。

刚到军营遇上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荣升副指挥的容晏,他瞧见程绾如此狼狈,忍不住连连咋舌。

容晏阴阳怪气道:“军师这是怎么了?好大的血腥气。”

程绾狂甩他一个巴掌,却被狠狠钳制住,甩到了一旁。

“真是好手段,你的势力已经掌控了弦国,还留在军营做什么?”程绾鹰隼般凝视他,“你图什么?”

容晏望着层层叠叠的远山墨影,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图你家将军啊。”

程绾不明所以,刚要质问便提前得到了解惑:“你不是好奇他为什么信我而不信你这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吗?因为....我找到了一种蛊虫,你知道的,月国毒虫泛滥,本就是由边疆蛮夷演变而来的,早该失传,好巧不巧我略通一二。”

他蹲在地上,捏起她的下巴审视了一番,虽有一双含情媚眼但实在与她的火辣性子不搭,心中暗叹,原来秦奚喜欢这样的。

容晏没有把她铲除,而是随手丢到了早已没有人烟气的市井,任她自生自灭,过了小半个月,她已经没有任何食物能维持她存活下去,突然茶楼里穿出了说书先生的声音,她拄着枯树枝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除了她没有别人。

说书先生一拍桌,捻了捻花白胡子:“书接上回,少将军秦奚身披金甲浩若雄光,领兵三千夜渡月国溯水河,任其雄兵千万,万箭齐发也不皱半分眉头,一声令下将月国士兵吓破了胆....”

哪怕只有一个看客,说书先生也越说越起劲,激动的手舞足蹈,忽然他一抬手,扬起扇子不徐不疾道:

“断桥应声而落,城内百姓夹道相迎,月国皇帝登时奉上降书,但求两国互通有无,将军亦是提剑落于皇帝脖颈,冷言让其退位让贤,令立皇子容晏为王,方允退兵....”

真是个荒唐的年代......两个国家拼个你死我活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说书先生嗓子有些干,抿了一口清水,清了清嗓子道:“啊,将军勇武引来众人赏识,更是惹得月国新王赏识,弦国赐金万两,加官进爵,皇城一别,终于得见……怎叹物是人非,斯人心怀鬼胎,兵临城下……”

程绾瞪大了眼睛,向说书先生挪了几步,有气无力道:“将军他……”

“我呸!两个男人真让人恶心!”

店小二收拾行李走了出来,不依不饶道:“原来他俩早就勾搭上了,弦月两国合并,都由他容晏一人说了算!”

程绾狐疑,哑着嗓子道:“那……秦少将军呢?”

店小二白了她一眼,似乎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他故作干呕道:“哪儿有将军?现在都该称呼一声‘阮妃’了,咱们都得走,听说人家正得盛宠,要把这儿拆了建阮城,行宫知道不?一样的……”

程绾无助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容晏那厮不仅是个小人,他还是个……断袖。

“万一……他被下蛊了呢?一切都不是他的本心呢?”

“下蛊?说说吧,谁见过?走吧走吧,不然等人轰你走?那可是棍棒加身!”

店小二不想与她废话,背着重重的行囊走了出去,程绾失声地附在桌边,泪水混着泥浆花了脸。

“二小姐,你看看老奴,可还认识?”

说书先生僵硬地挪动身体,温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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