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衿州——云归山南。

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落在黄黑色的土壤上,压弯了荒草的脊梁,北风呼啸,外出捕猎的野兽奔入山林,猛兽踩踏的爪印蜿蜒曲折,绵延至一处小房子前。

篱笆积了厚厚的雪,坐落着一整排小鸭子,机器人裹着花棉袄,绿色秋裤格外扎眼,头戴麋鹿形态的毛茸茸耳包,冲锋枪背在身后,发现入侵者,同步去取枪,但碍于棉袄袖子没有弹性,搞了半天,扔出俩正宗摔炮。

“衿州,好地方……”宋盏诚站在皑皑白雪中,手里的冻柿子吃得津津有味,手冻得通红,“又开发一块地,种点儿反季节蔬菜,涮锅子吃,挺好!”

他抓了把雪擦了擦手,揣进袖子里,哆嗦着往小房子里跑,机器人抽出冲锋枪朝他一顿扫射,宋盏诚忙躲在大石头后面,团了个雪球扔了过去。

“是我!敌友不分呐!”

机器人红色的条形眼睛闪烁两下,变成绿色,迈着打滑的步伐将他从石头旁拽了出来,拿麻绳捆了绑在木头上,由两个机器人扛进屋内,又重重丢下。

“哎呀我去——”

宋盏诚后背吃痛,藏着手腕的麻绳松了下来,他用力踹开木头,屋里的炉火烧的正旺,此处没有安装地板,而是纯黑土地,栽种了茄子、胡桃,绿油油的香菜可直接拿来食用,生菜、白菜正值幼苗期,用泥瓮扣着的韭菜最先生长。

宋盏诚打开泥瓮,鲜嫩的韭黄打着小卷儿探出头来,是个不可多得的小菜。

“大当家!山下丧尸堆里好像有个正常人!”

胖子扛着扁担大声喊叫,一脚踹开门,黑扑扑的草木灰撒了一路,留下细长的印子。

宋盏诚舀起一勺清水浇灌土地,他穿着老头背心,拽起肩上的白布擦了擦豆大的汗珠,阳光刺得人头晕眼花,他眯着眼道:

“啊?你不放羊去了吗?”

胖子道:“是啊,瘦子病了,哎呦病的可严重,他不放丧尸么,我一合计,一边儿放羊,一边儿溜丧尸,减轻工作量么不是,谁成想……多个人呢!”

宋盏诚放下水桶,跳出菜地往山下跑,丢下一句:“浇农家肥去,我去看看怎么个事儿!”

“大当家出门一趟,说话咋还变味儿了呢。”胖子掩住口鼻,盯着粪桶悻悻地挪了两步,嘟囔着,“那给加钱不……得涨工资,呕~”

“给啊。”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一道阴影将胖子笼罩,他正想为了涨工资的事儿欢笑,突然对上那双吃人的眼睛,吓得麻爪。

褚天榆假意给他一拳:“给一顿好打。”

“保……保……保保……安……老弟……”

面对这个腿打颤,连桶都提不起来的胖子,褚天榆疑惑不解:“什么保安?我是咱们寨的带货主播,兼职……咳咳,一些闲散的安保工作。”

“你是指……给那帮丧尸一顿胖揍,打得满身咸鱼味儿……”

“还是指……你倒卖寨主军械库的事儿?”

“嘘——”褚天榆捂住他的嘴巴,“哪儿听的谣言,这事儿我哥他自己都不知道。”

胖子憋的脸通红,小心翼翼拿开他的手,拆台道:“提示音多响亮啊,震耳欲聋,半夜叮铃咣当的,那筒炮弹你抬不动,我还在后面给你搭把手呢……”

没办法,谁叫你哥在后面拿枪抵着我后脑勺呢……

他要给就明着给嘛,大半夜抗枪支弹药的……加班费还没给呢。

褚天榆细想还真是这么个事儿,他不过搬了俩火箭筒、仨台冲锋枪、六把步枪、十二个瞄准镜,也不至于堆一仓库吧。

“行,加班费的事儿我解决。”褚天榆丢给他一把钥匙,嘴里叼着香梨,“我去找我哥了,想要多少去他的小金库拿吧。”

胖子拿着闪闪发光的钥匙,朝着远去的背影喊道:“那寨主回来,我咋说……”

“你说不知道。”褚天榆丢了个梨核儿,手里转着其它寨子的金库钥匙,大大小小六七个,“行走江湖第一件事,就是护好自己的钱袋子,哥哥……你不行啊。”

话说两头,宋盏诚跑得大汗淋漓,此刻日头正毒,他俯下身来大口喘气,忽然瞧见树下被丧尸围了一圈儿的青年男子。

“挂链子不老实,因为什么挂链子不知道?柴劈完了吗?地翻新了吗?村头王阿婆的外孙女喂奶了吗?一个个在这儿摸鱼,扣全勤!”

宋盏诚穿着人字拖便“杀”了进去,手里的“老头乐”——痒痒挠大发神威,十二个丧尸,一个也没落下。

“兄台……逃荒来的?”

宋盏诚看这人面部脏兮兮的,鞋子破洞,露着脚趾尴尬扣地,裤腿都劈成蕾丝边儿,他当乞丐那年,混得都比这好。

“朕……额……正是如此。”男子抱紧自己,眼里却没有害怕之意。

“种过地没有?”

“没、没有。”

“算过命么?”

“我不信这个。”

“那你会什么?”

“会吃。”

少年继续道:“那个……我饿了,管饭吗?”

宋盏诚黑着脸,啥都不会,来土匪窝要白食来了!

“还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打劫我!”宋盏诚指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咬牙切齿道,“你是第二个,但你绝对不会成功,来丧尸,把他给我卷吧卷吧丢下山去!”

丧尸活动筋骨,刚要动手,忽然听见男人说话。

“ID咸鱼大侠,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你挂的链接我每个都激情下单,全部五星好评!”

褚天榆倒挂在树上,发出灵魂疑问:“9888那个保健品也是你买的?”

“对啊。”男子摸了摸兜,“为此我掏空了家底……”

宋盏诚惊讶于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又好奇自己怎么带了个“祖宗”回来,家里还养了一群“活爹”,武修府一堆烂账还没平,看样子自己又要进去吃几天牢饭……

“小天,哥才回来没几天,别再让哥进去了……”宋盏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放俺俩一马,诈骗这事儿不能碰啊!”

褚天榆蹙眉道:“哥你都当土匪了,这点儿职业操守都没有么?我准备干一票大的,最近那个什么‘金鱼股’赢面儿很大,您就做好一夜暴富的美梦吧!”

“我去,那还得了!”宋盏诚捂着他的嘴强行闭麦,那支股票跌得……都没有他心率起伏大,他突然发现孩子心理健康太有必要!

“都回寨子,开课!”他突然身心俱疲,看着身后那个笑得很扁平的男人,宋盏诚张了张嘴,“把这个要饭的……也带回去吧……”

他想当资本,却被资本绊了一跤。

“武修府投诉热线?对,你们能不能开通防沉迷?现在的人被邪雨泡过脑子都不大正常,什么结婚啥的年纪也提一提,别十二三岁就搞‘童性恋’,正是学习的大好年纪,干脆都上20年义务教育,出来直接包分配……大厂上班。”

“啥?我脑子不正常?你脑子才不正常呢!”

“嘟嘟嘟……”

“哥。”褚天榆趴在窗边,吃着糖葫芦,“我饿了。”

“哎!哥这就来~”宋盏诚撂下系统,屁颠颠跑去做疙瘩汤,结果……差点给他吃绝户。

“海量!”宋盏诚拍手叫好,端着锅的丧尸看不懂眼色,又端来一锅热乎的。

宋盏诚钻到桌子底下,与褚天榆窃窃私语:“不是……这哥们儿啥玩意成精,别人论碗,他升级了,不论盆,直接论锅,都三锅了,再给人撑死。”

“哥,我当时喝五锅你还夸我胃口好。”褚天榆掰着指头跟他说,“还有两个猪蹄四只烤鸭,君子不在乎小节,这哥们儿,炒股一把好手,我能害你不成?”

“我是土匪,要什么小节?再说了……”宋盏诚的脸皱成腊八蒜,“哥……信你。”

赌吧,活阎王……

“在下喝饱了。”男子打了个饱嗝。

宋盏诚慢慢舒展了脸。

“刚才听说还有烤鸭,记得切片。”

“哐当——”宋盏诚搭在桌边的胳膊突然趔趄,他呲着牙,“要不要来点儿蘸料葱丝黄瓜丝啊?”

“正有此意,多谢多谢。”

泥马……

他刚要发作便被褚天榆拖了出去,自己好歹也是将“土匪集团”干到行业顶流,竟然被一个池白饭的家伙给打劫了……流氓诈骗都不组团出来骗人么?

“外面的空气真好……”看着满地鸭毛,他泣不成声,“额滴鸭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像过去耍赖的泼妇差点就跪在地上嚎,身为大当家的理智让他被搀扶到自己的屋子才放声哭叫,花裤衩都在半路漏了出来。

“大当家……咋了?”胖子吃着黄瓜,也属于变相吃瓜,“我这刚洒的农家肥,别说,还挺甜。”

“你去……把他的阿贝贝拿来给他送去。”褚天榆抱臂,抬了抬下巴道。

胖子挠了挠头:“就那个……你总用来拍丧尸的咸鱼抱枕吧,诶可不行,他在上面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回头可不好洗呢。”

褚天榆拿来一袋银子,在他眼前晃悠:“我加钱。”

“哎呦,早带了,您就请好吧!”胖子双手拽过钱袋子,掏出咸鱼抱枕顺着窗户便扔了进去,果然消停不少。

褚天榆摸着后腰挂着的同款抱枕,轻飘飘的,折下来还有棉花,他惊呼:“不好!你刚扔的……是哥哥给我改装的手枪,不会砸死了吧?”

他推门而入,瞧见宋盏诚四蹄朝上,脸上压了手臂长的铁疙瘩,手脚都在抽搐。

胖子害怕地缩在墙角:“怎么办……我不会提前送寨主去见阎王爷了吧?”

褚天榆把完脉,眉毛越蹙越紧:“怎么办?好像是喜脉……”

他突然很严肃地问道:“你们人类什么时候进化,男的也可以怀了,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有预防措施吗?”

胖子脸色难看:“那我这两天想吐,不会……yue~”

说罢便跑出了房门。

褚天榆拍了拍宋盏诚,二人默契击掌。

“这皇帝老儿被咱绑了票,得值多少钱?”宋盏诚顶着大红印道。

褚天榆揉了揉他的穴位:“稳赚不赔的买卖。”

宋盏诚噗嗤一笑:“这天底下有意思的事真多,见过皇帝诛九族的,上赶着想被皇帝诛九族的,还真是少见。”

褚天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说是让皇帝见识到人心险恶,但也不能真把他玩儿死……要不送去妖界体验三天?”

“妖界都是兔子精、桃子精,依我看……带去抓僵尸挺好,凑够二十个人,人一多,是非就多喽……何愁不能把他吓回去,老老实实当皇帝。”

“让皇帝给你打工?”褚天榆笑着鼓掌,“哥哥作得一手好死……”

入夜,半分光线都没有透进屋子。

褚天榆紧紧抓着被子,额头沁满冷汗,翻来覆去,梦魇里一片漆黑,他走了好远的路,看到一束灯光,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为什么没能继承你母亲的灵力?!”

男人的大手扇在他的脸上,男孩捂着脸,嘴角渗血,强忍着泪水,倔强的眼神透露着几分委屈:

“没有继承灵力,我也可以自己修炼!”

“资质不好、样貌不出众、事事不如你的几位哥哥,就连骨血传承这么简单的事,都指望不上你!”

男人没有露脸,却带了无形的压迫力。

男孩置气地哭诉道:“没有灵力……就不能做您的儿子么?”

“对!!!”

男人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对亲情的所有幻想:

“你就不配做我的儿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更不配活着!”

“爹爹,我可以修炼的……您在说气话对不对?”

他甚至再也没能抓住衣摆,迎来无尽的黑暗。

眼泪在此刻决堤,他拖着摔断的腿趴在门上,声音从暗门透了出来:

“爹爹!您、您别关着我……妙奴怕黑……妙奴会努力达成您的心愿……别关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长剑插入男人胸前,褚天榆单手负剑,慢慢抚摸暗门,轻松地打开了重逾千斤的石门,蹲在男孩面前,剑指向男人尸体,眸光晦涩:

“你在怕什么?”

“你杀了父亲……”男孩哽咽着,用看恶灵的眼神望着他。

“不止……还要杀你呢。”他起身提剑砍杀了男孩,“低阶的梦魇术,连人物设定都搞不明白,就用来对付我,再多学几年吧,比起你的师父,还差很多……”

月色朦胧,床榻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

“天榆兽……天榆……兽……”

床榻上的人梦呓着,抓着被子睡得不踏实。

“我在。”丧彪扒着被褥,舔了舔胸前的毛发,“湿漉漉的……主人抱着会不舒服……”

他喜欢搂着猫睡,听它舒服的呼噜声,可是它刚才抓老鼠掉进了河里,刚游上岸,甩不干水,丧彪头脑风暴了一会儿,家里不是还有一只猫么!

“小宋!”

丧彪一爪踹开他的房门,站在月夜里高傲地仰起头,胡子都在发光。

“啊嘞?”

正准备偷爬别人床的宋盏诚抱着被子,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两只猫耳朵露了出来。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丧彪露出八卦脸,贱兮兮道,“是谁半夜把我偷偷丢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个……那个……嗨,月亮真圆!”

“少胡扯!”丧彪揉了揉鼻子,“今天换班,你来做咪吧!”

干净的毛巾盖在身上,丧彪抡圆了眼睛,这个家伙,竟然给它的毛发擦水……

忽然耳边传来低笑:“你以为老鼠是谁放的?”

宋盏诚的笑容藏不住,抱着被子直奔隔壁,留下气鼓鼓的丧彪抬起后腿,埋头舔毛,两个金铃铛摇摇晃晃。

木门“吱呀”一声,一只脚迈进门槛,大坨被褥从阴影里显露出来,他关好房门,鬼鬼祟祟地为缩在床榻里面的人儿盖好被子,板板正正地躺在褚天榆旁边,盖上了自己的浅色被褥。

“丧彪……丧彪……”

褚天榆翻了个身,伸手抚摸枕边的猫,却虚虚掠过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他微微蹙眉,一只手按住了脖子,滚动的喉结滑过掌心……

“嗯?”

睡眼惺忪的褚天榆继续抚摸,尖锐的牙齿,细长的胡须,他伸进去抓着软乎乎的爪垫,借着月色,他看清身边换了一只猫。

“丧彪,你脸怎么黑了?”

“喵呜~呼噜呼噜……”

“呵~”

手指灵活地挠猫咪下巴,宋盏诚舒服地呼噜着,爪子开花,锋利的爪尖都探出来几秒,眼睛眯着,仰起头感受着抚摸。

“谢谢……”褚天榆把头埋进软乎乎的肚子,轻声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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