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一眼,便是一生。

即使法力受了限,火瞬勉强还能走。眼看着引魂链颜色渐浅,他化为一团火焰,闪到了一处悬崖地。

“悬崖?”他走到崖边望了一望,崖下漆黑无比,深不见底。

“悬崖?”他探头望去,崖下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他又回身远眺,一座高桥横跨忘川,桥上鬼魂排成长龙。而桥的尽头,一位佝偻的老妪正递着一碗汤水。

对方一饮而尽,目光瞬时变得痴呆。闪着玄光的高门伫立着,阿婆挪步让开。于云间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趁着鬼魂投胎的间隙闭目凝神。眼皮上蓝光一闪,视线已升至半空。

不成想他左右寻找,也寻不到一朵彼岸花,甚至连奈何桥上也无一朵。莫不是人间传说不可信?他们被骗了?只是记载中彼岸花确能解百花毒,不在奈何桥能在……在孟婆身上?

他收回灵视,金眸转向孟婆。老妪步履蹒跚,与传说中为情所困的形象大相径庭。若她未曾经历情劫,又怎会哭出血泪化作彼岸花?既是如此,彼岸花是否当真存在于世?他起身欲行,却未察觉石头下悄然绽开了一朵赤红花。紧接着两朵、三朵,寸草不生的地面,被踩过之处生出朵朵彼岸花。

独朽来回踱步说道:“也不清楚那小子怎么样了。”

景幽佳抬了抬下巴:“先别管他,看看那边。”

“什……?!”疑问的话到了嘴边,便被咽了回去。

金鸡山上无数只眼中喷火的公鸡正振翅而下,疯狂啄食着山脚的鬼魂。被啄中的鬼魂体内竟渗出了各种食物残渣,鸡群争相抢食着。

景幽佳说:“这就是金鸡山的恐怖之处。公鸡会把鬼魂们生前所吃食给啄出,如此才能投胎。”

但一边的阙小琳却已在盘算之后的事:“等拿到彼岸花该怎么解毒?熬汤?煎药?”

“我的意思是…”景幽佳无奈道,“先想想眼下怎么办。”

“啊?”阙小琳还没反应过来,脚边突然一痛。一只公鸡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啄不出食物的她。

独朽一把扯住公鸡脖子,把它提起来仔细观察着:“就这一小家伙,啄一口这么疼?”

“对于活人来说并不疼,只是对于灵魂来讲,是把食物硬生生啄出身体。”景幽佳瞧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你最好把它放下去。”

“啊?”独朽不以为意,把公鸡用麻布缠了起来,想着或许能煲汤喝?鸡汤他是喝过的,鬼鸡却是头一次。

阙小琳夸张地比划着:“果然是个大馋货!”

独朽拍了拍腰间的鸡,反驳道,“难道你不想吃?”

“还有我的份?”小姑娘立刻变脸,“那我就是小馋人。”

景幽佳道:“话别说得太早。”

大部分鬼魂身体的食物已经被啄了个空,这下的目标似乎只剩下了他们。

……

独朽:“咋个办?”

……

阙小琳:“要不,跑吧?”

景幽佳:“……”

一群公鸡在地上直杵杵地看着三人,眼里的火再地喷涌而出。它们张开翅膀,挎着两条小细腿奔来——

“跑!”

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一声,三人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再不跑就要被啄成筛子了!独朽回头看着越追越近的鸡群,崩溃大喊:“这两条小细腿怎么跑这么快!他爹的,这就是鬼鸡的厉害?!”

景幽佳眼疾手快,一把拽过阙小琳躲到树后:“嘘。”

“怎么不拉我一把啊!”独朽哀嚎着继续狂奔。奇怪的是明明周围还有不少鬼魂,那些公鸡却偏偏盯上了他。阙小琳突然瞪大眼睛,目光落在独朽腰间那只拼命挣扎的公鸡上。它的三趾张开,脖子一伸一缩,模样甚是滑稽。

“咯咯咯——”公鸡忽然打鸣,身后的鸡群眼中火焰暴涨,速度陡然提升。一只公鸡猛地跃起,狠狠啄住了独朽的尾巴。

景幽佳不忍直视地别过脸:“我提醒过了。”

阙小琳龇牙咧嘴的,仿佛被啄的是自己:“早知道就不说要喝鸡汤了。”

独朽此时才反应过来腰间的鸡一只在打鸣,甚至每叫一声,后面的鸡群就跑得更快。“他爹的,害老子是吧!”独朽直接掐着鸡脖子往后一甩,公鸡躺在地上摩擦着被扔得很远。

公鸡被丢出去之后鸡群果然停下了追击。独朽松了口气,遗憾地说着:“可惜了,我还真挺想尝尝鬼鸡的味道。”他转头,却见阙小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什么?”

阙小琳的动作越发急促,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独朽正纳闷,忽然“啪!”一只公鸡凌空飞踢,结结实实地踹在他脸上。那鸡落地后抖了抖羽毛,若无其事地踱步离开,只留下独朽躺在地上满脸茫然。

阙小琳捂脸哀叹:“被鸡踹翻,真是没谁了。”

景幽佳强忍笑意:“鬼鸡若与凡鸡无异,怎会让众鬼闻风丧胆?”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发生什么了?”独朽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你们是不是中幻术了?”

阙小琳连连点头:“对对对,特别搞笑的幻术!”

“我告诉你们,都不许说出去!”独朽拍拍尘土,心道被鸡踹翻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反正他不信。正想着,忽然尾巴一痛,他低头看去,竟见几朵彼岸花。

彼岸花延长至了末路,打下的光阴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揪着于云间的耳朵,慢悠悠地走来。独朽收起嬉笑,警惕地盯着来人。待他们走近,才小声道:“这该不会是孟婆吧?不是说孟婆死时才二七年华?”

“小景!”于云间刚想求救,又被老婆婆拽了回去。景幽佳正要开口,老婆婆先发话了,“四位身上的鬼气淡得很,想必不是鬼魂。”

是也。白衣姑娘已离开许久,又上金鸡山消耗体力,鬼气已然消散了个大概。于云间的手终于被她松开,孟婆缓缓开口:“四位是来找老身的。生人冒这般风险来此,他一开始就在我身旁鬼鬼祟祟,你们究竟想要何物?”

“彼岸花?”独朽不知何时已摘下殷红的花,蹲在地上细细端详,“彼岸花就是这个?”

“你们是为了一朵花而来?”孟婆浑浊的眼中诧异着。她原以为能让四人冒险下鬼界的该是何等重要的事,原来只是为了一朵花?

景幽佳察觉她的疑虑,轻声道:“婆婆,我们不会白拿您的花。若您有其他需求,我们定当竭力相助。”

孟婆定定地望着景幽佳,目光仿佛要穿透一切,直到于云间侧身挡在两人之间。

“方才是我唐突了。”于云间说道,“只是天光将晓,若不及早……”

“不必多言。”孟婆抬手打断,枯瘦的胳膊背到身后,她眯起昏花的眼睛望向远山,“老身确有一事相求,只是……”

只是那件事,像是沉在忘川底的泥土,明明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想不起形状。有什么东西在她空荡的胸膛里生根发芽,扎得生疼。可那究竟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原来没有心的人,也会痛。

景幽佳看着她眼中浮动的神色,忽然想起人间祭孟日的传说:“您在鬼界待了多少年?最初是为了什么来的?”

“初衷?”孟婆低下头,笑得悲哀,“鬼人都唤我孟婆,这么多年过去,老身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云间与景幽佳交换一个眼神,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无需言语。独朽却突然笑起来:“那你在这儿很久了吧?鬼界有什么好玩的?来一趟可不容易,你是不知道,下次……”他忽然噤声,讪讪地挠头,“或许没有下次了。”

孟婆斜睨他一眼,这时景幽佳又说:“在我们人间,有个关于您的故事。”

“故事?老身从不曾与谁有过风月之事。”孟婆皱起眉头。

景幽佳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从前有位公子和姑娘,在雨中的石桥相遇。”

两柄折伞轻轻相碰,伞沿相触的刹那青雨如丝,擦肩而过时带起了细微的风。走出三步两人同时回首。推着独轮车的商贩匆匆跑过积水石板,而桥上的人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

人间有云:有缘之人只需一眼,便是一世。

孟婆站得笔直,唯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胸腔里会泛起陌生的酸楚。那日之后,姑娘绣花时时常走神。帕子上的鸳鸯歪了脖子,引来姐妹们的调笑。她只是用丝绢掩着嘴角的笑意,却掩不住耳尖那抹胭脂色。

后来二人再次于街头相遇,这一次姑娘仍然腼腆,只是公子不想再次错过。

没人清楚,这一别究竟是多久。

公子甩起衣袖试要拉住姑娘的手,半空中却又停下,小心地用手指扯住了她的袖口:“姑娘,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地大胆,心下一惊,一股甜蜜涌上心头,低声告诉了他。

街边人来人往,唯有两个人站在中央低头诉说着什么,一男一女偶尔一颦一笑。

孟婆眉头紧蹙:“你与老身说这些作甚?”

景幽佳凝视着她:“您不觉得这故事很熟悉么?”

熟悉?孟婆一怔。可后来呢?后来他们分开了,再未相见。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却带着锥心刺骨的疼,没有心的胸腔里,为何会疼?

于云间说:“后来乱世降临。”

匪寇洗劫村庄血染黄土,只有他们逃了出去。可贼人穷追不舍,公子为护妻子,腿上挨了深深一刀。在逃亡路上他瘸着腿一步一个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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