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坐在灶前抹眼泪。

秦文礼看得烦躁，也转身跟着出去。

老太太顿时泪如雨下。

杨秀劝她：“行啦，您跟着添啥乱，这家里一天天的够乱的了。”

老太太边抽泣边道：“怪我，都怪我，我不把文礼抱来就好了，我把娃害了……”

杨秀嫁进来不久，从零碎的争吵中拼凑秦文礼的身世：婆婆胡玉凤生了两个孩子没活成，老太太软磨硬泡抱养了同族的秦文礼，结果因着孩子不是胡玉凤真心想养，从小对秦文礼就没有好脸色。

杨秀一个头两个大，每次都是这一套。她嫁进来六年，老太太这套说辞一个字都没变。

她能怎么办，只能哄着……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又没人说你，文礼也没怪你……”

老太太还哭。

杨秀只好祭出杀手锏：“你再哭把家里的好运道都哭没了……”

老太太闻言抽泣声刹住。

杨秀把老太太请出去，认命的开始烧火做臊子。

等躺炕上都已经快十二点。

两个孩子等不住妈妈早沉沉睡去。

杨秀本来还想再开导开导秦文礼，结果一挨枕头秒睡。

秦文礼听着妻儿均匀的呼气声此起彼伏，烦乱的心思也被抚平些许。

胡玉凤躺在炕上还在想秦小琴的话。

杨秀刚嫁过来，对自己这个婆婆很是恭敬，对小她5岁的小琴也是爱护有加。

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村里老头老太拉闲话，说抱养的就是不如亲生的孝顺，说谁谁谁家抱养的儿子带着妻儿找亲爹妈去了……

她听了几次也上了心，觉得自己打小就对文礼刻薄，这孩子娶了媳妇怕更是靠不住。

便三天两头的敲打二人。

她还在小琴跟前抱怨过几次，小琴便帮着她对付杨秀和文礼。

那时候她就觉得还是自己养的亲，却不想如今自己醒悟了，才发现，小琴这性子被她养歪了十万八千里。

没做梦前由着性子过日子，做了梦后天天给以前的自己收拾烂摊子。

报应吧，这就是报应……

黑暗中她气的捶着胸口。

转眼就到腊月二十四。

308国道边上，一对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夫妇站着等车。

正是秦文礼和杨秀二人。

秦文礼本坚决不送肉，还是去了趟岳家，老岳父和他促膝长谈一番，跟他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秦文礼这才心思松动。

今日胡玉凤早早起来装好了肉并菜干，打发他们二人出门。

洋县发往清塬县的班车悠悠停在二人面前。

师傅一看两人手里的大包小包，忙打开后舱：“行李放舱里吧。”

二人坐定买了票，有认识的便问：“文礼，你们两口子干啥去？”

秦文礼笑着回答：“去趟塬上。”

两个小时后，下了车的秦文礼二人拎着东西站在路口一时踌躇。

杨秀算是丑媳妇第二次见公婆。第一次还是他们结婚时，秦文礼带着她来给亲爹妈磕头。

秦文礼则是近乡心怯。

自从大哥带他做生意被拒，已经两年多没有再见面了。

他心思矛盾，一边惦记着父母身体，一边又怨恨他们把自己送出去。

小时候还做着父母哪天就带他回家的梦，越大越清醒。

他不管在哪一边，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后来胡玉凤更是怕他和亲生父母联系，防他如防贼。

村里老人提点他要孝顺，亲戚长辈提醒他要孝顺，就连亲生父母也劝着他要孝顺。

那些话像牢笼，把他紧紧捆在孝顺的牌坊上。

那他就如他们所愿做个孝子吧！

寒风袭来，杨秀忍不住跺跺脚。

他转头看着妻子忐忑的脸庞，不由温声道：“咱们走吧……”

秦文君正在院子里砍柴。

听见一声“大哥”。他抬头便见两个身影站在栅栏外边。

他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文礼？”

那人笑着看他。

他放下斧头连走带跑的过去打开木栅栏，哆嗦着手一把拉住秦文礼：

“快进来，快进来……”

一边扯着两人，一边喊道：“妈，妈，文礼回来了……”

秦文礼听他说“回”，面色微动。

只见一六十来岁的老妇拄着拐杖从房里出来。

她看见秦文礼眼泪“哗”就下来了。

一边抹眼泪，一边不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行人进屋，秦老妈一手拉着杨秀，一手拉着秦文礼，又哭又笑。

把二人都让上炕，一家人才坐着寒暄。

秦大哥这才注意到他们提的大包小包。

不赞同道：“你这是干啥，你回自己家还这么多礼数。在家本就艰难，还带这么多东西。”

秦老妈也附和道：“你们两口子能常来看看我就行，还带啥东西。”

秦文礼笑着说没事，就自家的肉，也没花钱。

秦大哥说他：“自家肉也是粮食喂的，这样，我看着找个人卖了，钱留着你们自己花，手里没钱干啥都不方便……”

秦文礼忙拒绝，自己现在也攒了两个零花钱。

秦大哥深知弟弟的处境，很是不信他的鬼话。

秦文礼只好把自家这三个月做豆腐的事说了。这下别说秦大哥，秦老妈也很震惊。

“你妈主动提做豆腐！！！真是她自己提的？”

秦文礼点头应是。

秦老妈不可置信。

这边秦大嫂已经风风火火的下了两碗面端过来，秦文礼二人客气礼让，最终得了大哥一顿瞪，只好乖乖吃饭。

饭后杨秀被老太太叫去了里屋，秦大哥则拉着秦文礼细聊。

听秦文礼细说了这三个月的生意。

秦大哥听得频频点头：“上次婶子不让你干，我后来很是后悔，总想着我要硬气一点，把你们几口子带回来就好了。”

他说着眼圈泛红：“别管婶子心里打的啥主意，只要能让你出来，你就能给自己闯一片天。”

秦文礼思索片刻，跟大哥说了自己私下攒钱的事。

秦大哥听了忍不住上下打量秦文礼：“你开窍就好，能想着给自己留后路，我很高兴，这两年我真怕你一头扎进死胡同。”

颇有一副自家兄弟初长成的欣慰。

秦文礼也忍不住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