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二十九。明儿就过年了，今儿赶集的人都是买了东西就往家跑，秦文礼和胡玉凤一合计，一点就关门落锁。
惠子母女最终决定还是回村过年，刚好四个人一车往家跑。这一回去，再开门就到正月十六了。
家里的包子馒头杨秀早就做好了，捡了一袋子给惠子装上。胡玉凤把留给惠子的肉也装好，另外添了几样蔬菜。
一个拼命推一个使劲给，两人撕扯出一身汗，还是胡玉凤拉下脸，惠子才收下。
送走了惠子，就剩他们一家子了。
家里看似没有大活计，零零碎碎却也不少，唯二清闲的就属两个小孩子。
秦钰又是个贼精的，她早摸索出来过年这两天不会挨打的规律，就拉着秦树把平时想干又不敢干的事都干了一遍。
下午两点多，和老秦家隔着一条壕的王家二表嫂来麦地赶小羊羔子，老远就瞅见秦家打麦场上烟雾缭绕。
二表嫂心里一个突突，别是要过年了麦草垛再着了吧？于是扯开嗓子就喊杨秀和秦文礼。
秦文礼刚回来卸完东西，听见焦急的喊声还以为出啥事儿了，放下东西拔腿就往出跑。
那边二表嫂还在喊：“着火啦，文礼，你家着火啦……”
秦文礼心里突突跳，一路跑到麦场就见半洼里烟雾阵阵，忙跑过去一看，忍不住气结。
坡洼处被人挖出来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左右立着两块破砖头，上面架着个破茶缸子，一股股浓烟正从茶缸子地下争先恐后地往外冒。两个始作俑者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正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秦文礼深吸一口气，先跑到场边对着二表嫂喊话。家里孩子胡闹，烧火玩呢，谢谢表嫂啦！
然后才黑着脸过来。秦钰不等爸爸说话就认错，她俩就是玩过家家做饭呢，说着还给秦文礼指了指她们的食材：枯树叶子、草根、土疙瘩……
秦文礼：……
过家家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他也好奇了，蹲下身子一瞧，好么，不大的灶膛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枝杂草，有些还带着雪水，怪不得烟这么浓呢。
秦钰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当即就向爸爸请教怎么才能火旺还省柴。秦文礼一边往出抽柴一边给两个孩子讲解，这干讲也不行啊，还得演示一番。
于是等杨秀等不见秦文礼找出来，就见这父子三人在玩火。她当即就黑了脸，秦文礼和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排排站着挨了一顿训。
挨完训的秦文礼垂头丧气跟着媳妇儿回家干活，留着两个孩子望天无聊。
……
不让玩火还能干什么呢，干脆去地里找蜗牛吧，这个妈妈总不会骂吧？
说是蜗牛，其实这个季节能找到的都是蜗牛壳。秦钰她们几个无聊了就斗蜗牛玩，一人一个蜗牛互抵，破裂的就是输家。
两人弓着腰低着头，简直比挖宝还仔细。
然后就真挖到宝了。秦钰扒拉着野鸡的腿，野鸡蹬了两爪子就不动了。
秦钰左右看看，没人！一手野鸡一手秦树就往家跑。
胡玉凤接过孙女手里的野鸡瞪大了眼：“哪来的?”
秦钰扶着腿大喘气：“捡的……”
胡玉凤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找到了伤口，得了，她就说外面咋“砰砰”响呢，原来是有人在打野枪啊。
可这玩意咋弄？吃了吧感觉怪怪的，好像当着孩子面不学好。还回去吧舍不得，看给我小孙女提溜累的。
胡玉凤左右看看，不错，院里就一个晒太阳的老婆婆。
约束是给有道德的人准备的，正好她和婆婆都没有。那就对不住了，也不麻烦她那有道德的儿子儿媳了，她自己宰了吧，反正家里还要宰鸡呢，正好一锅出！
胡玉凤干脆舀了些热水端到操作间，一个人烫鸡拔毛开膛，不大会儿功夫，野鸡就变成了剁鸡块。得嘞，这下保管野鸡它妈来了也认不出自己的娃。
……
这边胡玉凤宰鸡，那边俩野孩子缓了会儿又溜出去。
地里奶奶也不让去了，俩人正挠头呢，就见秦柱伸出头“嘶嘶”叫。
俩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秦柱家里大姐二姐都是妈妈的好帮手，就他是个铲屎的，又因为铲的好爸爸奖励了他一盒炮仗。可这奖励不找人炫耀一番算什么奖励，干脆出门找小伙伴分享分享。
正好秦树也想放，三个人外加探头探脑的王强就开始折腾。
先是把炮插在雪堆里，“砰”一声炸的雪花四溅。
然后就是插在土堆里，放在破碗里……
几人叽叽喳喳，然后吵吵闹闹，再然后就“哇哇哇……”
刚埋完鸡毛的胡玉凤和杨秀听着哭声不对，赶紧就往出跑，半路上就遇上凄凄惨惨的秦树和垂头耷脑的秦钰秦柱。
这个凄惨不止是哭的凄惨，那身上更是凄惨。棉裤外裤破了不说，□□处的棉花都露出来了。
“妈妈……我被炮打了……呜呜呜……”秦树看见妈妈哭着扑过来。
秦钰和秦柱犯错一般垂着胳膊站在旁边。
一问才知是秦钰学着放炮，结果炮点了不响，秦树自告奋勇跑过去看，刚蹲下去炮就炸了。
杨秀听完心里一紧，和婆婆对视一眼，也顾不得给秦树留面子，一个抱着一个拽把棉裤歘下来。
两人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边看边问秦树疼不疼，最好看都全乎才给穿上裤子。
秦树两只泥手擦的满脸花，眼见奶奶训斥姐姐和哥哥，又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是还没高兴两下子也被杨秀提溜过去。
骂完秦树骂秦钰，“你别想着过年呢我不敢收拾你，你要再胡闹试试，看我敢不敢揍你，我还就不信揍了你年过不了了！”
骂完还不放心，干脆领回去干活吧，反正有的是力气。
……
打打闹闹到了三十。
因着去年可怕的拜年，今年杨秀和李兰花老早就耳提面命，谁都不许再拿王强说事，敢犯她就敢打。
几个孩子去年吃了教训，今年又相处了一年，虽说玩得不好但抵触情绪没那么重了，便满口答应了。
一样的人一样的流程，不同的是去年刘荣准备了一桌子好饭菜，今年是准备了一肚子骂。弱者才示好，她全部骂回去算了！
却不想今年这崽子乖顺了，让磕头就磕头，让叫三婶就叫三婶，连王强改姓秦都没意见。
她忍不住看向刺头秦柱。秦柱莫名其妙，看他干嘛？世上姓多了，你爱姓啥姓啥，即便姓秦也是三叔的娃，又不用跟他争爸爸，他有啥不乐意？
拜完年就是吃饭。因着拜年众人都捏了一把汗，一说开饭就觉得肚子咕咕叫。
一边聊天一遍甩开膀子吃吃喝喝，尤其今年秦文礼还准备了非常可乐，孩子们稀罕极了。
吃完饭妯娌几个收拾桌子，老人孩子们上炕看电视，男人们则继续换个摊子喝酒打牌。
这是孩子们第一次看春晚，即便上下眼皮都打架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要看到底。直到电视里响起“难忘今宵”，孩子们放心的闭上眼睛秒睡。
几个大人哭笑不得或背或抱把孩子拖回去。装睡的秦玲也在父母离婚后又一次趴在爸爸的后背，她悄悄睁开眼睛，身后是满院灯火，前方也是满院灯火，继母嘀嘀咕咕说着奶奶的坏话，爸爸漫不经心地应付着。远处传来几声炮响，爸爸把她往上颠了颠，她赶紧闭上眼，眼角却渗出一滴泪。
……
大门口，妞妞笨拙地擦去妈妈眼角的泪水。
惠子顺势把孩子抱住，母女俩相拥片刻才松开。惠子看着纸钱全部成灰，磕了三个头起身抹去眼角的泪水，泪光破碎又坚强：“好了，妈妈高兴，外公外婆肯定也高兴。走，咱们进去吃饭。”
虽然只有母女二人，她还是做了四个菜。大门一关，这是她们新生后的第一个年，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吃残羹剩饭，这种日子真好啊！
“妞妞你吃排骨，这是妈妈跟你秀秀姨学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真好吃，妈妈你也吃。”
“好，我们都吃……”
郭家。
欢欢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肉，郭老太一筷子打掉：“你倒会挑的很，尽捡着肉吃，馋死鬼投胎吗你……”
郭大嫂伸出筷子“唰唰”夹了两块肉放欢欢碗里：“吃，猪是我和你妈喂的，我看谁敢不让你吃！”
郭老太一摔筷子。
自从二儿媳走了这大儿媳就不服管，平日里还罢了，连过年都想造反，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刚要张嘴大骂，就见郭老头比她还快，一个碗飞过来倒扣在她头上：“逼话多得很，家都让你搅散了还不甘心，不吃了滚出去……”
又指着两个儿子道：“不是爱听你妈的话吗，那就跟着一起滚……”
郭老大和郭胜利一脸懵，不懂透明老爹发什么疯。不过见老妈没说话，也识趣的没再说话。
只有郭大嫂老神在在像是没看见这一出，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夹了肉，“吃，有肉不吃是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