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傍晚,一阵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老秦家住在国道边上。加上这条国道还是军用备战道,莫说警车,军用卡车也时不时见过。
可这会儿响起的警笛却让一家人的心高高提起。
果然,警车停在了秦文庆家门口。
不管哪个年代大家对于公安都有着很深的敬畏。
秦文礼眉头紧皱出去了,秦树吓得钻在妈妈怀里,胡玉凤搂着秦钰一家人屏气凝神站在院子里。
果然不久就传来陈秀莲杀猪般的哭嚎声。胡玉凤心里一个哆嗦。
秦文礼推开门脸色难看:“王宏报案了,文庆被抓走了。”
院子里一片安静,像是空气被冻结。先是老太太低声啜泣,紧跟着秦钰也哭了。从大人只言片语中,她知道小叔做了坏事,被抓走就回不来了。
院门被推开,李兰花领着三个孩子进来。她眼眶泛红,闷声道:“文正过去了,几个孩子害怕。”
许是找到了主心骨,秦文正家三个孩子闻言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惶恐不安,放声大哭。
哭他们还不知能不能再见面的小叔,哭她们有着相同经历的父亲。
秦文正大女儿秦芳哭的最是伤悲:“我爸爸那会儿坐牢,一个人也不知道吓成啥样,他咋过来的……”
这孩子才十岁,他爸坐牢那年她还在肚子里。此刻由小叔被抓的惶恐联想到自家爸爸,顿时悲从中来。
李兰花闻言一把搂过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太太也哭的肝肠寸断。她的大孙子,她老秦家好不容易供出来的高中生被抓了,谁知她当时有点多痛。
“我的文正啊……我可怜的娃……”
十年前的伤悲在这一刻又重燃,院子里顿时哭作一团。胡玉凤抹着眼泪拍了拍李兰花,杨秀和秦文礼一边强撑着上前安慰,一边忍不住掉下眼泪。
这一哭就是半个多小时。等院里众人心绪渐渐平稳,秦文礼哑着嗓子对李兰花说道:“我文正哥今晚肯定得在上边看着大伯他们,你今晚要不带孩子住这边吧。”
胡玉凤擦了擦眼泪也道:“文正这几天估计都顾不上家里,几个娃娃也害怕,你就听文礼的,睡这边。”
李兰花闻言点头。
把秦生田赶上去跟他哥睡,胡玉凤和母子四人都住堂屋的大炕。
几个孩子担惊受怕,安稳下来很快就打起了瞌睡。胡玉凤便对院里众人道:“都聚这儿也没办法,这事儿咱们有帮不上啥忙。都先去歇着吧,明儿起来再去打问打问。”
喜子便起身搀扶着泪眼婆娑的老太太进屋,杨秀也一拖二哄着睡去。只有秦文礼在院里站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去了秦文庆家。
自从秦文庆被带走,陈秀莲就差哭的昏过去。秦大伯低垂着头一根接一根抽烟,两个孩子吓傻了般,躲在衣柜后面瑟瑟发抖。
秦文礼一进屋差点被呛出来。他先和秦文正打了招呼,转身推开窗户往外散味儿。
这才对对坐着抽烟的两老兄弟道:“爹,你和我大伯早点睡去吧,这面有我们两个。”
秦大伯置若罔闻,秦生田慢吞吞起身拉了大哥,秦大伯踉跄一下跟着出去了。
秦文礼看见柜子后冒出的小脑袋,心下叹息,走过去一边揽着一个哄了出来。
秦刚胆子比姐姐壮一点,此时忐忑问道:“二叔,我爸爸会被枪毙吗?”
秦文礼安慰道:“不会,你爸爸就是失手,不会枪毙的。你小孩子别操心了,跟你姐姐去睡吧。”说到这儿,他左右看看不见王雪琴。
“你妈哪去了?”秦文礼问道。
两个孩子都摇头,场面太混乱,大人们哭的哭跑的跑,她们都只顾着害怕躲藏,根本没注意。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爸爸被抓走了,可别连妈妈也不见了。
秦文礼示意两个孩子出来一起找,说不定在其他屋里呢。
几人分开把住人的屋子找了个遍没找到。
秦玲在厨房喊了一声。秦文礼忙过去,只见秦玲指着案板下方:“我妈在这儿。”
案板下方约一平米的狭小空间里,王雪琴缩着身子抱着双腿蹲在最里侧,身前还放着几颗掩人耳目的白菜。
秦文礼见她又可气又可怜。气这婆娘见着危险连孩子都不管,可她缩着身子脑袋耷拉又让人觉得可怜。
“出来吧,都走了。”秦文礼没好气道。
王雪琴面色讪讪,拨开白菜挪了出来。
几人出了厨房,秦文礼便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休息。
谁知这时陈秀莲闻声几步窜了出来,上前撕着王雪琴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速度快的秦文礼都没反应过来。
“你个害人精,小婊子,要不是你文庆能被抓走?从进门我就看你不是个好东西。还撺掇着你哥害文庆,老天咋不睁眼把你这害人精劈死。你去,让把你抓去,把文庆给我换回来……”
陈秀莲一手撕着头发,一手推搡着王雪琴往门外走。
王雪琴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心虚,捂着头皮木呆呆的任由婆婆殴打辱骂。
两个孩子一会儿喊奶奶一会儿喊妈,努力拉架。
秦文礼和秦文正一人一边,把怒火中烧的陈秀莲拉开。
被架着两条胳膊的陈秀莲抬脚在空气里乱踹,嘴上不干不净骂着:
“你咋不去死,你个搅家精扫把星,打从你进门这家里就没顺过。你等着,等文庆回来就让他离了你,你就给我滚出这家……”
“行了,还嫌家里不够乱吗?还要闹到啥时候?”秦文正怒喝道。
“看把孩子吓成啥了,把雪琴杀了文庆就能回来了?已经这样了不想着咋打听情况,把家里再搅乱你就甘心了?”
陈秀莲闻言乱踹的脚像是脱了力,耷拉在地上。接着又大放悲声:“我的文庆啊,我可怜的娃,你被人害了呀……”
秦文礼皱眉,对秦玲道:“带你弟弟和你妈你们歇着去,你奶这边有我跟你大伯呢。”
秦玲点点头,和弟弟一人抓着妈妈一只手,王雪琴像失了魂,任由两个孩子拽着进去。
这边两兄弟也艰难地拖着陈秀莲沉重的身躯上炕。秦文正给脱了鞋,两人便坐在椅子上看着。
秦文礼说了对李兰花母子的安排,秦文正感激道:“我都没顾上,幸好有你,麻烦你们了。”
“一家人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家里你就别操心了。”
秦文正点头,二人伴着哭嚎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渐渐炕上的陈秀莲哭声变成啜泣。秦文正便起身道:“哭累了就歇着吧,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陈秀莲闻言半晌弱声道:“我一个人害怕……”
秦文正道:“我晚上在,你放心吧。”
陈秀莲再没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儿你喊我……”秦文礼跟秦文正说了一声也赶紧回家。
杨秀听着身边人时轻时重的呼吸声,便知他也睡不着。
她低声道:“文庆真的会被判刑吗?”
秦文礼闻言也低声道:“大哥说不一定,是王宏先出手,文庆反击的,也算是正当防卫,就看命了。”
杨秀轻叹:“再咋说王宏受伤了,唉,不管结果咋判,雪琴肯定不好过。”
“那可不……”秦文礼便把陈秀莲今晚上的做派说了。
杨秀闻言蹙眉:“大伯娘往日把雪琴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连雪儿姐都比不上,结果这一出事比谁都嫌弃。我那天听嫂子说准备离了雪琴取王宏媳妇儿,说不定大伯娘还真是这个打算……”
“这不胡闹吗,媳妇儿又不是个物件,是说换就换的?再说王宏和雪琴嫡亲的兄妹,娶了她让外人咋说,不嫌丢人!!”秦文礼闻言只觉得荒唐。
“就是啊,这么一闹,王宏和雪琴就两光棍了……这事儿闹得,都不知怪谁。”杨秀无语。
“还能怪谁,要不是文庆瞎胡闹能有后边的事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好货。”秦文礼对这几人都很厌恶。
一天天闲的屁事不干,净顾着瞎搞,就是给吃的太饱了。要他说这四人就该都关进去教育教育。
这个夜里也不知多少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太阳可不管你睡没睡,它反正醒了。等它爬上老秦家对面的山,只见秦家湾一个个老小眼睛红巴巴。
不管秦家人咋着急,公安总得按程序一项一项走。离了秦文庆,总不能不过日子。
时光也只给忙碌的人们那一日悲伤。太阳一升起,一切就像是没发生,人又都各司其职忙了起来。
老秦家关于秦文庆家的消息居然来自于秦钰。
秦玲干完活总会找她玩耍,两个小女孩蹲在麦厂里一边玩过家家,一边说悄悄话。
“我奶又骂我妈了,骂的可难听了……”
“我舅母今儿来了,跟我奶在屋里说悄悄话,我奶把小刚撵出来不让听……”
“我妈说想回我舅家,还把小刚带走……”
“我妈说准备和我爸离婚,问我们跟谁。”
“我奶偷偷跟我说让我不要跟我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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