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沟村，秦文正家。

听说秦家买了电视机，吃过晚饭，周围人家就来看热闹，刚好秦文正要按装天线，几个男人就自告奋勇帮忙。

秦文正找来一根大小合适的树杆，先把天线按照说明安装上去，然后两人合作把树杆绑到靠墙的晾衣杆子顶上。

“成了吗？”

“可以了，放开试试……”

“嗯，我听说有些还是雪花屏，要转天线呢……”

留一人站在墙上，秦文正进屋按照说明插上电，打开电视机。

果然是一片雪花。秦文正快速看了一遍说明书道：

“我出去看着转，你们看着有图像就叫喊一声……”

“好好……”

秦文正来到院外指挥墙上那人轻轻转动电视天线，朝屋里喊：

“有了吗？”

“没有……”

随着慢慢转动转动，黑白电视机里传出来一声声嚓嚓嚓的声音，黑白相间的条纹渐渐有了人像。

“哎，就这别动，别动，有信号了，有了……”

屋里奔出来一人喊道。

“行了，下来慢着点……”

秦文正嘱咐完进屋，就见原本还一片黑白雪花的屏幕里此刻已经出现了人像。

“这放的啥啊？”

见屏幕上人头晃动，两个人说着怪模怪样的台词，就有人问道。

“《唐太宗李世民》嘛，这不写着呢。”秦文正道。

“哎呀，还是要识字，不识字连个电视都看不来……”就有人感叹道。

“行了，闭嘴，悄悄看……”后面有人嘟囔道。

于是大伙都静悄悄的排排坐，认真盯着屏幕看。

只有陈秀莲撇了撇嘴：文正两口子就是不会过日子，招这么一堆人多费电啊！

有人嘀咕道：“听说文礼家也买了？”

“是买了，可文礼没回来呢，还没安装……”

“哦，文礼干啥去了，咋还没回来？”

“看人家亲爹妈去了，还能干啥？”这人挤眉弄眼道。

陈秀莲耳朵微动，嘴角翘起：就说胡玉凤是个傻子，瞧着吧，孩子啥时候都是跟亲爹妈最亲！

*

老秦家，秦文礼一家四口一走，就像是带走了家里的魂儿。

院子里三个老人一个赛一个的安静，连秦生田都有些不习惯。平常人多还显不出来，突然没人就发现这老婆子怎么不骂人了？

老太太这两天也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蔫哒哒的话也不说，饭也没胃口，看得胡玉凤都发愁。

“文礼不回来，你是打算把自己先熬过去？”饭桌上她不客气道。

老太太抹抹眼泪：“这猛地一走，院子空落落的连个人声都没有，我心里想得慌……”

胡玉凤筷子一顿：“这才走了一天你就想得慌，那以后出门带上你？”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拉着哭声道。

“行了，你不就害怕文礼跟亲妈走得太频繁，万一哪天认了亲妈，我生气嘛？放心吧，这次文礼提前问过我了，我同意的……”

老太太嘴硬摇头：“我知道你是个心宽的，文礼也不是那号人，我就是想几个娃想的慌……”

秦生田听了全场道：“你就是想得多，文礼你从小带大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根本就不可能撇下咱们不管嘛！”

不管外人怎么说，他对秦文礼都有一种盲目的自信：秦文礼是个重名声的，就不可能拉下脸面撇下父母不养。

从这点来看，秦生田也算是把秦文礼看透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秦文礼确实被“礼”框住了。

夫妻俩你一顿说我一顿说，全做了无用功，在这个事儿上老太太就认她的死理。

算了，胡玉凤揭过这茬。反正三四天也饿不死人，等文礼一家回来老太太就不药而愈了。

放下碗，秦生田就准备出门。

胡玉凤难得叫住他问道：“你干啥去？”

秦生田有些莫名其妙：“看电视啊，文正不是买电视机了吗？”

“咱家也有，你过去干啥？”

“这不没装好吗？我先去瞅瞅是个啥样的……”

“今儿肯定人多嘴杂的，你凑什么热闹，我明儿让文正帮咱按上……”

人一多秦生田就容易昏了头脑，万一被谁套了话，看着吧，明儿全村都得传文礼要离家！

秦生田蔫蔫转身，大哥也不让聊，电视也不能看，烦死啦！

*

翌日，清塬秦家。

吃罢早饭，就见秦文平上门喊：

“文礼，吃完了吗，咱去看三轮吧？”

秦文礼：不是醉话吗，就那么一说，咋还记着呢？

他拒绝：“四哥，我真不想现在买，等我攒够了再说……”

“别磨叽了，我有钱，赶紧看去！”秦文平扯着弟弟就走。

秦文君赶紧穿鞋：“等等，我也跟着去……”

结果等来了推着摩托的老大哥，秦文君扔给一人一个瓜皮帽：“戴上，卖三轮的在西郊，骑着摩托快点。”

到这会儿了秦文礼也不矫情，抓起帽子带好。

骑摩托果然快，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在西郊农机公司门口了。

“进去看看……”

秦文君锁好摩托，三人直奔三轮车停放点。

一台台崭新的三轮整整齐齐摆放着，瓦蓝的车身在冬日暖阳下泛着森冷的光芒，瞧着就冰的慌。

秦文礼一点不怕冷，摘下手套上手摸了摸，拍了拍结实的栏杆。

销售人员满脸带笑问道：“几人是准备看三轮车？”

秦文平点点头：“对，就家里平常用，你给介绍介绍？”

“咱们公司代理销售多个牌子的三轮车。你们眼前这辆是时风，‘时风时风，路路畅通’你们听过吧。时风目前销售量位列全国第二，这个牌子的车子能拉、多拉，不管是拉庄稼还是工地上拉砖都抗硬，价格居中，在5000左右……”

“这是五征，也是全国前十的大牌子，结实耐用，价格不贵，在5000上边……”

秦文礼的目光随着销售的介绍打量过这些大家伙，视线最终落在最边上的小个子身上。

秦文平见状就打断销售道：“最边上那个呢？”

“哦，这是兰驼，是咱们西北当地的牌子，质量优良，坚固耐用，就是尺寸小，装载能力没有前面几个大，不过家用的话也够了……”

“这个啥价格？”

“4500，和那几个山东的一比，实惠得很！”

“行，那我们商量商量……”秦文平道。

销售笑了笑，让到边上去了。

“咋样？你看中哪个？”秦文君问？

“买的话就兰驼，看起来确实小了些，但是拉东西完全够用了。”

秦文平想着就五百到一千的价格差，还是划得来一次到位。

秦文君却赞同秦文礼：“大了肯定费油，文礼不准备跑拉货的生意，没有必要买个大的大材小用。”

秦文平被说服了，看向弟弟道：“那就兰驼，定了昂，再不叽叽歪歪了，过半年把钱还给我就行……”

秦文礼忍不住笑道：“我到时候没钱看你咋办？”

“没钱就当我送你的，放心吧，你哥我这点钱还是有的！”

秦文君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对秦文礼道：“你四哥发财了，你放心买，反正你不买他也存不住……”

秦文平委屈：“大哥你说的哪里话，我咋就存不住钱了，我那是固定投资……”

“谁知道到最后打不打水漂……”秦文君嘟囔道。

秦文平嘀嘀咕咕，秦文礼才知道四哥把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购置了门面。

“你要买就正正经经买个楼房，或者买你二哥那附近的嘛，看你看的那些地方，都是些背巷子，连个鬼都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可说不定啊……”秦文平顶嘴道。

“行了，定了就赶紧买车，我再不说你了……”秦文君皱眉道。

秦文平赶紧颠颠跑去找销售。

“我们能上去试试不？”

“那当然，试试手感，刹车，等试好了再买……”销售肯定道。

“你会开吗？”秦文平看向弟弟。

秦文礼点头，他开了好几次秦文正的，手艺还算过关。

“行，那我坐旁边，大哥你上来不？”

秦文君摆摆手：“你们两个试试，我在旁边看着……”

行吧。秦文礼熟练地发动，踩油门，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三轮车缓缓移动。

绕着院子跑了两圈，两人停车灭火。

销售迎来上来道：“怎么样，还可以吧？这款不管是手感还是动力都很出色，也是我们卖的比较好的一款。”

秦文礼有些激动，点头道：“行，那就这辆吧。”

“看好了咱们就进办公室聊……”

三人跟着销售来到办公室，销售招呼几人坐在沙发上，倒上三杯热水道：“那我现在就开票？”

“再能优惠吗？给便宜点呗……”秦文平试探着讲价。

“不行啊兄弟，这都是厂子统一定价的，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但价格是真的不能再降……这样，我们质保三年，你有啥问题这三年内我们免费修理。”

说得像你降价就不质保似得，秦文平吐槽。

但对方死活不松口，兄弟三人对视一眼，秦文平道：“行吧，那就开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秦文礼的新三轮就以这么意想不到的速度到手了。

回程的路上，他有些激动还有些恍惚：自家攒了一年还没攒够的车这就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