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你好着没,要是哪里不舒服咱出去看看?”秦文礼凑过来也问道。
许是碍着外甥的脸面,胡德阳总算“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秦文礼赶紧追问道:“大舅,你好着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你咋过来了?”
秦文礼正在筹措说辞,就见他的老母亲开口讥讽道:“这不是听说你被人撵了,要死要活的闹腾……要不你以为我愿意上门呢……”
杨秀赶紧拉了拉婆婆的衣袖,胡玉凤才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胡德阳像是不在意,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你家里忙,快回去吧……”
见婆婆又要发火,杨秀赶紧上前温声道:“大舅,你想吃啥,我给你做点垫垫肚子?”
胡德阳本没以为就两人,此刻见杨秀也在,再回想之前地上那满满一盆尿,他瞬间羞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在妹妹和外甥跟前还能不顾脸面,可外甥媳妇那又是另外一层了,他还没不羞不臊到这个程度。
此刻眼神躲闪道:“文礼媳妇也来啦……没事,你别忙活,我不饿……”
“可拉倒吧,装什么装,玉芳说你几顿没吃了还不饿,秀儿,你和喜子去给熬点稀饭吧,几顿没吃肠胃遭不住……”
两人脆生生答应了就朝外走,胡德阳赶紧挣扎着起身阻拦道:“别,别忙活了……”家里没米啊!!!
果然,两人找了一圈无功而返,喜子大喇喇开口讨要:“大舅,米在哪呢?”
见胡玉凤也看过来,胡德阳闭眼,索性破罐子破摔:“没了,都没了,卖完了……”
饶是胡玉凤有心理准备,此刻怒火也忍不住噌噌上涨,她冷笑道:“怪不得人家不要你了,这是把最后一滴油水也榨干净了……胡德阳啊胡德阳,你六十几年咋像是活到猪肚子里去了,你咋半点脑子也不长啊,我正月就说让你赶紧断赶紧断,你倒好,嫌我烦,上赶着把全部家当搭进去……你以为人家图啥呢,图你这个人?我呸,你也不在那尿盆里照一照自己……”
胡德阳闭上眼油盐不进,三个小辈面面相觑。
胡玉凤发泄了一通怒火,杨秀斟酌片刻道:“妈,我和喜子回她家给我大舅做点饭吧?”
也不等胡玉凤点头,她俩赶紧出了屋子,离得稍远些,喜子再也忍不住嘿嘿笑:“还是大姨厉害,把大舅训的跟孙子似的……”
杨秀:……
“要我说大舅也活该,我都能看出来人家是骗他钱呢,就他还傻乎乎的以为是看上他……”
杨秀心里唏嘘,嘴上劝诫道:“好了,这话你在我跟前说就好了,可千万别去大姨和小姨跟前说……”
“我省得的,人家毕竟是亲兄妹么,今儿早上大姨夫不还挨了一顿?”
提起这个喜子又是一通乐,杨秀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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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稀饭的功夫,秦文礼过来,说是取洗衣粉,胡玉凤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准备给她大哥收拾收拾屋子。
“是得好好收拾,屋子埋汰的住在俩面都容易生病……你等等,妈一个人哪能收拾完,咱俩一起去……”杨秀叫住秦文礼,又跟喜子交代了一声,俩人就一起往回走。
路上,杨秀见四下没人,悄声道:“咱一会儿要不主动跟妈提,给大舅拉点米面啥的?东西已经没了,再气也要不回来,总不能真让他饿着吧?”
秦文礼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妈估计舍不下脸面提,那我一会儿跟她说……”
胡德阳家,胡玉凤烧水烧的又是一肚子火气。
“你多久没搁家里开火了,瞧着烟囱堵的,烟都上不去……”
胡德阳闻言嘟囔道:“我一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大的锅,烧它干啥……”
胡玉凤忍着气道:“那你平常咋吃的?别跟我说你就吃冷的?”
“喏……”胡德阳指了指炕门,“就在炕洞门口支两页砖,架个茶缸子就行……”
胡玉凤看着熏得乌漆嘛黑的炕门气结,良久才骂了句:“怎么不懒死你……”
*
秦文礼两口子来时,就见老母亲气鼓鼓的像个河豚,正拿着个长杆子一跳一跳的戳烟囱。
秦文礼把洗衣粉塞给媳妇,上前接过杆子问道:“妈,咋了,我看看?”
胡玉凤松了口气,拍了拍手里的灰,指着高高的烟囱道:“长久没烧,最上面的板子堵住了,你个子高试试看能不能戳开……”
秦文礼闻言试了试,有些低,又去端了个条凳出来,结果这凳子一条腿不稳当,杨秀眼尖赶紧过来扶着。劲大怕把摇摇欲坠的烟囱戳塌,劲小那木板子又纹丝不动,戳的秦文礼一脑门子汗。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喜子把稀饭都端过来了,烟囱总算通了。
杨秀和秦文礼对视一笑,长长舒了口气。
胡德阳刚开始还扭扭捏捏拿乔,被胡玉凤一通骂,乖乖端起碗喝了个精光。
杨秀便接过烧火的活,准备引火烧水。可问题又来了:胡德阳家他没有柴火……
按理说胡德阳种着玉米小麦,再怎么也有农作物秸秆,可屋前屋后两人一顿找,愣是找不着!两人对视一眼:不用问,肯定是给相好家拉去了。毕竟秸秆只有像胡德阳这等没有任何家畜的人才用它当柴烧,其他人家可都是用来喂牲口的。
没有柴火,所以两人只能到处找枯树枝,好在胡德阳家就在山脚下,他又不是个勤快的,枯树枝条还剩颇多。
两人很快捡了一大捆,又薅了些去年冬里的枯草当做火引子,顺利点燃了灶火。杨秀忍不住庆幸,还好最近没下雨,要不柴湿草润肯定又是一屋子烟,到时候胡德阳又免不了胡玉凤一顿骂。
杨秀烧火,秦文礼捡柴,胡玉凤拿着破笤帚扫屋子,喝了两碗粥的胡德阳也被她扯出来坐在门口晒大太阳。用胡玉凤的话说就是:“快让见见光亮吧,省得满脑子狗屁倒灶的事儿……”
杨秀利索挽起袖子,往喜子家的洗衣盆里倒上半盆温水,又撒上喜子家的洗衣粉,开始“吭哧吭哧”搓洗衣服。就是说,杨秀那从出生都没洗过这么脏的衣服,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杨秀最爱挑战,于是越发卖力的搓洗,看的胡玉凤眼角直抽,忍不住道:“秀儿,你随便搓搓就得了,实在洗不下来的就算了……”照这个架势,那衣服没洗干净怕是先破了……
杨秀闻言松了口气:艾玛,这陈年污渍实在顽固,她也不得不甘拜下风,有婆婆这话就能交差了。
婆媳俩各说各的,但都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新一轮的洗洗刷刷扫扫。
秦文礼捡完柴火就自觉去铲草。不得不说胡大舅也是人才,本就不大的院子就剩他每日走着的小道还能看出来土的痕迹,其他地方都被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野草占领了,包括房檐下!!!
要都是低低矮矮的草还好,就当是草坪了,主要是这里面还夹杂着酸枣苗,满身小刺一扎哭一个,都不知道胡大舅是被扎习惯了,还是脚上的死皮太厚,酸枣刺也不得不低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秦文礼便从屋檐底下下手,连地皮一同铲起,不一会儿就腾出来一片空地,干好能让胡玉凤拉根绳子晾衣服。
*
这一干就是四个小时。几人把胡德阳家里里外外都擦洗干净,被褥换上干净的,窗户换上新纸,胡玉凤还压着胡德阳洗了头和脚,这才瘫坐在秦文礼修补好的凳子上。
“这里外都给你收拾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就当花钱买教训了,反正你也没吃亏,就别老缠着人家不放了。还有啊,别老想着那点事儿,你都六十几了找个老婆子干啥,人家上赶着伺候你啊,人家儿子能给你个半搭子后爹要老送终?以后自己勤快点,要真到不能动了那天,还有我跟玉芳呢,别活都没活明白就瞎操心以后的事……”
胡玉凤又叮嘱了一遍,看着头快垂到□□里的老哥哥,又心软了,低声道:“行了,那我就先回了,改天再来看你……”
胡德阳没抬头,朝她摆了摆手。
胡玉凤临出门了又不放心叮嘱道:“有功夫倒倒你的尿盆,要我下次来还是那样,你就别怪我翻脸……”
秦文礼几人也跟胡德阳道别以后,才出门离开。
……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胡德阳才慢慢抬起头,环视一圈焕然一新的屋子,忍不住抹了把脸。刚要站起身肚子就传来两声“咕咕”叫。他忍不住一僵:完球了,把粮食都卖完了,家里没吃的。转念再一想他的进货渠道脸就更僵了:还不到五月,庙里都没个上供的。他还不想饿死啊!他的好妹妹你可是忘了留吃的啊!!!
胡玉凤忘倒是没忘,可怎么开口呢?说“你大舅没吃的,从咱家给拉过来些?”还是“把家里的米给你大舅送些?”搁以前那里用纠结,可问题是她现在是要脸面的胡玉凤啊,就张不开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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