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嘛……”乌鸦看起来有点犹豫，用爪子扣着地面。

但是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只不过低着头，鲸看不到罢了。

“是的，”鲸不急不忙，眼眶准确对准了小鸟：“我会给你发布任务，你需要尽可能的完成。”

“当然，你也会获得奖励。”

“这样啊！”乌鸦似乎很兴奋。

这也正常，毕竟他原来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在一成不变、连白天黑夜都没有的世界树周围生活了这么久，除了祸害其他清道夫的毛毛，什么娱乐设施都不存在。

所以不能怪他没事找事！

清道夫们：……

好一个倒打一耙！

鲸显然也发现了这只乌鸦心情的改变，原先的三成放心变为五成。

也不着急，也不催促，鲸耐心地等待对方先按捺不住。

果然，三分钟不到乌鸦就忍不住开口：“你想要我做什么？”

先说说，小鸟考虑一下。

鲸意外看了他一眼。

原来有脑子啊。

乌鸦：？

感觉被骂了。

“很简单的事情，你一定可以做到。”鲸温和地稳住小鸟，眼神细细密密像是蜘蛛结网，柔软但暗含危险：“你需要帮我找一个东西、”鲸故意停顿了一下。

乌鸦盯着他看。那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是……我的心脏。”

肋骨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带来熟悉的疼痛感，鲸对着小鸟蓝绿色的眼睛，观察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不出他所料，听到这话乌鸦显得有一点点不自然，但在毛茸茸的小鸟脸上并不明显。

藏不住表情。鲸有点轻蔑地评价。

他又放心了一点点，接着说：“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比如这个，”鲸雪白的骨头表层泛起红色纹路，一直蔓延到眼睛出，然后……

乌鸦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眼球。

那么那么大，当被它注视的时候，乌鸦有一种被吸进去的危险感。

平心而论，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眼睛，虹膜呈现为浅灰色，稍微泛红，有漂亮的纹路。

虽然……对方很奇怪，但并不妨碍这只眼珠的美丽。

鲸的皮肉从眼睛处一点一点蔓延，很快，左眼的位置就长出了白色的细腻皮肤。

像是被怔住了，乌鸦向前走了两步。

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自然也喜欢这个眼睛。

于是他……

……啄了上去。

……

“嘤！”鲸感觉眼球被袭击了，整个骨头都皱巴巴得扭曲到一起，甚至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羞耻的本音。

……该死的！

鲸虽然读档重来了那么多次，但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主要是还是被他看不起的小鸟伤到了，他倒也没有怎么生气，只是盯着乌鸦：“你在做什么？”

灰色的眼珠被啄破，在三个纬度秒内又重新长好。

“啾啾。”乌鸦歪着脑袋，使自己的一边眼珠可以正对着鲸。

“我喜欢你的眼睛。”

“但我不喜欢你。”

他淡淡地说到，整只小鸟显得那么纯真。“你打算骗我，是嘛？”

他早就发现了。

自己没有理由的担心得到证实，鲸反而安下心来。

虽然被噎了一下。

乌鸦恍然，眨眨眼睛，学着鲸的口吻温和地说：“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一点点也不可以。”

“从一开始见到我……你就显得很不对劲，”乌鸦的翅膀微微一动，“你想杀了我？威胁我？还是……”

“控制我？”

最后三个字压的很重，加上乌鸦的眼神，鲸明白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

没有什么好说的。

鲸还想说什么，但他很快无暇顾及。

一点灼热的感觉从他的眼睛里传出来，像是透明的火焰，渐渐蔓延到雪白的骨头上，传到骨髓里。

如同被泼了一大杯硫酸，鲸的骨头被一点点烧到碳化，上边有半透明的黒焰，轻薄如乌鸦翅膀边缘的羽毛。

是那只乌鸦干的，就在啄他眼球的时候。

明明自己只是想让他见识一下……

鲸没有吭声，尽管他的骨头被烧得很痛。乌鸦也安静盯着他看，神情甚至是单纯的，带着不明显的悲伤。

小孩子的那种单纯，让人感觉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又好像非常理解，因此把这看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蓝绿色的眼睛盯着他，鲸的视线开始恍惚，因此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很细微的动静，逐渐变大。鲸用有点木的脑袋想想，应该是从乌鸦那里发出来的。

他在哼歌。

“啾、啾——”

不惧怕火焰，乌鸦飞到鲸的一块仍是白色的骨头上，轻轻哼唱，甜脆的声音无忧无虑：

“我的家人抛弃了我，”

“我的朋友杀死了我。”

鲸透过淡黑色的火焰，通过一无所有的眼眶看着小鸟。

骨头被完全烧化，他似乎也不在意，感受乌鸦抓在自己骨头上那一点点轻微的刺痒。

乌鸦似乎也感受到了鲸的视线，他蓝绿色的眼睛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很湿润，亲昵贴着鲸的骨头，暖乎乎的一小团。

毛茸茸的团子，有多久没感受过了呢？

乌鸦的脑袋贴着鲸的，声音几乎是从骨头中间传出：

“我把鲸的骨头用火焰包裹，

埋在高大的世界树下——”

晃晃悠悠的歌声，甚至可以说是动听的。

但在这种背景下显得很诡异。

乌鸦的眼睛是清澈的。

鲸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世界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融合成黏糊糊一团，蓝绿色的眼瞳和世界树合为一体。

他看着黑色的小鸟，在无数重影和清脆歌声间找到了一直在寻找，但也在不停遗忘的那个人。

金色的大地变为墙壁，黑色的火光融在暗夜里，鲸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房间。

很凌乱的房间，被老式煤油灯映出轮廓，用大号的纸板和塑料布拆分为几个隔间，稍微高一点的墙壁挂着一张吊床。

周围是一些瓶瓶罐罐，里边装着不知什么东西，数量很多，也很显眼，但鲸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上边。

一个清瘦的人影在吊床上晃动。

鲸的呼吸几乎停止。他一错不错盯着那个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稍长的黑发被扎成小揪揪，随意摆在脖颈处，显得皮肤更加苍白。

对方没有回头——尽管鲸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但他专注于手上的小玩意，没有回头。

“哼哼——”

对方似乎也在哼歌，但是声音很模糊，像泡在粘稠的半凝固海水里，翻着波纹。

小巧的乌鸦与对方，这两者对于处在极度混乱状态的鲸来说很难分开，于是他慢慢地、听清了他哼唱的内容：

“啾啾！“

“啾啾！”

乌鸦盯着他，惊奇地发现对方似乎在流泪？

是太疼了吗，但乌鸦并不在意。或者说在意也没有什么用。

他蹦蹦跳跳，声音变得高昂：

“在这高大的世界树上——”

鲸看见人影突然转过头来，却是乌鸦黑色的鸟脸。

一个欢乐到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个人影哼唱：

“在这高大的世界树上……”

“我变成只多么美丽的小鸟呀！”

＊＊＊

滋滋。

嘶嘶滋滋嘶嘶嘶滋。

——是奇怪刺耳的机械杂音。

滴滴。

滴。

滴。

又一次。

鲸的骸骨几乎被完全烧化了，变为和乌鸦一般黑黢黢的一团。

但是……

……

……

“啾啾？”

乌鸦歪着脑袋，爪子按在灰黑色的灰烬中。

没有啦？

乌鸦低着头，像一尊小小的雕塑，仿佛在默哀。

似乎是想到什么东西，他的表情快速变化，最终显得有点高兴的样子，翘起尾巴，准备飞走。

就在这时，一块尘土似的白色骨头粉末突然凭空而起，直直冲向乌鸦！

来不及做出反应，骨头进入了乌鸦的眼睛里，说不清是不是一种报应。

一瞬间乌鸦的世界变成红色。

“滴滴”

虚无的混沌中，鲸在微笑。

“绑定成功。”

再次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嗓音，乌鸦明显呆住了。

几秒钟后，圆滚滚的小鸟明显涨大了一圈……被气得。

连两颗豆豆眼里都喷涌着怒火！

“嘎嘎！”

……甚至都不装夹子了。

听着乌鸦气急败坏的真音，鲸的心情好的不能再好！

“恭喜宿主绑定，”鲸笑眯眯。

……这么明显的笑意乌鸦也听的出来，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但不一会就开始幸灾乐祸：

“你撑不了多久了吧？”他也笑嘻嘻的，完全不怕。

本来就是刚刚苏醒的家伙，被他烧成了一把骨灰，就算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没给全烧干净，这家伙也不成气候。

如果负隅顽抗的话……

他的眼睛又不是只有一只，那只被污染的，挖掉就是了。

鲸惊叹于乌鸦的敏锐。这么看来，之前那副傻白甜的样子估计有九分都是装出来的。

“是这样。”瞒不过小鸟，鲸的灵魂的确在一点点消散。

但谁说他的目的是现在控制这个家伙？

也想到了什么，乌鸦的脸色忽然很难看。

……不会吧？

“等等！”

“鲸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又一次选择读档。

这一次却是快意的。

“滴滴。”

毕竟出现了那么有趣一只小鸟啊。

“系统加载中……世界生成中……”

而下一次……

“加载成功！”

“世界生成……检测到锚点已被嵌入，正在重新加载世界……”

“优先加载锚点中……”

“锚点载入成功！”

他们还会相遇。

“加载成功！”

鲸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放任自己坠入无限的虚无之中，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钟，还可以听到乌鸦尖利的叫喊：

“你！又！骗！我！”

“正在生成中……”

也许是有了锚点的原因，鲸这次可以听见系统清晰的播报声：

“加载完成！”

“系统载入中……”

“正在进入……”

“第99号生命树。”

下次见，小鸟。

乌鸦哼的歌曲来源于格林童话——杜松子树，有所改编。

最终还是被骗了的屑小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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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