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臻忽然看向还在拧着眉思索的林恩来,“三个月前,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家里出了事的?”
当时她醒来后,头脑混沌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小果说了是她先发现的自己,但却没有说清楚林恩来是怎么和她联系上的。
而且她记得,之前一源山受袭引玉丢失,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林恩来闻言微微一怔,露出些许犹豫的神色来,似乎在思量着该不该说,最终看着头顶上以肉眼可见变的浓郁的水雾还是说:“林小姐真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当时去找你的,不光只有我,还有……”林恩来的脸色一边,看着林臻的眼睛忽然望向了她的身后,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什么?”林臻看着他,思忖着他话里的含义。
忽然,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身快速袭来,林臻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向一旁的手术台闪身躲避开。
那是一只长着灰黑色指甲的青白手臂,足足有正常人大腿粗细,上面画满了红色繁复的冥文,透着一股满满的不详感。
“嘭!”那个巨大的身影没有如愿抓到林臻,反而受到惯性撞到了载着鹿岚和方馨儿的祭坛上。
原本就不成形的尸骨再次被冲散得到处都是,对方的杂物霹雳乓啷的滚了一地,扬起了一屋子的灰尘。
但还是慢了一步,林臻的脸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丝丝得透着疼。
她抬手一抹,将流淌到下巴的血擦干净,紧紧盯着前方渐渐消散的灰尘眼里一点点染上凝重的神色。
那是个什么东西?
刚才擦肩而过时她好像是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臻!”李胜飞从远处跑了过来,兔子则是在他身后机警地举起了枪,“你没事吧,那个玩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李胜飞难以置信道。他明明刚刚一直紧紧盯着没有丝毫放松,但直到林臻躲闪开那个东西把现场搞得一团乱他才反应了过来。
不过,林臻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速度?李胜飞知道刚刚就算是换做是他,也根本不可能躲避开。
林臻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和李胜飞、兔子对视一眼,就一同看向角落里那个近乎两米高的东西在逐渐平息的灰尘里慢慢站了起来。
“嗬嗬……嗬嗬……”怪物在兴奋地喘息,同时还有指甲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
“林小姐……”林恩来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林臻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里,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我,我不会认错的,几个月前,攻击一源山的、就是他,他是……”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怪物紧接着发动了第二次攻击。不同于第一次的悄无声息,这一次他双手刨地,长长的指甲和地面狠狠摩擦,几乎要冒出火花来,嘴里长嚎一声,声势浩大地对着林臻冲了过来。
林臻从刚刚开始就有一种被野兽盯上了的错觉,不,也许并不是错觉。随着烟雾散去,那个怪味也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下。
兔子对着他开了两枪,怪物正面接下,动作顿了顿停了下来。但并不是痛的,表情上看更多的像是没有料到,或者……好奇。
那无疑是一个畸形的怪物,全身上下都是缝合的痕迹。两只壮如小树的胳膊像猩猩一样耷拉在地面上,下面的两条腿却是正常人的形态,由于支撑不了上身的重量变得萎缩、腐烂,像在身后拖着两条烂树枝,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胸口碎掉的衣物下的皮肤焦黑发臭,如同一只很久没有被修理的残次品。
眼睛的部分是最严重的,烂掉的眼眶被人用针线缝合起来,却又用力崩开,空洞洞的两只眼睛伴随着他的吼叫一张一合,露出一些黑色的、恶心的粘稠液体……
但这个人的脸林臻是认识的,是许轻繁……
现在的‘许轻繁’没有了一点林臻在医院里见到过的从容,不知道在她们离开鬼境之后他发生了什么,竟会变成这样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样子。
他很快就对打进他身体里的子弹失去了兴趣,鼻子在空气中重重嗅了几下,双手着地支撑着身体调整了下位置,对着林臻的方向重新发出一声嘶吼。
林臻立马意识到,他是在寻找她。
包括一开始的攻击,都是明确冲着她来的。
‘许轻繁’并没有给林臻过多思考和准备的时间,下一秒直接朝着林臻所在的地方暴冲了过来!
“让开!”林臻眼中一凝,喝声道。
话是对挡在她面前的兔子说的,等兔子回过头林臻已经爬到了落着厚厚灰尘的手术台上,单手撑着动作利落地爬到了墙边的置物架上。这里只离天花板一米多高,林臻不得不俯身沿着狭小的边缘快速向前移动。
跟她预料的一样,怪物‘看到’林臻的味道变了立马调转了方向,倾斜着身子抡圆了一只胳膊重重地捶在了林臻刚刚呆过的置物架,铝制的置物架顷刻从中间凹陷瞬间散了架,然而林臻却已经移动到了下一个架子顶。
‘许轻繁’不假思索举起了拳头挥了过来。所幸这里是一个储藏室,房间的两面墙都是这样的铝制铁皮架子,可供林臻转移的落脚地有很多。
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林臻一边快速转移一边在房间内环顾,寻找脱困的方法。
除此之外,她心底里还隐隐有个想法,虽然不知道可不可行,但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也未尝不可一试。
林臻在心里倒数着秒数,没有接着向下一个架子上移动,而是像愣住了一样呆在一处架子上面看着‘许轻繁’重新调转方向挥拳而至。
站在下边的林恩来一行人看得着急,忍不住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呼,却见林臻在怪物面前犹如一只不堪一击的小猫,她竟然想要正面对抗?
实力悬殊,这是最下策。
下一刻,‘许轻繁’依旧举起了青白如石头一样的拳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臻很难逃过这一劫的时候,林恩来却眼尖地看到了林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什么东西,接着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轻蔑地一笑。
“去吧。”她轻声说。
说完,林臻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掷向了天花板上的水雾中去。
‘许轻繁’整个人猛地一顿,拳头举在半空中还没有落下,上半身的头颅却已经顺着投掷的方向转了过去。
与此同时,被林臻扔出去的那个东西在空中发出了一声轻响,林恩来这才看清楚,那是魂铃……
为什么‘许轻繁’双眼看不见但也会定位她的方向?为什么只攻击林臻脚下的铁架子,明明这些置物架也就比他高出一点,林臻猜测是她身上的某个东西上的气味吸引了他,所以他只想捉住自己,找到那个东西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魂铃,这就只能靠赌了,赌错了林臻也可以向下一个置物架上转移,她有把握保障自己的安全。
鲜红色的手链在空中一晃即逝,被抛到了水雾中就再也没有掉出来,而留在原地的‘许轻繁’也像是失去了目标的傀儡,一只巨型胳膊仍然握拳举在半空之中,但整个人却呆愣在了原地,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一动不动。
李胜飞噤声看着这个突然静止不动的怪物,终于找到了机会,看了一眼林臻,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林恩来,一字一句地压低着声音质问道:“这,鬼,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林臻隔着虚空对他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他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林臻也只是在他快要接近她的时候才注意到,并没有看清他是从是什么地方出现的。
但林恩来刚刚却在他出现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个东西的来历,林臻随之看向林恩来,“你刚刚说了什么?”
林恩来看着眼前呆滞的怪物,确认了他好像确实不会再动了,思考了一下说“几个月前,他忽然出现在一源山上,打伤了我好几个师兄师姐,带来一群恶鬼到观内一通乱搞,弄得观里面人仰马翻,最后抢走了引玉。”
“我师父见多识广猜测他是个人为做出来的傀儡,和他缠斗想要引出幕后之人。可谁知这个东西力大无比又全无痛觉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打得过的,只能由着他把引玉夺走,跟着他一路想要看看他把东西带到哪里去。谁知道找了好几天却……”
却找到了她家里。林臻在心里替他补充上未说完的话。随即却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漩涡里。
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像从未有过关于引玉相关的记忆,但却对这个东西好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的感觉……
“哦对了,我们查了很多天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去医院了好多次打听了很多许轻繁的事情,你猜我查到了什么?”林恩来忽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
许轻繁?林臻挑了挑眉,她早就知道林恩来几次三番的到医院去看望她是另有所图,但却没想到他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林恩来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脸一红,移开视线解释了一句,“我之前确实是跟着常小果一起去看望你的,查这些事情也只是顺便……”
林臻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许轻繁?就是那个自杀的大画家?”在一旁听了好一阵的兔子忽然插话道。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纷纷看向了他,兔子卡壳了一下,“怎么你们不知道?那个画家进医院也是抑郁症发作自杀未遂嘛,不是还上了好几天热搜……”兔子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一个热衷冲浪的正常人了。
这事林恩来倒是知道,好歹他在那家医院里进进出出了好几趟,所以并没有对惊讶,嗯了一声后接着讲。
“我调查过他的病例还有公司的运营情况,都有一些蹊跷。”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臻已经从置物架上跳了下来接着说。
“许轻繁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太对劲,家庭背景是一片空白不说,就连唯一遗产继承留的继承人不是他女儿也不是他妻子,而是他小叔子——孔从玉。林小姐,这个人你应该是认识的吧。”
岂止认识,春山案中除她之外唯二活下来的幸存者,还无证指控了她,更是在之后……
林臻皱起了眉,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情绪。又是这样,她的记忆跟她潜意识之间总有一些对不上的空白,让她时时恍惚犹如在梦中一般。
“还有一个!”林恩来提高了声音,“我师兄查到孔从玉和秦山之间也有关系,可惜的是查到一半就忽然断了线索,可能是秦家那边有所察觉。”
可这也更加证明了两者之间有着不菲的亲密联系。
“孔从玉……”一旁的李胜飞忽然念出了声。他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不单单是案子的原因,这一次他想起的是另外一件事。
“林臻,你还记得你在医院里被人雇私家侦探跟踪的事情吗,上一次我确实是没有查到背后的雇主,但是那个侦探给我留了个电话……”李胜飞说的有些犹豫,他本来是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臻,一方面是设计到案子关联人,另一方面当时他还是不相信林臻,可现在话都聊到了这份上,貌似应该把这个消息给透露出去了。
林臻听到这话目光锐利地看了过去,李胜飞也这正好看向了她,说。
“那个电话和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在图书馆里有人用虚假号码给你拨通的号码域名是一致的,也就是说,都是一个人指使的。包括你说的莫名进入异世界的那家剧本杀店铺,和之后雇佣私家侦探追踪,都是一个人……”
“孔从玉。”
他肯定的说,凿凿语调仿佛是揭开了一个掩藏很久的谜底。但林臻却又好像陷入了另一个更大、更诡谲的谜语中。
如果说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孔从玉乃至秦家在操控,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做这么多总要有一个合理的目的吧。或者说,在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下这么大一场棋子的价值呢?
林臻细数自己普通得几乎乏善可陈的经历,也就在二十岁的时候遇到的灭门无头案最可疑。但那件事的结果也只有林臻从此失去了亲人变成了孤儿这么一个结果。
就连白云观最后都因为晦气没人再愿意承包下来,就此荒废了。
还有奇珍师兄,多年不见就此失踪,再见面时也只是匆匆一面就天人永隔,当年的隐秘连半点都没有透露。
林臻甚至有些荒谬地想,这些人难道是怕她生活过得太舒坦了专门给她制造些苦难不成?
她半阖着眼表面一片平静,实则却有些快要发疯的感觉。自从三个月前她从一源山上醒过来她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发疯的边缘。
身后就是不见底的深渊,她踏在了危险的云端,只剩一丝理智系着,也即将快要崩断……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理这个玩意?”兔子见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开口道。
又是一阵沉默。
别说怎么处理了,就接受这个东西的存在对于李胜飞来说都很困难。
而对林恩来来说,他则是想把这个巨星鬼傀儡拖到一源山上去好好研究一下。但这个东西极其不稳定,他实在是害怕还没等他研究它,就被它醒过来撕成碎片了。
他们俩极度默契地一同沉默下来,心有灵犀地转头看向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的林臻。
谁都没有注意到,刚刚表情还一片木讷、呆滞的‘许轻繁’垂在地面上的手指忽然动了动,鼻孔轻轻吸了吸,在空气中无声地嗅闻了一下……
林臻感觉自己额头上的血管一下一下地往外蹦,面对这样一个臭不可闻的巨型傀儡她只想让它有多远闪多远,但现在也确实不好移动它。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颤动,打破了平静。
“怎么了?”兔子惊讶道。
林臻抬起头,只见原本天花板上直径大约只有两米的水面不知道起了什么化学反应,骤然扩大了足足两倍大小,几乎覆盖了半个天花板。
周围也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弥漫开一些诡异的水雾……
“这是怎么回事?”李胜飞大惊失色道,今天的这一会儿的所见所闻足以颠覆了往常三十多年的认知。
林臻回头看向发声处,却发现她已然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孔,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三个人的下半身,这浓雾起得很快。
“林小姐!你还在那边吗?要不要来我们这里——”是林恩来的声音。
林臻刚想说些什么回应,突然,面前的雾气蒙的散开,一道破空之声以迅雷不及掩耳只速到了林臻面前。
浓雾成了‘许轻繁’最好的掩饰,林臻只是稍微放松了一点就让他抓住了机会。
“嗬嗬……嗬嗬。”他在狂笑,攥紧的巨拳像一块巨石直冲林臻的脸部。
林臻瞪大了眼睛,瞳孔猛地缩小。
躲不开了……
“叮——”
然而,想象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是耳边传来一声奇异的声响。
只见一个足有林臻半个头大小的拳头在仅离她两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臻猛地呼出一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才仔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许轻繁’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一只手臂停在半空中,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显然是用了全力,但却被一股未知的力量阻拦住了。
手臂上原本繁复而暗淡的花纹在这一刻复而亮起,看起来像是用来制约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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