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书其实并不准备给自己太多的休息时间，他躺在床上勉强睡了一会，又坐了起来。

身居高位的人总是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傲慢——就和那个银发男人一样，那是一种地位和硬实力所塑造而成的对自己的自信。

现在也是如此。

这群非人的副本BOSS，和那些他从未听闻的审判者……这些人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但也让他更渴求实力。

正如他所言，他不知道衰老和死亡哪个更可怕，可摆脱衰老的方法就在眼前。

如果他能一直通过副本，是不是也能一直活下去？

——实力决定一切。

他联系了千机，在两天后一起进行副本，随后打开了副本选择界面。

这是他的第八个副本，在结束新手期的十个副本后，玩家就可以自行选择是否继续参与，在系统空间的每一天，仅仅是基本生存就需要花去一万左右的积分，而玩家积分清零时就会进入惩罚塔，绝大多数这样的人都会死在里面。

「百鬼游」是B级难度的副本，由于简栖渊受到处罚的原因，最后的那一波死亡率应该更高，但实际上从这个副本活下来的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难度较低的C级本。

“正在为您接入副本……“

“欢迎进入副本「无月夜」，请努力存活。“

“月亮，真的是月亮吗？“

“副本类型：灵异“

“副本难度：C“

“通关条件：暂无“

“请查阅您的身份信息。”

“您是一位普通的应届大学生，被这家玩偶店铺的高价工资吸引来此应聘，您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夜间做好值班工作，如有需要，您需要接待某些特殊的客人，请注意，一定要妥善对待您的每一位客人。”

“客人”。谢景书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妙的字眼。这是谢景书第二次和千机下副本，与「百鬼游」不同，这一次没有再选择分头行动，这次副本通关后，谢景书就可以成为C级玩家。

这个副本处处都透着一种不寻常的感觉，这与上一次的副本不同，虽然同样从夜晚开始，他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一家玩具店，旁边的货架上摆满了一个个玩偶，千机在一旁很适时的开口。

“其实我觉得这群娃娃挺瘆人的。“

……他用这张娃娃脸说这话真是一点也不违和。

谢景书坐在窗边，顺势抬头看了眼，天空中悬挂着一轮银白色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谢景书却莫名觉得有股违和感。

“月亮，真的是月亮吗？“

他猛地低下头。

如果月亮不是月亮，如果这是无月之夜——天空中悬挂着的银盘又是什么？

千机走到窗前想要抬头看，却被谢景书拽了一把险些失去平衡，他疑惑回头，倒是没有再往窗外看，而谢景书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于是他们略过了这个话题。

而更深层的，一些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则是……这里太安静了，甚至于在千机方才活跃气氛的那句话之后，这件店铺就太安静了，这个副本不会只有两个玩家，一个夜晚也不应该这么安静，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很好，老旧的电灯发着昏暗的白光，映在旁边玩偶的脸上。

恐怖谷理论——当一个事物与自然界中生命体，如人或动物，在外表方面处于极度相似状况，但不完全相拟人的情况，心理会对这部分“畸形差异”异常敏感，并且产生反感、厌恶的不良情绪。而这些玩偶唯一偏离这个理论的一点在于，他们可能真的会活过来。

或许是为了仿真，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那些玩偶的神情都做的很逼真，睁着眼看着面前的虚空，或喜或哀，或忧或怒，他们坐在货架上，谢景书却莫名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里看起来和寻常的玩偶店铺应当没什么区别——当然了，谢景书就是那种从来没有收到过正常玩偶而且也没有去逛过玩偶店的人，否则任何一个人都会说那些玩偶哪里正常了？买回去小心吓坏小孩。

但总之，谢景书是注意不到这一点的，所以他忽略掉了这个非常显眼的内容。

谢景书没有表露出异常，然而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反常的细节。

千机没有再开口，谢景书在打量完周围的场景后，沉默了半晌。

“想什么呢？”他开口，却没有听到回应。

或许有的时候，沉默就已经是一种结果，于是谢景书走到千机的面前，他看着那带着疑惑的双眼，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曾经得到的普通的匕首，朝着眼前千机的额头刺了过去，对方并没有闪躲，因此他直接将匕首插进了大脑，然而那并不是属于血肉的质感。

一切都很明显了，谢景书不让千机去窗口抬头看的原因，那被他刻意模糊的信息。

——天上的月亮的确是普通的月亮。皎洁而明亮，然而在抬头的同时，他听到了一串属于儿童的，尖细的笑声。

他抽出陷入棉花的匕首，下一瞬幻境破裂，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减小了不少，此时千机或许是说了句什么话，但没得到回应，于是耸耸肩，转而去货架前晃了一圈，他的脚步一顿，弯下腰，从货架的底部拿出了一个玩偶，头部似乎被什么尖利的物品穿透，原本笑着的面容已经辨认不出，千机啧了一声，又把它塞了回去。

“这种娃娃真的能用来卖？”

谢景书不搭腔，而千机其实已经多少习惯了谢景书这副懒得回的态度，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回个气音表示已阅，但谢景书的好心情总是很难得。

尽管已经一起经历过两个副本，他还是有些拿不准谢景书的心思，这其实也很好理解，你不能要求一个二十五六刚步入社会不久的人去看透一个早就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人。

而千机骨子里还是带着些散漫的习惯，他总是带着点撩拨意头的向别人抛出话头，而享受这种待遇最多的人自然也是谢景书，或许人总是会对那些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的人升起一种莫名的亵渎欲，而千机确乎是其中之一，当一个会被评价为有些轻浮的人开始有意识地试探靠近，将真情藏在假意之中的时候，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千机不动声色地观察谢景书的神情，在这静谧的玩偶店铺内，忽然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老旧的铁门在被推开，上面的锈迹昭示着过往的痕迹，走进来的人却并不如恐怖片的一般套路那样是什么奇怪的恶鬼，事实上，他并没有带来任何异常，反而有着十成十的不耐烦，就像是来上门闹事的一样。

“你们店是怎么做事的？我家上次在你们这定的玩偶，说是中午十二点送到，你们自己看这都几点了？”

千机上前一步，接过话头，脸上是挑不出差错的笑容。

“玩偶？这位先生，我们只是夜班工作人员，并不太清楚关于中午的配送状况，如果您急要的话，请先出示购买凭证，然后向我描述玩偶特征。”

谢景书没插嘴，他只是看着进门的那个人，一身黑色的风衣，一直长过膝盖，灰色的围巾裹在脖上，他进来的时候显得色厉内荏，看上去像是责怪，眼中的慌乱却未能完全掩盖，这在这种灯光下并不是什么很显眼的细节，谢景书的视线一直定格在他身上，那人打了个寒噤，在接触到目光的时候瞬间避开。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千机在听完那人的描述后，叹了一口气——黑发，面带笑容的红衣玩偶，如果没记错，方才找到的那个脑袋被戳烂的玩偶也是这个特征，他在货架前抬头，所有玩偶的面容却忽然扭曲了，变成无法言语的黑色漩涡，似乎在吸引他，盯着那里。而千机很快找到了唯一一个没有异常的玩偶，那个位于货架底部的玩偶。

来取娃娃的那人似乎也傻眼了，抿着唇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随后有些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坏的！这不可能……”

他忽然非常慌乱的向店铺内打量着，一遍一遍的重复，不断地后退，恐惧的看着千机手里的娃娃，仿佛那是什么夺命的厉鬼，这反倒让千机觉出些莫名其妙来，那人很快退到了门边，在背后贴上铁门时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拉开门跑了出去，千机下意识前倾想拉住他问问，手上的娃娃却忽然一沉，仿佛是什么千斤重的石头一般，从他的手中掉了下去。

那是很沉闷的响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千机顾不得跑出去的那人，他低下头，却见到方才抱着的娃娃已经复原，而上面的脸，却是方才进来的那个人的。

寒意顿时攀上脊背，他抬头去看谢景书，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捡那个娃娃，反而是谢景书走了过来，将那个娃娃拿了起来，随后拿匕首在娃娃的指尖格勒一个小口，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娃娃被缝合的笑颜未有半分变化，谢景书在它的衣角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将它随手塞在了旁边货架的空隙中。

“这副本设计还……挺别出心裁的。”

谢景书侧头，千机神色复杂的看他，视线交接之间他什么也没有说，一直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似乎有迹可循，而在这一切的连接中，千机毫无疑问已经缺席了这个重要的线索，然而谢景书并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目前唯一的疑问是，那个人是NPC，还是玩家？

又或者说，他是否是“客人“？

千机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但室内还是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就在这时，门被第二次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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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月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