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做了一个梦,大雾弥漫,她只身一人在青灰的林子里,四围都是呜呜的风,女人凄厉的哭声,一阵一阵的。
她猛地惊醒,背后都汗湿。
枕头另一边,庄汝连还在睡觉,打着鼾。
露西抓起手机,四点多一点。
她睡眠很浅,尤其跟庄汝连一同睡觉。
露西起身拉开窗帘,天色仍是茫茫的黑。院子里点着一排排的灯火,在晨雾里冷清清的。她裹紧睡袍,上了阳台,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没意思,便下楼做早餐。
露西从庄家麟那里听来,庄汝连饮食习惯偏中式,不喜欢咖啡、吐司。她便打算煮一锅粳米粥,配些小菜。
拉开冰箱,里面码着新鲜食材,都是她托管家提前准备的。
这栋别墅挂在庄汝连的旧部名下,平时由一名管家打理。露西跟庄汝连过夜时,总会给管家带些小礼物,有时是一盒高级点心,有时是一只泰迪布偶,她知道管家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露西将用纯净水泡好的粳米沥干,加了一小勺橄榄油,拌匀,另起了一口砂锅,姜丝炒香,加进粳米跟纯净水,开大火烧滚。
背后有渐近的脚步声,露西没回头,揭开锅盖,瞧了一眼翻滚的粥。
只听庄汝连笑道:“你都会做饭?”
露西才转身,道:“我这张脸,是不是写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庄汝连笑道:“不。我想做饭很费功夫,时间是奢侈品,总要权衡用在何处,才能收益最大。”
“对于年轻漂亮的女郎,时间尤其珍贵。”
露西边切火腿熏肉,边笑道:“多谢夸奖。一日当中早餐最要紧,我想值得花半个钟头煲一锅粥。”
庄汝连上来揽住她的细腰,道:“有没有我一份呢。”
露西故意道:“那得看你本周会否送我一只鳄鱼皮的Birkin手袋。”
她一手叉腰,一手伸到庄汝连鼻子底下,做出刁蛮之态,逗得庄汝连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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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时间,庄汝连习惯阅览当日《南华早报》。他讲究食不言,因而饭桌上只有碗筷声,跟报纸翻页的声音。
露西自己小口喝着粥,正想着怎么跟庄汝连套话,手机突然呜呜地震动起来。
是庄家麟。
露西不想理会他,按了拒接。
庄汝连抬头瞄了一眼,也没讲话,继续翻报纸。
哪知大早上的,庄家麟发神经一样,憋了劲要露西听电话,没几秒钟,又打了进来。
庄汝连呷了两口茶,道:“接呀,怎么不接。”
露西没法子,又不敢躲进洗手间听电话,只好当他面,按了接听键。
“你......你在做什么呢......”
庄家麟话都讲不利索,大约又是在pub寻欢作乐,鬼混到天亮。
露西怕被庄汝连瞧出端倪,便将庄家麟当做自己手下做事笨手笨脚的实习生,语气不善:“吃早饭呢,大清早找我做什么。”
庄家麟在那边傻笑道:“早饭?你一个人吃?要不要我陪你。”
他明明人在S市,却讲要陪她吃早饭,可见是醉得不轻,开始满嘴胡话。
露西道:“不用。晚点我回你电话,挂了。”
她心中有鬼,立即挂断电话,半刻不想耽误。而后心里长吁一口气,拿起骨瓷茶杯,手都在抖。
庄汝连放下报纸,将报纸叠得整整齐齐,才笑道:“男朋友?”
露西放下茶杯,嗔怪道:“您把我当什么呀?还不是台里新来的小孩子,做早间新闻,都一个星期,还是手足无措。”
庄汝连笑笑,露西也不知他是否信她的鬼话,不过也许他并不在意她同谁交往。
庄汝连又瞄了一眼石英钟,起身接了助理递来的大衣,穿好,叫露西慢慢吃,边跟助理一齐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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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宋杭之一大早就起床,脸上贴着面膜,翻箱倒柜,找不知被她扔在哪处角落里上灰的LA MER面霜。后又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折腾她那没用过几次的卷发棒,胳膊拧过来拧过去,差点就把自己烫到。
镜子里的人,分明就是个小女孩,一点风情也没有。
宋杭之瞧着手里的卷发棒直叹气。
王兰正要出门,听见宋杭之房间里的动静,往里面一瞧,见她头发跟狮子王一样,叹气道:“知道的,讲你是去选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打擂台呢。”
她瞧不过眼,按着宋杭之的脑袋,把她那头乱蓬蓬的发丝儿给理顺了。
“是去哪里选美,跟姆妈讲一讲呀。”
宋杭之边嚷着轻点轻点,边道:“JPM办的资管峰会,我去看一看。”
王兰道:“你明年毕业回港,有中意的公司吗?”
宋杭之道:“还没有。”
王兰道:“你阿舅在GS,毕业先跟他做,学一学商业运作,再回家里帮你爸爸做事。”
她叹了口气:“原本我的意思是,家里公司找职业经理人做就好了嘛,女孩子家不要那么累的,你phd毕业不易,去港大教书做学问,不是挺好嘛,何必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不过你爸爸他都不听劝,非要你回来帮他。”
宋杭之自己心里也没定下主意,只能潦草劝慰了母亲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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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区太古广场,香格里拉酒店。
此次资管年末峰会,是内地某银行主办,由JPM牵头,庄景明将会作为环亚电视台代表出席。他工作繁忙,宋杭之要来他的schedule,要么是电视台采访录像,要么是代表信和去各地考察调研,排得满满当当。昨夜宋杭之在灯下研究好久,都要放弃。庄景明突然打电话同她讲,本周日有个会议,请她一点半过来。
宋杭之在签到处张望半天,都没见到庄景明,主办方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宋杭之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有人道:“她是我带来的。”
庄景明似乎又瘦了些,一身麻灰色的西装外套,里面配了栗色的羊绒领带,矜贵斯文,带着些疏离。
见着宋杭之,他眼里便带了些笑意,冲淡了几分周身的漠然,现出温和。
主办方知道他是环亚电视台派来,客气地同他问好。
庄景明真好看呀,只要站在那里,都不用讲话,宋杭之心口的甜蜜就像加了海盐牛奶的朱古力一样化开。
不断有认识庄景明的人过来同他打招呼,宋杭之站在他身后,听他讲客套话,竟然也觉得好听得不得了。
她都想录下来,夜夜都听庄景明讲“你好,最近过得怎样,身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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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景明坐在媒体区第一排,他给宋杭之找了后排的位置。
“要是无聊,就去外面转一转,五楼Summer Palace的桂花糕很好吃。”
其实他都不喜欢吃这些甜点,但电视台的小女孩都很爱吃。有一回在这边聚餐,都要打包一堆带走。
他想,杭之同她们差不多的年纪,应该也是喜欢的。
他伸出手,刚想摸摸她的脑袋,又想到此时她是自己的小跟班,众人面前不好太亲密,伸出的手便顿在半空,换了方向,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杭之浑然不知庄景明的心思,甜甜笑道:“你去忙吧,我可会打发时间了。”
庄景明愣了愣神,方才转身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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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请了内地分管市场的高层,正在讲近年市场的系统性风险,插科打诨了几句,众人都在笑。庄景明往后瞥了一眼,远远地瞧见一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明明在打瞌睡,手却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攥着签字笔,也不知在涂些什么,装作记笔记的样子。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港岛另一家财经媒体的记者坐在庄景明身边,终于松一口气。他知道庄景明是庄氏的小公子,听讲也不好相处,从刚才落座,将近一个小时,好几次全场大笑,都没见他脸上有一丝笑容,全程扑克脸,令自己都不敢搭腔递名片。
直至刚才,这位庄公子脸上终于有一丝松动。看来这位内地高层炒热气氛的功力不浅,连扑克脸都被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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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主办方设了晚宴。庄景明只同几个高层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宋杭之离场了。两人正商量晚上去哪间餐厅,背后突然传出一个男声:“哟,这不是庄总。”
宋杭之回头,只见一个瘦高个儿,两手插兜,桃花眼含着笑。
庄景明没作声,这个人便自顾自凑上来,将宋杭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这个妹妹瞧着眼熟,可不就是去年夏天那会儿,庄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妹妹?”
他瞧着庄景明,脸上笑意更甚。
庄景明也没否认,只是笑道:“Colin,这是杭之,我girlfriend。”
Colin笑道:“行呐Alex,闷声干大事。怪不得那会儿我找你要妹妹的电话,丫老打岔,死活不肯给,原来还有这一出。”
沈弘杉心情好的时候,爱讲北京话。他在北京长到12岁,才被父亲沈邵荣接到港岛念中学。12岁之前,他一直同母亲生活。沈弘杉的母亲是美籍华人,做珠宝生意,满世界飞,常常两三个月不见人影。虽然沈弘杉每周去西城区的外公家过周末,但平时总爱往南城跑,跟些玩地下乐队的碎嘴子鬼混,混成了不着调的性子,到了港岛,也不知收敛,逃学搞社团不亦乐乎。
沈邵荣当时刚被调入廉政公署,本来每日跟英国佬周旋就头疼,儿子还不省心,害自己隔三差五被叫到学校挨批,气得他逮住沈弘杉就一顿抽,抽了得有小半年,沈弘杉才有了个人样。后面不知撞了什么邪,令他一夜之间爱上念书,一路考进剑桥,沈邵荣在升学宴上都老泪纵横。
沈弘杉向宋杭之鞠躬道:“嫂子好,我是沈弘杉。来这讨生活,全靠庄哥罩着。”
听他满嘴跑火车,庄景明笑骂:“细路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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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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