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潮说:“莫提雅,你未免太自信了,我只是同情你,小姑娘在这里一个人,容易丢了。”
“可是我丢与不丢,都跟你没有关系。”莫提雅说,当初合租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互不干涉吗?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很可怕,我想搬家。”
“搬家?”宋潮觉得好笑,“你知道现在北极市的房子多么难找,两三居都是三万卢布打底,中介费和押金双倍,还不包水电和落地签,你现在要搬,搬哪去?”
“……”
莫提雅当然知道,这几年不比之前了,除了有钱人,谁换个房子不是要半条命,她也只是这么一说,真要搬家,她还确实没钱。
“宋潮,你入医院看过吗?”
“什么意思?”
“你有病。”莫提雅走到他的桌前,指着抽屉道,“打开。”
宋潮打开了抽屉。
一堆白花花的病历本露出了。
莫提雅总算有机会和他说清楚了,她掏出一沓病历本,上面乱糟糟的俄文她看不懂,就算是拿出谷歌翻译,都不会显示出来。
但她坚信,这些东西全部是精神病药的食用指南。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宋潮,我是个脑筋清楚的正常人,我会害怕,你如果还想我们和平共处,可不可以多去看看医生。”
宋潮一直顿在那里,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直到莫提雅发泄完,他才接过病历本,在手里随意翻了翻。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判断出,他根本没认真看。
宋潮看着她,将病历本丢桌子上,“你想多了,这些只是感冒发烧的药,跟精神科没有关系。”他勾唇,“你因为这些东西,以为我是精神病?怎么,上面写的东西,你能看懂?”
莫提雅:“……”
宋潮:“行了,穿衣服,出去吃饭吧。”
*
他带她去吃了楼下的米粉。
这是中国人开的店,虽然北极市很多店也是中国人开的,但做的饭未必好吃,卖得就是个情怀。
两碗牛肉米粉端上来后,莫提雅看了一眼,就不对这饭抱任何期望了。不过,她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谢谢。”
宋潮说:“觉得怎么样?”
莫提雅说:“我竟然不知道这还有一家餐厅,不过对我来说,吃什么都可以。”
宋潮:“能吃辣么?”
“当然,超级喜欢。”莫提雅说,“我最讨厌跟不吃辣的人一起吃饭了。”
“是吗,”宋潮笑了笑,“哪里人?”
莫提雅咬唇,说:“一个在山东长大的广东人。”
宋潮没回话,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似的,又随口一问:“对了,你有看过招聘网吗?”
莫提雅:“还没毕业,不想看。”
“你这个专业比较热门,将来不愁工作。”
“哎,现在大环境不好了,虽然小提琴不会失业,可我属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谁知道以后怎么办呢。” 莫提雅问:“你一会儿上什么课?”
“钢琴课。”
“指挥需要弹钢琴吗?”
“是啊,”宋潮看她,“你会弹吗?”
“不太会,我姐妹是弹钢琴,她经常带着我去听她的专业课。”莫提雅说,“你一定特别厉害吧。”
宋潮盯了他三秒,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你知道这里的老师跟国内老师的区别吗?”
莫提雅摇头。
“每次给北国老师回课,即使你的作业漏洞百出,他们也会先鼓励地说一句你很棒的,然后再慢慢跟你讲问题,这就是鼓励式教育和打压式教育的区别。”
他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国内太卷了,能有个可心的工作太难了,我爸妈也希望我进体制内。”
莫提雅凝望着他,愣了愣,机械地喝了口水,“对了宋潮,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爸妈真的是基督徒吗?”
宋潮点头。
她问:“那为什么你不是?”
“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洗脑。”宋潮语气淡淡的,“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处理问题,不需要这些精神寄托。”
说话间,一个身穿貂皮的长腿美女走过来,“嗨,宋潮,后天晚上的音乐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莫提雅瞳孔一缩。
看着这位美女,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宋潮里面往出租屋里领的人。
每次这美女一来,他们都关在屋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虽然说只要他们不商量如何将她杀人分尸,她也不关心他们都在做什么,但心里总有一丝恐惧和不安,七上八下,无法形容的感觉。
美女看着莫提雅吃米粉,两个女孩一对视,莫提雅顿时有些慌了,她神情躲闪,却没想到尴尬过后,对方盯着她的脸,冲她一笑:“提雅这黑眼圈,最近没睡好,宋潮你怎么不给她买点褪黑素。”
宋潮说:“极夜,她就是这样。”
蒋蓝道:“所以要吃点褪黑素嘛,女孩子熬夜多了不好,你说你这个……”
“蒋蓝!”宋潮语气有点加重,他划拉着手机,另一只手撑着脑袋,“蒋蓝,你发了几章期刊,明年答辩?”
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关键时刻还是顿了两秒,随即蒋蓝说:“我发了四篇了,不过还有些语法细节问题,改天你帮我改一下。”
宋潮:“嗯。”
听他们在自己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莫提雅也插不上话,只能闷头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她不认识蒋蓝,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很了解自己似的?难道是宋潮跟她说的?
如果这俩人真的是情侣,为什么他们说话这么客气?如果不是,为什么蒋蓝时常去他们的出租屋,一点也不背人?
想到今天上午,她还在问宋潮是不是喜欢自己,莫提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像宋潮这种长得帅能力强的人,怎么会喜欢她,果然,她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莫提雅扒拉完最后几口饭,那起手机就要去穿外套:“我要走了,你们慢聊。”
本是不想打扰宋潮和蒋蓝交流,却不曾想,她一站起来,这俩人瞬间不说话了,也跟着站起来,准备穿衣服走人。
莫提雅又看了蒋蓝一眼,越想越疑惑,甚至她觉得蒋蓝的出现非常诡异。
如果是嫉妒男朋友有女室友,大可以说出来,可是蒋蓝看她的眼神,又毫无敌意,反而有几分欣赏,还夹杂着一点点复杂的……怜惜。
莫提雅更奇怪了。
她被宋潮送到地铁站,分开的那一刻,莫提雅叫住转身要走的他。
“宋潮!”
他回头,说:“怎么了?”
莫提雅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打着小算盘,道:“我今晚上晚点回去,记得不要锁门。”
宋潮:“行。”
-
终于挨到了宋潮演出的时间。
这可是北音举办的演出,出席的都是一些教授和音乐天才。
如往常一样,莫提雅化了个甜妹妆,套上那身白色羽绒服,临走时捏着那张门票,放在心口,深吸一口气。
如果能偶遇一个教授,机缘巧合之下意外看中她,再收为徒,这得是多么大的狗屎运啊。
来不及想了,急匆匆打车赶到现场。
那晚的雪刚开始化冻,天气寒冷,但她的心却是滚烫炽热的。
好不容易进了歌剧院,跟着几个同胞上了楼,现场人山人海,根本找不到目标对象。
莫提雅在角落里打转,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起来,节目一个接一个过去。
直到报幕人员念出那熟悉的名字,她突然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回眸一望,目光精准地落到他身上。
她能感觉到,宋潮在后台。
具体什么感觉,莫提雅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夜的聚光灯格外明亮,宋潮手持指挥棒,在台上流畅地变换手势,黑衬衣领带上镶嵌着几颗水钻,在塔吊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种感觉,以至于过了好多年莫提雅每每想起,都感觉这个男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夺目。
他台下是理智派,上了台犹如一个身披英伦风魔法战袍的法师,操控着所有声部。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改变音乐的整体风格。
提琴铜管木管打击乐器骤然响起,亢奋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仿佛全场都会跟着他起飞。
演出落幕前夕,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拍她,莫提雅一回头:“蒋蓝?”
蒋蓝一头大波浪,黑色长裙,烈焰红唇,性感得一塌糊涂。她怀里抱着一捧花,小声凑过去:“一会儿结束,你抱着这捧花上台献给宋潮。”
莫提雅愣在那里,搓了搓手。
天哪!蒋蓝要她做什么?真的要众目睽睽上去献花???
虽然在歌剧院这个做法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对方换成宋潮,她却尴尬急了。再说了,这花是蒋蓝自己买的,却让她借花献佛,怎么想的啊!
纠结半天,前后不超过一分钟,献花的机会就错过了。
蒋蓝也没有怪她,只是抬起头,看着台上黑衬衣指挥官落寞的身影,叹了口气。
宋潮演出结束,从洗手间出来进入后台。
桌子上,七朵纯白玫瑰扎在一起,硬硬的小纸条上沾了一些奇怪的白色粉末,摸上去粘粘的,在手上很难蹭掉。
他皱了皱眉,隐约想起什么。
“谁在那里?”
偌大的空间无人回应。
莫提雅心砰砰跳,因为熟悉的脚步声已经正在向她靠近,最后帘子被人拉开——
宋潮:“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莫提雅吞吞吐吐:“我本来要给你献花的,可是……”
宋潮摆摆手:“打车,回家。”
出租车上的氛围尴尬到极点,周遭黑乎乎的。
莫提雅侧头看他,随即低头说:“你今天在台上好帅,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学指挥生这么迷人……”
“头一次?”
“是呀,”莫提雅瞅了宋潮一眼,“怎么了。”
“你喜欢我?”
“我……”
“说实话。”
“是……”
宋潮沉默半响,最后甩出一句烫嘴的话:“你不是第一次喜欢指挥系的人了。”
莫提雅:“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是啊,”莫提雅嗤笑一声,“你能跟蒋蓝暧昧,还把她带到家里,这算什么?就算我有喜欢的人,我们也算扯平了。”
她用俄语对司机说了句,停车。
随即推开门,就往涅瓦河走。
宋潮往反方向破门而出,也顾不得面子,大喊:“莫提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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