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墨深吸一口气，捏着钥匙，大热天里，宁愿顶着炎炎烈日，也不肯走在一路通往飞亚特公司门口的梧桐树荫下。折磨这具□□，成了许京墨每每心烦意乱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似乎这样，才能克制住心头难以宣泄的烦躁，和腾腾而出的戾气。

杨琪琛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许京墨。靠窗的柜子上，放着一台价值上万的咖啡机，许京墨打完电话后，杨琪琛让秘书室给他弄来了一包高档咖啡豆。

许京墨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弥漫了整个办公室，与杨琪琛这执行副总办公室高档的情调格格不入。

杨琪琛一个直男，扮演了许京墨的情侣后，许京墨对他便一直都非常客气了。同在一个师门之下，又都是从国内过去的，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

“你发表在剑桥数学期刊上面的文章我看了，难怪当年老师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数学奇才。”杨琪琛将一杯现磨咖啡递给许京墨，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墙面呈弧形，落地窗一尘不染，窗外大树参天，大片紫薇花开得热闹非凡。

“师兄，问你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我会回答你任何问题。”杨琪琛盯着许京墨的眼睛，郑重承诺。

许京墨垂着眼帘，他笑了一下，“你当年为什么会转行？我是说，你也曾准备一辈子研究数学，是什么原因让你转行，最后进入企业，辗转下来，到了现在这家公司？”

“我当年只想要份工作，正好克拉克汽车销售公司愿意要我，我在那里开发出了算法销售模式，因此在业界有了点名气，在世人的眼里，数学并不是一无是处，这也算是我为数学做的一点贡献。”杨琪琛端起咖啡杯朝后一靠，“你呢？为什么要回国？”

“这是我的祖国，我学有所成，回到国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许京墨自然听得出来，杨琪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避开了。他这个师兄也是很有才华，连扮演深情都能够深入骨髓，骗到他自己都信以为真。

“师弟今天来，是为了帮顾庭序查飞亚特员工王海香死亡一事的案件吧？”

许京墨怔愣了约有三秒，他突地一笑，也很轻松地往后一靠，“顾庭序需要我帮忙查案？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市局这两年，混出的名气都是怎么来的，把我传得跟福尔摩斯一样，有那么夸张吗？”

杨琪琛抬起眼皮子朝许京墨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师弟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初出茅庐，任人摆布的少年了。

他的眉眼间，多了一抹锋利，也被染上了一层世故的风霜。

杨琪琛笑了一下，“我来这公司才一年时间，主要的任务是提升销量。现在整个市场都呈低迷状态，销量不是那么好提升，上面给我的指标是市场占有率提升0.5个点，销量提升8%。你帮我算算，你觉得我能完成吗？”

“算法只能起助推作用。抢占市场真正要靠的还是质量和服务。现在在中国车市上占主流的还是日德美三系。说实话，民众对意大利的牌子认知度还不是那么高。而且，意大利车的造型也并不符合大众的审美观点。在如今市场持续走低的情况下，想单单靠一个算法就将销量提升8个点，师兄，提醒一下，现在国际上早就进入工业4.0和营销4.0的年代了！”

杨琪琛大笑起来，他屁股往前挪了挪，双肘搁在膝盖上，“可是偏偏有些蠢货，以为光靠算法，就能将一个企业的困顿局势扭转，你说怎么办？”

“看来，各行各业都很难啊！”许京墨五年前回国，接手了他父亲旗下所有的产业，既然杨琪琛不准备和他说点什么，他便紧了紧领带，气势一变，脸上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如在云端的许氏总裁气质，便从他的骨子里透出来。

话题一转，许京墨问道，“你们现在的开发职责怎么分的？我记得以前，国内的汽车厂都做些本土化开发，现在德系和美系都是全球同步开发，你们呢？”

“全球同步开发，全球同一平台选零部件供应商，现在只能走这条路子。我们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为了所谓的抢占市场先机，而放弃了本土化开发，放弃了这种研发人员开发的训练，以后想要掌握技术就更难了。”

“全球同一平台选供应商，开发工作全部都在欧洲，这就意味着关键零部件供应商只能是那种全球供应商了？”

“不错！”杨琪琛盯着桌面上的咖啡杯，点头道。

“每年五到八个点的降成本，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全球供应商的降成本肯定很难，你不要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是压榨国内供应商，二是减配。”

减配就是减少配置。

“减配谁说了算？”

“技术中心。”

许京墨抬腕看看表，杨琪琛知道他要走了，留了一下，“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改天吧，改天我请师兄。”

从飞亚特的行政楼出来，许京墨站在台阶上，朝他不久前去过的技术中心大楼望去。杨琪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许京墨扭头朝杨琪琛笑了一下，客气地朝他伸出手，“师兄留步，下次再聊！”

许京墨朝下走了几步，杨琪琛喊了他一声，紧追了几步，与他并肩，“巡视组来了好几次了，一直都没有查到什么，因为是合资公司，公司有严格的制度和流程。每个部门中意双方都设置了两个负责人，任何决议都必须是双方均认可才会签署，这两三年开发的车型虽然不大卖，但都是与意大利同步上市，只能说国内的用户不识货。”

许京墨愣了一下，继而道，“师兄当年创立的算法销售模式，一年的时间，足以在各大网店推行而来吧？据我所知，克拉克公司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已经同意将飞亚特的车挂在他们的销售网络上？”

“不错，所以，希望今后能有机会一起吃饭。”

“好！”

下班后，顾庭序也没有给许京墨打电话。他情绪有点不好，从市局回家的路上就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差点把人追尾了。

一把推开门，顾庭序在门口站了许久，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家门。复又把门关上，顾庭序再次顺利地将钥匙插入锁孔里，锁芯很顺畅地转了一圈，门再次被打开，没错，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他不可能开的是别人家的门。

再说了，现在都流行装密码锁或是指纹锁，像他家这种依然用传统锁的还真不多。

屋子里窗明几净，门口多了一双新拖鞋，进门右边的餐桌上，换了新的桌布，以前那张带花纹，用了三年，白色已经被染成灰色的桌布不翼而飞。酒柜上之前被堆得杂乱无章，如今已经全部收拾齐整，装模作样地摆了几瓶酒进去，大多数的格子都空着。

顾庭序居然想到，应该多买点酒回来，等这案子破了，炒两个菜，可以来个烛光晚餐。他还没来得及臆想烛光晚餐的对象，门口传来开锁声，他扭头过去，就对上了许京墨。

令顾庭序格外生气的是，许京墨居然好像不知道他在生气，很自然地进来了，在门口换了鞋，将手里拎着的一袋食材递给顾庭序。

顾庭序忍着气接过来，很想怼一句，“杨琪琛没请你吃饭”，又觉得这么说，好像自己很没有气度。

顾庭序做中式餐的手艺，比他做三明治高了不止三两个档次，刨土豆皮刨得飞快，皮飞得令人眼花缭乱，偏偏每一片都能精准地飞到垃圾桶里去。

许京墨坐在餐桌边，看厨房里顾庭序坐在小矮凳上择菜时，忍不住在想，顾庭序这手技艺是怎么练成的？当年有没有把他扎成小纸人儿，在心脏处写上“许京墨”三个字，然后天天拿着小李飞刀往他心口戳？

很快，一盘土豆红烧肉，一盘宫保鸡丁，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就烧好了。

“过来端菜啊，坐着跟客人一样，谁伺候你？”顾庭序围着一块碎花小围裙，头也不回地道。

许京墨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他从善如流地起身，从灶台上将菜端了过来，顾庭序出来时，手上端了两碗米饭，递给许京墨一碗。

“杨琪琛说飞亚特公司是合资公司，凡事都有严格的制度和流程进行约束，但你也知道，一个公司的制度和流程是可以更改的。他们每个部门都有中方负责人监管，但是如果技术这个软肋捏在外方手里的话，顾全大局就成了中方妥协的代名词。”

“杨琪琛是怎么跟你说的？还是说，他只说了一，这些都是你猜想出来的二？”

许京墨默默扒饭，他决定暂时不跟顾庭序这个脑子抽风了的混蛋计较，直接问道，“下午，有没有什么进展？”

“下午，关燕在江阳时代广场约了王海香大学时的男朋友了解情况。王海香后来的老公是她在公司教意大利语培训班的时候认识的学生，本科毕业学机械电子工程，原先在荆州变速箱厂的动力科当工艺员，夫妻一起到江市来后，提拔为维修班班长，据说是经理级待遇。”

“龚兴海去京城参加车展的当晚，是和杨琪琛坐同一个航班，入住同一个酒店，第二天一起出现在新车发布会上。”顾庭序补充道，小心地看许京墨的脸色。

今天的更新！

已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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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