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Fortune

1. Fortune

纱和的手机时不时地震动了一上午,原来是母亲大人又在催促她和相亲对象见面了。

现在办公室没人,纱和关上门,拉下了玻璃墙里的百叶帘,一屁股坐在桌前,瘫在了旋转靠椅上。

这次相亲的对象是大银行的高管,名叫甲斐诚也,亲戚介绍的亲戚的亲戚。

她家是那种老派的家庭,很重视体面,所以第一次见面是在都内的高级酒店,两家人穿着华贵的和服坐在一起,纱和跟甲斐去小花园里逛了一圈,随便聊了聊。

这次见面的结果还不错。甲斐虽然比她大八岁,但却很懂得尊重人,而且笑起来有点像高良健吾,在短暂的相处中留下了令人舒服的印象。

家里人的评价也很好。因为纱和现在自己开公司,如果结婚对象是政界或者银行出身,总是事半功倍,相得益彰。她也觉得有道理,夫妻就是好搭档,互相帮忙,彼此助益。

初次见面后不久,甲斐请她去颇有情调的高级餐厅吃了顿意大利菜。此后已经又过去了一个礼拜,这次该轮到她提出邀约了。

纱和从手机里翻出甲斐的联系方式,直接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问他今晚有没有空。

她从小都很听从母亲的意愿,这次也没什么可例外的。唯一一次跟家里“对着干”,还是高中时为了打棒球,去了青道念书。

“叮咚。”

甲斐的回复很快送到,问她想去哪里约会。

Sawa K.

「您觉得看棒球比赛怎么样?」

甲斐诚也:

「听上去不错。不知道纱和小姐支持那支球队?我来买票。」

纱和在对话框里打出了“横滨湾星”,又很快删掉,告诉甲斐她来买票。

两人约好下班后见,用了不到十句话,爽快得像达成了一笔彼此都满意的交易。

纱和放下手机,起身去办公室隔间的衣柜里挑了挑衣服,最后还是决定就穿身上这件套装去。虽然比前两次的画风硬气了一点,但这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这些年纱和一直单身,也没谈过恋爱。但她并非不婚主义,也很想组建家庭,然后养育一两个可爱的小孩,所以她不反感相亲。自家父母一直很恩爱,她和哥哥也有着深厚的感情,纱和也想拥有这样的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虽然,结婚对象不是真爱有点可惜就是了。

纱和从衣帽间回到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之前,目光落在了以书架为墙的一角。

内置装饰灯柔和的光晕笼罩在一张张相片上,就像回忆里操场上的阳光。纱和在办公室放了几张高中时的相片,几乎全是她们女子棒球队的光辉时刻。

御幸是唯一出镜的男生,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2号制服,肩并着肩站在一起。拍照的人喊了他们一下,大概是“两位队长”之类的,然后他们一起回过了头。

照片里,纱和转过脸朝向镜头,笑得很灿烂。御幸斜睨着她,好像很嫌弃,但嘴边也是笑着的。

十年过去,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还历历在目。

好像只要抬起手臂,就能在一瞬间越过漫长的时光,去拉住他的手。

见过这张照片的人都问过同一个问题:这个少年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纱和第一次被问到时,拿着照片傻在了原地。

直到那一刻,她才惊觉,原来她和御幸之间曾有过那样的情愫。

……

年少时的纱和相信一见钟情,因此错过了唯一喜欢过的人——那时总觉得有对方陪伴的日子是那么地理所当然,所以等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心有所属,才发现为时已晚。

遗憾吗?也不尽然。

他们两个都是棒球笨蛋,后面又各自当上了队长,每天都想着甲子园,还有怎么带领队伍多赢一场比赛,根本顾不上谈恋爱。

倒是现在断了联系,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如今连好朋友都算不上了,才有些遗憾。

纱和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却没有工作,而是在搜索引擎里敲下了“御幸一也”四个字。

高中毕业前夕,御幸就拿到了职业球团的指名,签下了大合同,成为了大家梦寐以求的职业球员。

当时大家只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想过毕业后意味着什么。特别是纱和,她以为他们的关系那么好,永远不会有分别的那一天。

永远不会。

纱和浏览着和御幸相关的体育新闻,断断续续获悉了他的近况:

果然还没有结婚,也没看到什么恋情绯闻。事业正值黄金期,三年前就拿了MVP,不过她那时还在非洲大草原,对此没有印象。

总之,御幸像想象中的一样,成了炙手可热的职业选手,同时还是国家队的一员,身影随处可见。

只是唯独不像高中一样,总是在彼此身边。

纱和看着看着,不自知地忘记了工作。

……

她和御幸是怎么离彼此越来越远的呢?

是从他们没能实现一起去甲子园的约定开始吗?

还是从他们引退开始;

从她上了大学以后,不再打棒球开始;

从他去了职业之后太忙开始;

从她开始四处实习开始……

又或者不存在特别的时间节点,而是一不留神就走散了。

理由似乎多到数不完,那么现在变成陌生人,也不足为奇。

纱和收回放在触控板上滑来滑去的手,重新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Sawa K.

「甲斐先生,我们去神宫球场看养乐多燕子吧。今天的比赛是我的高中同学担任先发哦。」

目前,她和甲斐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如果他们要建立严肃的关系,那么这些过去也是她的一部分。她现在就毫无保留地介绍给他看,若是他无法接受,就早点一别两宽。

甲斐没有多嘴打听,只说了句“好”,然后约定晚上六点在神宫球场碰面。

又是一次简洁又愉快的意见交流,纱和觉得跟这个男人沟通很轻松。

她再次打开网页,去球团的网站上买了两张票。官方主页上有各种社交账号的外链,她顺便点开看了看。

很多球员都开通了IG或者推特,但御幸却还是老样子。他没有开设任何社交账号,一点也不像个公众人物。

果然联系不上。

*

赛季刚开始,夜晚的神宫比白天时热闹。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的香气,到处都是拿着小雨伞应援的球迷。

甲斐西装革履,不过卸下了领带,多了点休闲感。他还提前买好了养乐多的应援伞和燕九郎公仔送给纱和。

“给老同学应援总不能两手空空。”

“嗯——有道理。”纱和忍俊不禁。

养乐多的吉祥物是一只肥嘟嘟的胖燕子,形象憨态可掬。纱和拿着它努力忍笑,没有坦白她的主队另有其人。

御幸的主队也不是养乐多。高中时,他们还经常为了自己的球队争执得热火朝天。那会儿谁都没有想到,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胖鸟会是他以后的东家。

虽然养乐多可能不是御幸理想的球团,但大家当时都觉得这个结果很好。因为这支球团的base就在东京,他们仍然相距很近,有机会时常相聚。

但现实总是与想象相违背。纱和记得,他们只在大一的新年假期里聚了一次,之后就没再见过。

职业球团几乎每天都得比赛,空余的时间则用来训练,一周只有一天休息日。但御幸刚进球团的时候要锻炼体能,每天都是炼狱,休息日只能躺平,根本出不来。这些都很不得已,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们的邀约,答应休赛以后补上。

自此别无他法,大家也得各奔前程。

纱和买的是主场票,位置在内场前排,钻石球场尽收眼底。但主场区的上座率却稀稀拉拉,有点可怜。

以前来神宫球场看比赛,大多是高中和大学时的事。那时夏天的烈日照耀着吵闹的球场,反衬得眼前夜晚的神宫格外清冷。

“可能因为天气太冷了吧,哈哈。”纱和努力找理由开脱。

四月的夜晚,气温只有十度出头。神宫又是露天球场,座椅冰凉,吹一整晚的冷风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苦差。但如果甲斐懂一点职业棒球,就知道纱和在牵强附会——这支球队的人气算不上顶流,不然,她和御幸也不会那么巧都支持别家。

“确实很冷。”甲斐点了点头,然后看看纱和身上单薄的套装,取出了身边的袋子,说:“所以我从办公室带了一件外套过来,现在看,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他拿出一件熨烫整齐的羊毛西装,轻薄却保暖。

“不过办公室里也只有这个,纱和小姐将就一下吧。”

“谢谢。”纱和确实觉得有点冷,也就拿过来披上了,“甲斐先生比我想得周全多了——”

甲斐笑了笑:“对女士多体贴一点总是没错。”

比赛已经开始,对面先攻。御幸是本场先发,他一出来,观众席上的球迷都拿起印有他名字的毛巾应援。

纱和随便看了看,发现御幸的支持者不在少数,男女比例也很均衡,还有穿着他的球衣的小孩子。

内场的座位跟本垒隔着几十米,看的不算清楚,但也不能算模糊。数年过去,纱和第一次跟御幸相距这么近,倒觉得他的外表变化不大。

反正御幸的人生就是打棒球。反过来说,只要他还打棒球,他就还是那个御幸。无论站在多大的舞台上,都在闪闪发光。

纱和终于有了机会给甲斐介绍御幸这个人。

她从他们初次见面就看彼此不顺眼开始讲,然后说到他们如何逐渐认可了对方,还一起当上了队长。

说着说着,纱和自己也将回忆温习了一遍。

哪怕没能一起去甲子园是青春里莫大的遗憾,但他们能遇到,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如果她在国中时就放弃了打棒球,他们甚至没可能相识。

“纱和小姐,喜欢他吧。”甲斐说。

他的脸上没有醋意,更没有不悦,只是很平和地叙述着某个事实。

“是喜欢过。”纱和笑着纠正了他用的正在进行时,“只是看到以前的伙伴实现了梦想,为他感到开心而已。当然啦,现在只能买两张门票支持一下这家伙的事业了。”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甲斐反问:“这不就是喜欢?”

“甲斐先生认为,人与人之间只能有’喜欢’这一种单调的情感吗?”

纱和拿着啤酒晃来晃去,连连否认甲斐的推断。

她觉得自己还能找到很多可以形容她和御幸的词汇。只有一个“喜欢”,不会太肤浅吗?

三年的时间有那么短,只是在人生的长河中猝然闪烁了一下。三年的时间也有那么长,长到一个“喜欢”不足以概括那段无敌的时光。

甲斐又笑了笑,不置可否:“或许不是肤浅,而是单纯。”

“哈哈哈,谢谢你,甲斐先生。”

纱和大笑起来,让甲斐看了一怔。

初次见面时,纱和穿着和服赴约,一如矜贵的名门淑女。第二次一起吃饭,她换了精致的洋服,像大都会常见的时尚女郎。

但今天晚上见到纱和,甲斐才认为自己看见了她最真实的样子。虽然不及前两次无懈可击,但却神采飞扬,她在夜空下大笑着,表情开朗而明亮。

纱和渐渐收起笑声,眼角仍有笑意:“不过,怎么可能会有人一直喜欢着好几年都没说过话的对象呢。莫非甲斐先生有暗恋了很多年的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可以勉为其难相信一下。”

“很遗憾,我没有。”甲斐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高中时代遇见这么珍贵的宝物,这是一种运气。”

“的确,”纱和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是宝物,也是运气。”

十七岁的自己能做到的事,远比二十七岁的自己能做到的更多。

年少时以为没有人无所不能,却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正拥有一切。

棒球,青春,喜欢的少年,和他们共同的夏天。

她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啤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才放下黏满泡沫的空杯子。

十七岁的纱和也不可能像这样喝啤酒。

夜空澄澈如洗,比分不上不下。马上又要轮到御幸的打席,纱和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现在得点圈有人,再不下分,又要残垒。她一看,不禁笑着跟甲斐说起御幸高中时的糗事。

“高一的时候,这家伙只有在垒上有人的时候才会打。如果垒上没人,就会表演一球死。”

“是吗,真看不出来啊。现在很强呢。”

打席上,御幸已经跟投手缠了九个球了。他还戴着那副护目镜,镜片反着光,仅露着半张严肃的脸。不了解他本人的话,会觉得他是一个压迫感极强的可怕的打者。

“毕竟现在要靠这个赚钱嘛。”纱和故作轻松地化解气氛。

御幸每一次挥棒,空气都紧张得不得了。纱和嘴上跟甲斐闲谈,同时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下。

球速很快,稍一眨眼就会错过关键画面。

投手再度投出一球,御幸这次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挥棒出击。一声脆响,白色的小球朝着右侧飞去。

“哗——”

当众人还伸着头追寻球的轨迹时,纱和却坐在观众席上,情不自禁地高高举起了右手。

她仰起头,眼底是一片璀璨的白色灯光。球落进手中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身体已经记住了怎样握球可以传得更稳更快,纱和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摸到了缝线的位置,仿佛此刻的赛场上正有伙伴在等着她。

“哗——”

四下哗然一片,因为这球又是界外,还落到了观众席上。

纱和拿着球重新坐好,场上的比赛丝毫不受影响,仍在继续。御幸站在打席上重新摆好了姿势,几乎背对着这边,想必什么也没看到。

甲斐看了看场上的动静,然后对纱和关心道:“好厉害呐,但是手很疼吧?”

“哈哈没事,我也不减当年,不减当年。”纱和掂着球,熟练地抛了两下。

她不爱沉湎过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只是……

只是那些一去不回的日子真的很耀眼。

十年的时间明明不短,可是却又快得像一场梦一样。刚才抓住球的那一瞬间,仿佛分别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都不重要了。

这场比赛是养乐多险胜。虽然御幸后面一次安打也没有,但纱和也不至于太丢脸。

赛后,他们路过纪念品商店,纱和刚才就对那些球迷手里的应援物很感兴趣,一时兴起,走进去看了看。

吉祥物的周边都很可爱,除了甲斐送的那个,她又买了几样。球员也有很多周边,纱和随便看了看,还是跟店员要了御幸的。

“请给我御幸一也的全部款式。”

店员闻言见怪不怪,偶尔确实会有豪爽的富婆买走所有周边,御幸选手的周边更是抢手货,常常第一个售罄。商品部的人都说,御幸选手是球团各种意义上的摇钱树。

“这位客人,我们球团最新一届池面总选举也开始了哦。如果您支持御幸选手的话,请记得使用点数投票。因为您购买的款式中,有为投票特别准备的产品——”店员熟练地取出一样周边,“现在购买这款有双倍点数哦。”

“池面总选举……?”纱和看了一眼,竟然是一个心形徽章,颜色又粉又紫,上面印着御幸的大头照和名字,辣眼睛的产品设计恨不得替他放电。

老实讲,怪恶心的。

“……”纱和无语片刻,总不能说不要了,只得感慨:“还有这种东西啊……”

买就买了。她听说后辈们几乎都是御幸的粉丝,回头匿名捐给青道棒球部就可以。男女两部那么多人,说不定还不够分呢。

甲斐一直全程陪着,看到这幕也忍不住笑了:“纱和小姐,是觉得他赚的不够多吗?”

球员的薪资中有一部分是个人周边的抽成,货卖得越多,收入也就越高。甲斐点到即止,暗示纱和在给御幸送钱。

纱和也反应过来了:“是哦。”

比起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棒球的职业选手的收入都不算低,御幸这种明星球员的身价更是亿元起步。

说到这里,纱和干脆拿出手机,在引擎里搜索“御幸一也,年俸”。

“不是吧?!”

她看着结果页面,一阵瞠目结舌。

……

甲斐说得对,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她的支持!

纱和:退钱!

结婚以后别想要小金库了,赚多少老婆都清清楚楚

因为不想异地恋就私设选了东京的球团,虽然我自己也挺喜欢养乐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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