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下被翻来捡去的血肉就像菜市场的猪肉一样,任凭手术刀宰割。
腿部被几条固定带禁锢得发白。非法行医的小段主任手上动作飞快,几乎只能看见手的残影,护士不停给他的脸擦汗,明明病人已经疼昏过去了,他还在假装和病人聊天:“算你命大,弹片再偏一点就伤到股动脉,等等再照个片看清理干净没有。”
陆百姓穿着无菌手术服,他明明是在帮忙按着时夜的腿,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照片的时候就变成了他在台上,然后再上手术台的就是他了!
“等等,不是我啊,是时夜!”
“就是你!”段新雷举着电锯,阴森森道,“你的腿废了,要锯掉!”
“什么?那快给我上麻醉啊!”
“麻醉对你有用吗?忍着吧!”伴随着段新雷桀桀桀的笑声,“滋滋滋”酸牙的电锯声越来越近……
陆百姓猛然睁眼。
窗帘缝隙透出阳光,照着墙壁上的油画,画框的玻璃面反射出亮光。
他下意识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腿,还在。
幸好是梦。
起床,换衣服,跑步,回来冲个澡、刮胡子,下楼吃早餐,送萌萌去幼儿园,这就是陆百姓一天的开场。
他回归了日常生活,但是果市的事情并未结束。他们没有能够抓住“工匠” ,那个人骑着摩托车神秘消失了。那一段的监控有问题,没能拍到关于他行踪的画面,没有影像就不能让天网系统锁定他,更难以依据一张画像找到藏匿者,而且也没有发现果市任何一家医院接诊了有qiang伤的伤员。
这种石沉大海的感觉很不好,明明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他不免会想,监控真的坏了吗?为什么会坏得这样“及时”?
如果不是紧急补了个手续,时夜还可能因为藏匿和非法使用qiang支被抓起来审讯,州局禁.毒支队的蒋南天盯“时夜”这个名字盯得很紧,一直想把她这条线归到自己名下管理。
该不会就是这货要害她吧!陆百姓都想匿名举报他了。
但就现有排查证据来说,蒋南天确实没有嫌疑,但也没有找出胖子身份泄露的新线索。
可以肯定的是,谭森在接手徐翔操作的交易平台后,先是做了小规模试水,确认无问题后开始扩大规模,警方已经在做方案,准备诱谭森入境后再实施抓捕。
可是他却突然减少了交易频率和数量。
还没查到原因,胖子就出事了,然后很快发现谭森另起炉灶,脱离了警方监视。
谁是内鬼?
时夜受伤,行动不便,索性隐匿一段时间,不再使用“时夜”这个代号执行特情任务。很快,刘健民也申请了退居二线。
随着段建中调任省城,时夜打算跟着一同迁居省城。
段新雷简直高兴坏了。他一直就不赞成时夜继续做下去,如今借着行动失败和段局调任两件事,劝时夜暂时收手,他也可以把她身上那些陈年旧伤调理调理。
她去省城,段新雷必须跟着,不然就她那个什么麻醉镇静剂都用不了的体质,除了他,哪家医院敢接?
清理弹片那次,差点把人活生生疼死。
段新雷的单位不肯放他走,干脆辞职,以他的履历去省城随便一所大学任教职都不难。
临走前,时夜重新理了一遍她手里的果市及其周边的线人网,确定没有人再“莫名其妙”地死掉。
所以为什么唯独胖子暴露了呢?时夜觉得,只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幕后的鬼自然现形。
还有,胖子除了招出菲菲,还招了什么?在找到新的联系方法之前,时夜不会再与线人们联系。
她得等待。
真是不甘心啊。
陆百姓这一次离开果市,总有一种憋屈感。
“我还能来找你吗?”他问时夜。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受伤后,她瘦了很多,但她却说这次还好,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恢复。
她整个人如一张薄纸,他将她抱到过病床和轮椅上过,轻得像没有重量。
大量失血使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但是瘦削的侧脸一如初见时那般锋利。她目光灼灼望向他,漆黑如墨的瞳仁反射着光芒,如两点鬼火:“谭森很特殊,我一定要抓到他。你要是不愿帮我,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果市与我,你只当做一场梦。”
谭森,谭森。这个素未谋面却已让他们吃了苦头的毒.枭,在陆百姓的心底留下一道阴影。
他相信她说话算数,所以害怕她为此丢掉性命。
那间漆黑得投不进一点光的骨灰房,就像她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透进一点光呢?
每每想起她,陆百姓的心里都堵得厉害。他在犹豫,每一天都在犹豫,他知道这次的对手非比寻常,如果他决意入局,就要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
如果瞻前顾后,一定会死。
他以为她会用母蛊的能力控制他,逼他帮忙。但她没有,她放他离开,然后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过他。
就像她真的是一场梦。
“哥哥,拼房子,拼大城堡!”幼儿园老早就放学,陆萌萌拉着他玩乐高,最近他都在家里,接送她放学,陪她玩,这让以前经常看不到哥哥的陆萌萌开心坏了。
陆百姓一把将她抱上肩头,让她把积木块放到城堡高高的塔尖,她快乐地拍手,咯咯直笑,声音洪亮有力,传得很远。
陆萌萌术后恢复得很不错。段新雷的药用完的那一段时间,她有些小病小痛,陆百姓带着新药回来以后,她的身体免疫力肉眼可见提高了,哮喘再没有发过,个子也长了不少。根据医生的诊断,这个药再持续用一段时间,等陆萌萌的身体再强健一些,就可以断药了。
医生都在问这个新药在哪里试验的,什么时候能量产,能不能优先给他们机构一批。
陆百姓笑而不答。
亲爹亲妈也问,陆董还起了投资的心。但是多问几次没答案,只说不能量产,他们也就算了,觉得可能用了什么特别珍贵的药材,没法批量生产的那种,反正能治好自家闺女就知足了。
就是陆百姓这天天呆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宅男形象,很遭亲妈嫌弃。
他人在彩云省的时候经常联系不上,说是跟朋友去野外采药,长期没信号,钟翠翠女士很担心他是和朋友出去瞎混不告诉家里人。等人一回来,发现人瘦了,也黑了,看着精干不少,应该是真去大山里吃苦了,顿时挺心疼儿子。
所以他最初待在家里混吃混喝那段时间,家里人都觉得他不和狐朋狗友瞎混,作息规律,又爱锻炼了,还主动接送妹妹、陪妹妹玩,实在是浪子回头,可喜可贺。
不过日子一长吧……
“你不是要出国念书吗?那学业中断了一段时间,可以续上吧,接着回去念呀!”
陆百姓不想回去,国外真无聊。
“你那些朋友都没联系啦?我看里面也有几个上进的,自己搞点小投资或者进家里公司帮忙什么的,也还是可以找他们去玩玩嘛。”
陆百姓不听。
于是……
“百百啊,你看这姑娘怎么样,常青藤毕业的,会三门外语,还会骑马,高尔夫啊网球都打得很好,长得也漂亮,你看照片这大长腿哟……”
他闲着,陆夫人闲不住,要给他相亲了。
陆百姓果断出门:“我找朋友玩儿去。”
钟翠翠女士手里七八个相亲候选人呢,连忙挽留:“百百,这个不喜欢,咱再换下一个呗,你妈又不会逼你结婚,肯定要挑一个你喜欢的呀!”絮絮叨叨也挽留不住陆百姓开车溜掉的步伐。
陆夫人开始担忧,这该不会不喜欢女的吧……
另一头,匆匆溜走的陆百姓无处可去,随便打了个电话给以前联系比较多的朋友,朋友听到他的声音很惊喜:“陆少,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了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兄弟们给你接风啊。”
陆百姓含糊其词,喊他出来玩,朋友却说正在别人给女朋友庆生的派对上,反过来喊他去。
陆百姓一听,是姓董的家伙,也认识,不过之前这家伙想把他推到水里去,他不喜欢这人,很久没联系了。
他就不太想去,打算回绝,对面却传来董少的声音:“陆少,一块来玩啊,上次的事是我错了,和您说一声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还是朋友,成不?”听声音有点醉意,却很是热情,陆百姓本来就是要躲亲妈的,当然是躲得越晚回去越好,他们这个派对八成能开到凌晨,正合他意。
戴上口罩帽子,走起。
派对在KTV,是个他也熟悉的老地方,定了最大最豪华的那个。他进去前,先找管家定了一套最贵的酒送进来,想着人家生日,顺便又定了个大蛋糕。
包厢主打一个科幻风,大镜子大屏幕闪得人眼瞎,一进去,那个灯光音响吵得他头疼,DJ打碟他捂耳朵,迎面而来的美女喊他“陆少”给他送酒,连忙婉拒。
朋友正在打台球,看见陆百姓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觉得他有点不一样,怔了一下:“老陆,怎么包的这么严实?来一起玩?”
陆百姓从兜里摸出两粒耳塞,摆摆手:“你们继续,我坐一会。”
董少在二楼举着个话筒喊他:“陆少,坐着干什么,上来玩,我们开香槟!”怀里抱着个漂亮姑娘,大约是派对女主角。
一群人过来怂恿他上去,也都是认识的人,全是熟面孔,陆百姓不好推辞,跟着上去。
但是酒这玩意吧,对他现在真的毫无吸引力。
董少大约有点想把他灌醉,喊人敬了一杯又一杯,陆百姓就跟喝水一样,觉得怪没意思的。有几个酒鬼看他酒量这么好,更加起劲想要灌醉他,结果一个二个全都先倒下了。
董少过来一看,吃惊:“陆少,有些日子没见,变海量了啊,去哪里练出来的。”
“还好,我喝得慢。”陆百姓客气道,杯子一放,不喝了。
董少看他兴趣缺缺,眼神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没有再招人来灌酒。
陆百姓就和朋友几个一起摇骰子玩,有输有赢,反正惩罚是喝酒,对他来说无所谓。
有人看他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调侃他:“陆少,欠了什么桃花债啊,这么怕被人认出来?”
陆百姓摆摆手:“过敏。”一句话把人堵死。
过了一会,他定的蛋糕和酒来了,场子里一片欢呼。
“谢谢陆少。”董少的女朋友笑靥如花,声音那叫一个娇媚。
“谢董少吧。”陆百姓碰了一下酒杯,对姓董的举了举。
他是来躲亲妈的,客气客气是应该的,希望人家别管他,让他在这多待一会。
这个嗨皮的派对,陆百姓全程就像个梦游的,显得格格不入。
许久没见的朋友都觉得他奇怪:“这次回来怎么不开心,有心事啊?”
他看着朋友喝得微醺的脸庞,反过来揉揉对方的脑袋:“真羡慕你这么无忧无虑。”
对方一脸懵逼。
“陆少,这里的酒不够味吧?”董少凑了过来,他的女朋友并没有带在身边,正在舞池里蹦迪。
董少一把揽住陆百姓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个五颜六色的小袋子,笑嘻嘻凑近他:“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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