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检查这行代码,你会发现……”
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讲编程是件有些费力的事情,因为如果不是天才少年,正常孩子的大脑发育程度不足以支撑他接受逻辑性这样强的内容。
不过阿钟讲得非常耐心,并且还编写了很多辅助工具,以供丹威日常学习训练。
当钟敲响十一下,书房的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唉,真令人遗憾,下课时间到,下面又要轮到我了。”
丹威立刻对他反唇相讥:“没人欢迎你。”
“所以你是希望我摸鱼咯,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工资照付吗?”毕竟他是年薪制哟。
“……”丹威盯他。他最近沉迷做黑客的游戏,倒是没怎么捉弄叶深了。
但叶深的话提醒了他,如果不要他上课,这家伙的日子就过得太舒服了,这样的话他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对阿钟说:“你下次再来吧。”
“好的,少爷。”阿钟恭顺地回答。
丹威习惯了这个老师的低眉顺眼,庄园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对待他的,只有叶深例外,所以他转头就威胁叶深:“你如果再不认真一点,我会开除你!”
“如果你主动开除我,那之前承诺的十倍工资,是不是照付呢?另外甲方主动开除,是不是还要额外支付N 1的补偿金?”
“……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
一大一小很愉快地斗着嘴。真令人羡慕。
阿钟默默收拾东西退出去。他羡慕甚至嫉妒这位名义上的同事,却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话,除了丹威和管家老田,他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人主动搭话,他在课后只能默默离开这里,被送回营地。
察觉到他离开的这位叶先生,停止了斗嘴,转头认真看着他,客气地朝他点点头,微笑示意,并不与他搭话。
而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阿钟发现了,这个人每天开口闭口都是十倍工资,似乎很不靠谱,脸上写着拿到钱就走人的不耐烦,但是他对丹威的影响力很大,丹威喜欢他!
有可能用钱收买他吗?毕竟他一直对自己很友好。
阿钟在心里忖度,据他所知,长期留在这里的外人只有叶深一个,对方不能独自离开庄园,使用的都是他们提供的电子设备,也是形同拘禁的状态。
但是,他可以在有看守的情况下离开这里去采购或者看病,有时候丹威如果出门,他还被允许陪同!
能不能让他想办法递话,他想联系国内警方………不不,这太危险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他的目的,而且国内警方会发现他参与了犯罪!
最好是悄悄回国。他知道一个掮客,此人认识缅甸军方的人,阿钟觉得可以借这个人逃脱谭森的控制!他现在有钱,谭森给了他很多佣金,他可以给他们很多钱!
只要他能出去,就能想办法联系到那个掮客。至于让叶深帮助逃跑,被骗了很多次的阿钟根本不指望一个陌生人,只要他守口如瓶就好了。
多次观察这个人后,阿钟认为此人心机不深,不难控制,决定赌一把。
但是,如何与他交流,这个人会不会告密?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处处都有耳目。
阿钟从他擅长的事情上找到了办法。
他“不小心”遗留了一个怎么写简单的电子病毒的工作笔记给丹威。
他知道以丹威爱捉弄叶深的习惯,一定会把这个小玩意想办法嵌入叶深的电子设备,然后他就有机会了。
果然,这一天他如常前往庄园,叶深正一手举着自己变成一块白板的手机,一手举着丹威的笔记本电脑:“会感染不会修?你不会修,那就让你的电脑也和我的手机一样吧!”
机会来了,阿钟想。
天天抛媚眼抛得眼皮抽抽,这鱼总算上钩了,陆百姓想。
不知道时夜那边的进展怎么样?
不知道小白兔那边的进展怎么样?时夜想。
她已经掌握了目前谭森输入海外资金的绝大部分流向,而这些数据正源源不断同步回国内。
但是还不到收网的时机。
怎么样能让谭森离开他的老巢?
时夜将目光投向佛塔的金顶。
这是一个很难等到的时机。她抱着手里的文件夹,这一摞都是需要谭森签字才能生效的重要文件,而谭森这时候正身处一座寺庙中,这里正在举行连续七天的法会,他不能离开。
他在为他远在中国的母亲祈福。
极度的迷信,几乎是每个东南亚毒枭的共性,但表面的虔诚完全不妨碍他们干罪恶的勾当。
这座寺庙位于郊区僻静的山中,占地面积不大,曾经被废弃,后由谭森捐钱重修,最为壮观的就是三百多级台阶一路连接山顶的金顶佛塔,绿树掩映,在日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檀香袅袅。
时夜看见了正殿中跪拜的信众,看见了身着黄色僧衣、手持经书、盘坐于上的“大师”。
一位个子不高、身形消瘦、背脊微陀的老人。
两鬓是银白的短发茬,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头发,人虽然瘦,但却不显得可怖,只感觉此人极有力,双目微颌,宝相庄严,令人一见心生跪拜之感。
时夜看向他的时候,他似有所觉,眼皮抬起,望向殿外,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耷拉下来的眼皮和过多的眼白,没有使得那份闭目时自然而然产生的威严有所减轻,反而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凶恶,如冰针一般刺人心窝。
这就是赞多帕。
跟在老禾身后,她略显局促地向“大师”行礼。
“等仪式结束,现在不要打扰东家。”老禾令她在一旁等候,不允许她乱走,连打量周围的环境也不行。
这座小寺并不对外开放,它是谭森供奉“大师”的地方。
“怎么追到这里来了?老板不喜欢在寺里谈生意。”有人拦住老禾的去路,是“工匠”。
“东家准许的,”老禾淡淡地说,“我从不踩线。”
“工匠”无视他的话,好奇望向老禾身后的姑娘,他“咦”了一声,凑近打量:“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时夜的心脏重重一跳,她迅速抬头,紧接着一张苍白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上次、上次在基金会的楼下,鞋跟太高,我差点崴脚,您、您扶了我一把。”
她看起来就像怀春少女般含羞。
“工匠”愣了一下,面上掠过一丝茫然。他的确去过几次基金会的楼下,但他扶过一个女孩子吗?记忆里,依稀有过,她长这样吗?
这种鸡毛蒜皮,他怎么会记得,但他知道自己在这种助人为乐的小事上是不吝啬给一点风度的。
“是吗?”他摸摸后脑勺。
姑娘明显有些雀跃:“我还没有问过您的名字……”
她是真的不知死活啊。“工匠”的兴趣大了起来,他不介意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有一点小小的调剂,于是往前走了几步:“你叫什么名字?”越看,他越觉得这副眉眼极为熟悉,有什么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蓬勃欲出,是什么呢?
他想再凑近一点看看这副面孔,但是老禾却挡在了他的面前:“查理,她对东家还有用。”
“经理”的神情冷淡,阻碍了“工匠”探究的视线,显然这个姑娘目前是由老禾负责,他不愿意让查理染指。
平衡,狗屁的平衡。
老禾不喜欢他做的,他就更有兴趣了。
“明白。”查理微微一笑,后退几步把道让出来,眼神却依然黏在姑娘身上,望着她那根油亮的辫子:“有空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姑娘看看老禾,又飞快瞥他一眼,低下头去,不知所措地微微抖了起来。
她的手臂上还残留着肉眼可见的针眼,因为害怕被查理看见,慌乱地将袖子拉下去,迅速埋下头,不敢再看他。
哦,消耗品啊。
望着老禾一行人走远,查理无聊地想。
但是,她真的有点面熟,可是仔细看又觉得没见过,真奇怪。想了想,查理掏出手机,拉大焦距,对准走远的女人侧影“咔嚓”了一张。
不管怎样,问问总是没错的,反正有线人,为什么不用呢?
啧,真是麻烦,看来不能久待了。
时夜的余光瞥过那个偷拍的家伙,对方此时正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望天望地。
扫了一眼前方的老禾,她轻声细语道:“我、我想去厕所。”
老禾停步,转头,注视着她。
眼熟吗?老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早在确定要接触她之前,他就已经奉命动用各种关系查过她的背景。
并没有查出问题,甚至干净得有点过分。
这张白净的脸,乍一看,似乎是有几分眼熟,但是仔细看又发现以前并没有见过,听说有的人长得就是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
“工匠”的话也不能全信,老禾提醒自己。现在是他在负责资金转移的事项,如果他出了问题,“工匠”只会看笑话。
老禾确信这个女人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即便她想做什么,现在都永远不可能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不会出事的。
但还是要严密监控。
老禾嘱咐手下:“带她去,看好她。”
时夜垂眸,她跟随着对方的人向上行走,她的五感尽数张开,感受着吹拂过这座小寺的风声、树叶沙沙声、走路声、念经声、木鱼声。
她在尽力用最短的时间了解这里的地形、建筑结构和人手分布,她很久没有这样极限地使用过自己的五感,“工匠”的介入令她感觉到了时间的窘迫,她太渴望知道了,什么地方藏着她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在这座小寺里?
耳朵里传来一阵嗡鸣,她的头一昏,险些栽到地上,她并不试图阻止自己这样做,而是完全将身体放松、瘫软,往旁边这么一歪——
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了她。
时夜抬眸。
呵,好家伙。
对方迅速收回手,一身黄色的僧衣也盖不住其通身的颓唐和不忿,他的眼神黏在时夜身上,但是没有询问她的名字或者是否见过,而是用缅语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
真是冤家路窄啊。望着赤脚光头的前东家,时夜微微一笑:“如果方便的话,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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