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去给谭森当翻译了?”收到这条讯息的时候,江英差点怀疑手机对面的人在骗她。
这是个意外收获。
寺庙的乱局在计划之中。他们要把有意愿离开的阿钟安全送回国,他会是指证谭森的一个强有力证人。至于想逃到泰国去的徐翔,他们也派了人在外围等候,只要徐翔离开谭森的势力范围,就把他押送回国接受审判。
但是没有想到时夜不按计划走,她为什么要独自冒险闯金塔,金塔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不惜命?
“少爷”一个人压制不住徐翔,被迫正当防卫杀了对方———就目前的情报而言是如此。
事实真相,只有亲历者才知道。卧底任务就是如此,很多真相都藏在迷雾之中,必须等到任务结束,卧底归来,才能补全文件中缺失的部分,很多时候他们回不来,有些事情就只能语焉不详、一笔带过。
如果不是“哑叔”逃了回来,关于寺庙大火的情况他们会掌握得更少。
这只是一座小庙,据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谭森没有在这里进行过毒.品交易,所以也没人料到这座小庙的防守这么严密,事后对方搜查的速度这么快。
作为这个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江英觉得很失败,发愤破解阿钟留下的那个加密硬盘。
这是“哑叔”用一条手臂才换回来的情报。
人至今还在医院。
江英是情报中心的,没有参与那次接应“哑叔”的外勤任务。根据同事目击到的部分情况和哑叔清醒时断断续续的讲述,那天的雨特别大,道路泥泞接应的三个人开的车到最后走不动,几个人徒步往前走。
这是一条通往境外的小路,地势山连着山,有漫长的边境线,也有界河,但河不是十分宽阔,枯水期时极窄处才一米多,容易涉水而过。
曾有毒.贩在追捕中越过界河,就此大摇大摆消失在警察视线中。
“哑叔”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黑瘦,常年微微驼背,身体向一侧稍稍倾斜。早年缅甸毒贩嚣张时,他的舌头被人割掉了,没办法讲话,所以得了这样一个外号。
不走口岸,说明缅甸口岸那边不安全。只有这种时候,“哑叔”才会冒险走这条路把人带回国。
接应点是一个有起伏的山坡,植被茂密,有些玉米地生得足有一人多高,要拨开才能走路,不走到最高处,看不见山坡周围全部情况,而山坡的另一边是更高的山坡还有汹涌的界河。
那样大的雨,使得天色也格外昏暗,“哑叔”不开灯,就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腰间一条绳子牵着后面的人,全凭对路的熟悉度往前走。
后头那个人就是阿钟,几天的颠沛让他狼狈极了。边境那种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环境,对人带来的压迫感是非常恐怖的,一睁眼就觉得要被无边的绿色吞没。
他一直在叫着什么,“哑叔”舌头坏了,耳朵却没有坏,雨那么大,那个人还有力气吼:“什么时候能到口岸,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和叶深到底是不是警察的人,你骗我没好处的,我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只有活着才能给你钱!”
雨大,哑叔的步子却越来越快,阿钟渐渐跟不上,哑叔就拿绳子用力拽着他走,他就哭:“你要把我卖到哪里去?我一出寺庙就看见那个僧人死了,我不知道是谁杀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老老实实听叶深的话,上了摩托车,跟着你走,以为转眼就能回国,可是正经回国为什么不走口岸啊?”
歇口气,他继续嚎:“没想到你是个哑巴,这下什么也问不出来,我真倒霉,你这么多天带着我躲躲藏藏,到底要卖我去哪里,我有钱,你带我回国,我给你钱啊!我真想回去啊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家里人,好想我崽崽!”
这种哭诉大约经常重复上演,所以哑叔完全当做听不见。
就在这时,一排雪亮的探照灯伴随摩托的轰鸣从天而降。
那时候哑叔和阿钟距离边境线不到两百米,而接应的人没有爬到最高处,却也听见了雨声之外突兀的马达轰鸣。
“跑!”哑叔用口型无声对阿钟说,他解开绳索,催着阿钟往前跑,他来殿后,掏枪力争阻止对方。
为首的摩托车如游龙一般飞越而起,阻住前方的路,阿钟被迫转向,那人就如蛇一样咬着阿钟不放。
那样窄的山路,他的摩托车如幽灵般如影随形,丝毫不受影响,而且他速度快,却极有分寸不越境。接应的同事人没到,已知道情况不妙,立刻喊话、朝天鸣qiang,意图威慑对方。
可是对方实在嚣张。
为首的摩托车直接将碍事的哑叔撞到再地,车轮子从哑叔的手臂上压过去,回头补了一枪打中哑叔胸口,哑叔落河,他们头也不回,直逼阿钟。
阿钟慌不择路,被几台摩托车遛着玩,他哭道:“不要杀我,我还有用!”因为摩托车的逼迫,加上害怕和下雨天黑,他居然跑错了方向,一头往林子里扎,离边境线越来越远了!
哑叔醒来的时候,屠杀早已结束,了。他落河后失去意识,顺水往下,被河边树枝勾住衣服,救援的同事及时将他捞上岸。那些人割掉阿钟的头颅就走了,血顺着雨水染红了一大片。
同事们救下哑叔后,发现子弹卡在了他自制的简易防弹衣里,保住一条命,只是那条被压断的手臂恐怕很难恢复。
阿钟的无头尸体落在缅甸,哑叔坚持要给他收尸,意外在草丛里捡到一个黑色硬盘。大约是阿钟在紧急情况下抛出去或者丢失的,这个号称所有东西都在脑子里的家伙,果然留了一手。
只是在那种情况下丢下这个东西,他是想留给哑叔,还是想在被谭森的人抓住后用以威胁对方呢?
阿钟大概根本没有料到,这帮人不是来抓他回去的,而是只想要他的命。这让他的后手完全没有了用处。
“太嚣张了!”回来的同事提起那支在他们眼前杀人的摩托车队,无不咬牙切齿。那群人简直就是在啪啪打他们的耳光!
敌人的嚣张,和己方气氛的悲愤,使得江英感受到破译阿钟硬盘里加密信息的重任,沉甸甸压在肩头。
而这时候,“少爷”打入谭森内部的消息,无疑一剂强心针。
“素娜”死后,谭森的资产转移缺少了一个得力的工具。虽然海外基金会已经建起来,但没有人就无法运转,左右手倒腾也要专业人士才玩得转。
素娜的死亡疑点很多,经她的手建立的基金会有没有埋雷,接下来怎么转移资产更合法合规,谭森很不放心。
那样可观的一大笔财产不放在自己手里,在海上飘着,简直让人浑身难受、睡不着觉。
谭森决意找专业的海外机构替他处理问题,但和这帮人打交道就涉及到语言问题。而且这些洗钱机构普遍很黑,一经手就要抽成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有张口就要抽成一半的!
所以,使用慈善基金会自己洗钱是多么划算又方便啊,可惜,素娜!
即便专业机构黑成这样,想和他们做交易也不容易,谈价钱的时候听不懂,被他们卷走全部资产也未可知。不巧的是,谭森集团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语言类人才,查理能说西班牙语和英文,但仅限于日常交流,太专业的词汇他也不懂,而且他没这个耐心陪这帮人玩,一言不合掏qiang扫射也说不定。
集团发展到现在,在掸邦可以横着走,在缅甸境内也是响当当的。可是一旦出了这个小国家,谭森立刻发现捉襟见肘,不是缺这就是缺那,最关键就是缺趁手的工具人。
阿钟死后,他的位置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人顶替。阿钟留下的所有电子产品都交给新人去破译,谭森要知道是谁放阿钟走的,阿钟手里关于集团的信息又卖给了谁。
而更紧迫的还是资产转移,看上叶深,是因为他有国外留学背景和良好的英文素养,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他已经变得十分驯服。在暂时没有可用之人的情况下,谭森觉得可以抓过来把他当做翻译用用。
只是翻译而已。除了他以外,还有雇来的其他翻译,叶深只是一道保险,真正重要的操作依然掌握在老禾手里。
“小白兔进狼窝了?”
时夜赤脚盘坐在屋檐下,和吴敏闲聊着,她下身裹的是缅甸常见的筒裙,又叫“纱笼”,上身也只有一件裹胸,右肩缠着白色的纱布。
她所住的地方是缅甸过去很常见的干栏式木楼,俗称“高脚屋”,主要材料是竹子,高高的尖顶,二层住人,一楼放杂物和养牲畜。这种高脚屋如今在缅甸农村也不少见,时夜临时住的这个地方,是雅姐死去丈夫的老家宅子,这些年村子里的人纷纷涌入彩云道打工,村子几乎废弃,这栋竹楼又在村子边缘,并不显眼。
时夜在缅甸活动的时候,时常会选择这里落脚,屋子有人气就不容易坏。
那日,她被雅姐送进华医生的针灸馆,没有足够的医疗设备辅助,华医生只能凭借肉眼判断,目测没有伤到骨头,就赶鸭子上架帮她做了清创缝合,用了抗生素,把她藏在针灸馆的地下室休养。
至于有没有伤到神经和肌腱,华医生完全心里没底,他说就算避开了关节要害,恢复得比较理想,时夜这只手臂以后也不能提重物了。
时夜不以为意。像这样的伤,她经受过很多次,仗着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从来没有留下过后遗症,这也是她敢于冒险为陆百姓挡木仓的理由。
她能扛得住枪伤,没有经验的陆百姓却不一定行。
可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已经过去半个月,但伤口依然愈合缓慢,华医生说这是正常进度,他甚至觉得挺骄傲,感觉自己技术太好了,判断她恢复理想,她这只手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活动如常自由。
时夜无语,这个效果也太慢了。目前她隔几天还需要换药,时夜隐隐感到,这是借命蛊在催债了。
“素娜”的尸体抛出去后,徐翔的尸体代替那具无名女尸送入焚化炉,江英制造了徐翔逃走的假象,“工匠”的追捕范围扩大,相应地在城里的搜捕就弱了许多,她借机乔装离开,躲在这里养伤。
吴敏带来的消息令她颇感意外。
“素娜”被查理怀疑,她借着和徐翔接触的机会,把屎盆子扣在徐翔身上,借此脱身。
自她从“素娜”的身份中脱离后,她就自动进入静默期,切断了对外的一切联络,潜伏起来,准备在养伤时期伺机另寻别的机会接近赞多帕。
既然没有联络,那么对于谭森集团的动向也就失去了掌控,不清楚陆百姓的境遇。
她不是对他有信心,而是没得选,必须保他。没想到这家伙真的不错,居然扛住了审讯。
也是凑巧,掮客吴敏恰好负责牵线,给谭森找合适的翻译人员,交人时意外瞧见了对方派来面试翻译的人,居然是他的便宜“侄子”。
他料想时夜一定需要这个消息,卖给她,又可以挣一笔,不然为什么要跑到深山特意见她呢?
时夜花高价买断了这条讯息。
待吴敏走后,时夜开始收拾东西,雅姐从外面回来,看她单手忙来忙去,动作颇有些滑稽,连忙上前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怎么这个时候收拾行李,不是才住没多久吗?”
“吴敏来过,这里就不安全了。”
“你救过他的命!”
“他也救过我一命,两清了。或许还有交情在,但不足以让他放弃生意。”
他可以卖陆百姓的消息给时夜,当然也可以卖时夜的消息给别人,他主动来见时夜,也是在暗示这个地点已经不是秘密,为了不让他在朋友和生意之间为难,还是赶紧搬吧。
“我们搬去哪?”雅姐很茫然。
“不是我们,是我一个人,你要留在掸邦,随时准备接应他。”
陆百姓那只小白兔能瞒过谭森多久,时夜真没信心,她扫了一眼盘在胳膊上假寐的青蛇。
“你找机会去看看他?”
蛇蛇甩了一下尾巴,不是很情愿地扭过头去。
时夜自言自语:“这回人没能成功送回去,江英估计天天都在骂我吧。”她得干点什么将功赎罪呢?
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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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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