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壁层

病房里的光线暗淡,只留下从窗户透过来的一丝月光,白色的幻影纱帘撩过夜风微微抖动着,月影映在霍翊川的脸庞像是一副沉睡的油画。

余穗走到窗前,蹑手蹑脚关严了窗户,就快要立冬了。

“你来了?”霍翊川翻了个身,侧躺着望向窗边的余穗,腔调懒洋洋的,声音低沉微哑,就连呼吸中都带着浅浅的倦意。

余穗微征,沉吟片刻道:"我吵醒你了吗?"

霍翊川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只听见他浅声笑了一下,像撒娇一样:“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房间重回了安静,余穗小心翼翼摸索着,走到霍翊川的身旁,抬手摸向墙壁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微弱泛黄的暖光,照在二人的侧颜上。

霍翊川只是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向余穗,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声规律且匀速,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如方才还睡着一般。

“梦见什么了?”余穗问道。

他微微一笑,眼中的笑意经久不消,描刻着无限的柔情,长久地吸引着余穗凝望的目光。

沉静片刻后开口道:“忘了。”说罢后,用手支着身体,很费力的样子要从床上坐起,余穗赶忙扶住霍翊川,叫他不要乱动,然后走到床尾处蹲下来抬手摁下按钮。

病床托着霍翊川的背缓缓升起,视线更换就像是升降舞台一般,霍翊川躺在床上,看向蹲在床尾处的余穗,真想让时间停在这一秒钟,从前只有霍翊川绕在余穗身边转,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一天,这样想着想着,总觉得这满身的伤倒也是值了。

霍翊川盯着余穗的眼睛,开口问道:“你和楚婧不是好朋友吗?”

余穗攥了攥手,带着几分苦涩的情绪:“我如果说...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你信吗?”

“我信。”一种无法言喻的酸痛从心中涌出,霍翊川的神情似乎是有些恍惚,空气中安静了约莫有十秒钟,随后又问道:“为什么啊?”

事到如今,余穗想起父亲的那句劝告,心中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心如止水,眼神平静无波,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命运捉人吧。”

余穗的语调过于平静,清冷孤傲的光辉下,眉眼间情绪藏淡,轻轻一笑,便抹去了从前的一切曲折。

她从不愿向任何人提起这般过往,一直以来只认一个死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感同身受,将自己的伤疤揭露给别人并不能获得目光和爱,只会变成别人刺杀自己的软肋。

她想被爱,想学会爱,可一直以来,都只能被捆在枷锁之中,无穷无尽的挣扎形成了自我保护的本能,最终依旧是远离尘嚣,身边留不住任何人。

“如果我可以当刽子手,你能试着爱我吗?”

“……”余穗看向霍翊川,他为了救自己差点连命都丢了,如今又是在浑说什么鬼话。

霍翊川看余穗没有回答,匆忙自证道:“我是认真的!”

“我明白...”余穗的内心纠结不已,总是在对与错之间徘徊,矛盾的情感不断地交织,深陷在无法自救的泥潭中,曾经她选择要跟楚婧斗,恨不得要斗争到底,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将许多无辜的人都拉进战场。

那一夜余穗在手术室前,明明自己脚踏平地,可内心的恐惧却比当年站在天台之上还要害怕一百倍,自那以后,这份恐惧无时无刻萦绕在心头,睡梦中,梦醒后,总是会陷入在那夜的厂房之中。

或许躲避才是最好的选择,谁输谁赢又有什么重要的。

最终只是解释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重要!!”

霍翊川语气似是有些激动,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从未听见他如此决绝过。

他背过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份文件,放到了余穗面前,喘了口气平复了心情。

“你之前好奇赫炤的事情,我派人去查了。”

余穗拿起文件,随意看了几眼。

霍翊川像背课文一样,简单介绍着文件中的内容。

“贺竹金年轻时一个人创立了赫炤,顶下商业半边天,与澄明集团两代人的心血平起平坐,一辈子无婚嫁,对外也宣称从无子女,可她却在生前隐藏了一笔高达12亿的巨额财产,这笔钱至今下落不明。”

“贺竹金生前持有赫炤42.7%的股份,其中有31%的股份平均分给了公司底下的股东,有4.6%的股份送给了朋友,剩下的7.1%却不予公开。”

“那么我想知道...一个没有孩子的董事长,这么瞻前顾后的隐藏财产和股份,是想做什么?”

余穗没有回答。

霍翊川一语见地,眼神极为肯定:“我猜...姐姐身边的那个男助理,身份不一般吧。”

余穗依旧保持安静,霍翊川也没有强行继续问下去。

“姐姐就算什么都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因为我也是个见不得光的孩子,像我们这样的人...存在既是毁灭,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暴露身份,就能陷于万劫不复,如果有的选择,谁又不想活在光芒底下呢?”

霍翊川从余穗手中拿回了文件,翻到了最后几页然后又递了过去。

余穗:“赫炤医院?”

霍翊川点头道:“贺竹金死后有4.6%的股份送给了朋友,就是赫炤医院前段时间刚上任的院长柳文泓,这个人曾经是一家福利院的院长,据我所知,他那个福利院在二十年前一直是澄明集团所资助的,后来赫炤壮大了,柳文泓就抛弃福利院跟在贺竹金身边了。”

余穗:“这么说...柳文泓就是夹在赫炤与澄明之间的关键点?”

霍翊川顿了一下,眉头微皱,有些不太肯定的语气道:“也不太能确定,柳文泓和贺竹金两人是老乡,也有可能人家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但我可以确定,柳文泓一定知道所有真相。”

余穗翻着手中的文件,直至到了最后一页,回形针别再上方一张照片。

霍翊川指着照片:“喏,这就是柳文泓,那个院长。”

余穗脸上的疑惑顿然间消失,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并没有将霍翊川心中想象的神情表现出来。

说道:“这个人我认识。”然后漫不经心的将文件随手放到了床头。

霍翊川眨眼问道:“怎么说?”

余穗淡然解释:“电影开机那天,我赌气喝咖啡,结果把自己喝到咖啡因中毒,他就是我的主治医生,这个医生跟尘祁的关系非常好,无异于亲人...”随后愣了愣,又重新说道:“不对,那就是亲人,柳文泓对尘祁来说,几乎是父亲的存在,亲的不能再亲了。”

霍翊川认真的神情像是笃定了什么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姐姐,你听说过灯下黑吗?”

目光宁静幽深,迸发出的眼神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与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样子两级反转。

不得不让余穗将他的话听进去几分,久久陷入沉思。

霍翊川:“既然你不愿意说心中的疤,那我便不问,我只查你问过我的事,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但我只有一点……”

“...什么?”

“等我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去查,就当是...给我一点希望吧?”霍翊川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盯在余穗的身上,幽深的眸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掩盖掉了内心的自卑。

两两相望。

若是从前,余穗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如今面向满身伤痕的霍翊川,心中的迟疑和忧虑只会越拉越长,不断牵扯着内心那根难以拨动的琴弦。

……

霍翊川的眼神突然暗沉了下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从喉中散出,将头瞥向了一边,绷紧的下颚线似乎有满腔的怒火不知该从何发出,最终沉下心从桌上拿起了电视遥控器。

像是黑夜中的一头猛兽,疯狂地按压着遥控上的音量 键,直至音量放到最大,电视上正重播着晚间娱闻。

【震惊!流量小花楚婧竟是澄明集团独女千金,据本人公开爆料恋情,与一位神秘男子为青梅竹马二人感情极为稳定,目前皆有成婚计划……】

余穗走到电视旁,不等新闻结束直接抬手将电视的插头拔下,病房内再次陷入安静沉重的气氛,她背对着霍翊川,思绪混乱,像是一只脱离集体的狼,身心疲惫地蜷缩在角落中,陷入无尽黑暗中。

霍翊川:“同样的痛苦...难道你还要经历第二次吗?你以为你是忍者吗?你以为逃避就能万事大吉吗?你以为你能永远活在内心禁锢的小世界吗??”

霍翊川一半的面容藏在黑暗中,凌厉逼人的脸庞不断地施压。

“余穗,你醒醒吧!别再把自己困在无声呻吟中了好不好!!!”

激烈的情绪撕开了二人之间的壁层,霍翊川的字字句句更是直接戳穿了余穗的内心,室内一片沉默,余穗渐渐抬起了头,扭过身对上了霍翊川那双寒气袭人的视线,惯来温和的眉眼如今也透露出隐然的肃宁。

四目相对,一片安静。

直到手机上收到来自尘祁的信息。

【来我家一趟,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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