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夜幕为繁星点缀,波光粼粼的湖水静谧摇载着漫天星辉,远山虫鸣不知疲倦地回荡在幽谷之中,勾勒着这片世事勿扰的天地。
时透与伊织并肩坐在湖畔的草地上,微凉的夜风从两人中间穿过,明明无声,却在彼此心底发出呜咽回响。
伊织的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膝边野草,偶尔会抬头看向这满目星河。因为身边人的存在,她的心思没有放在湖景上。
时透今早来了后,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在这待了一整天。身姿挺拔如松地坐在桌前,默默盯着伊织,等待着屋主人的安排。
虽然很怪诞,但是伊织确实从霞柱身上看到了大写的“乖巧”二字,一度怀疑是昨晚睡糊涂了。
伊织也不敢关门送客,就提议过来看看,说不定等会人就会顺路离开。
到现在伊织都还没明白,为什么霞柱会找过来。她已经拜托相原修向霞柱解释她需要静养而离开,凭借对时透的了解,他不会对此事介意的才是。
但伊织感觉时透的心情有些低落沉迷。同她讲话时,也总是静静望着她。眼眸专注如初,却多了几分阴影。
不是说霞柱找回记忆后,性格变得温和谦润了,现在怎么看都觉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伊织悄悄用余光看向时透,夜风吹动着鬼杀队的衣袍,时透这些年保留的穿衣习惯好像改了。
不再穿着大一码的衣物,换上贴己剪裁的黑衣后,修长的身形完美展现,宽窄适中的衣领恰到好处地衬出如玉般的脖颈,隐隐彰显着沉稳洒脱的气韵,将俊逸风姿衬托得愈发。
时透不经意转头,与伊织目光在空中相遇。
伊织心跳加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低头,专心致志看着都要被她薅秃的那一地荒草。
“这里很美。”时透打破沉默,看着那满载星光的清潭说道。
伊织顺着时透的目光看过去,星光落在湖面,分不清人在银河披星辉,还是水依天际伴海流,轻声附和说道:“是的。”
这个地方伊织常常一个人过来,在这满天星光里,人会忘了所有忧愁。她虽然不知道时透现阶段在为何事烦恼,但她希望他周遭的哀愁退散。
两人就这样坐在湖畔,心底的拉扯和默契的沉默如萤火点缀,游走在空气中。
短暂的交流后,又是无言的寂静。
伊织松开那命途多舛的草叶,握紧了掌心,放它们一马,也放自己一马,她犹豫道:“霞柱,最近还好吗?”
时透望着平静的湖面,眼睑微垂,直白道:“不好。”
“啊,”伊织第一反应是鬼杀队出了什么事,侧身过来,一脸焦色问道,“是主公的病严重了吗?还是银子眠眠?有谁受伤了吗?”
说话时,伊织还检查了一下时透有没有外伤。在看到眼前人没事后,眉间也未见舒展,不安地等待时透开口。
时透的笑意浅染上眼尾,心底某处柔软的角落被人叩响,他看着伊织,绿眸仿佛在倾诉眷念,深情又柔和。他定眸说着:“都不是。”
伊织提到嗓子眼的心高悬着,追问道:“那发生了什么?”
时透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错开了眼神,声音故作冷淡地说道:“某个人突然离开了,连句解释都没有。”
伊织离开鬼杀队后,对里边发生的事就一概不知了,相原修过来探望,也总是避而不提,劝她少费点心神。伊织还真不知道是谁的离开,让霞柱感到了困扰。
于是伊织担忧着问道:“人还能找回来吗?”
时透没想到伊织想错了方向,猝不及防之下愣了一愣。后微不可察地露出笑容,不动生色地说着:“能。”
伊织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
“但是,”时透无一郎话锋一转,转而询问起伊织,“人能找到,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让对方回来。”
无辜的深瞳中盛着星光,他看向伊织的目光中溢出无措,瞧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原来是在为这件事困惑,伊织觉得问题不大,她还是比较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于是坐在一旁出着主意:“先去了解一下对方离开的原因,如果因为现实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提供帮助的……”
伊织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列举了一遍,时透认真学习着,时不时还反问两句,假设着另外的情形。
“您看那人大概属于哪种情况,对症下药就好了。”伊织把能告知的全说了,舒了一口气,希望这些能帮上时透。
但没想到时透露出极淡的笑容,带着些许狡黠,如月下薄霜轻盈从容,他语气中流露无奈地说着:“可惜都不是,那人就是想远离我才离开的。”
伊织大为震撼,刚低下的头又猛然抬起,怎么还有这种事,为了不伤害到时透,她安慰道:“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要多想。”
很多人对时透有偏见,等真正接触后,就会大为改观,现在就卡在如何改观这个环节。
伊织苦思了半天,觉得这事让霞柱自己出面去解释,有些突兀。让主公和天音夫人出面,又太小题大做了。或许霞柱这次来,就是想寻求自己的帮忙。
伊织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作为霞柱前任继子,她的话肯定是最有说服力的,加上她之前在鬼杀队人缘也不错,正合适去做中间人调解的。
打定主意后,伊织黑眸掠过神采,单手撑在草地上,连不小心压住了时透的衣袍都没有注意到,坚定说着:“霞柱,我来帮你跟那人说吧。”话中的坦荡真挚烫得人心发颤。
时透还在逗伊织,忽然被这力的惯性带着不受控地往前倾,两人的距离瞬间被压缩,蹭过对方的脸颊。
温热拂上面庞,心跳都漏了几拍。时透无一郎锁在心底的苦潭,险些冲破心中最后的防线。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听到他那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暧昧的氛围悄然出现,时间被放慢了几个维度。时透的耳根微微发烫,绿眸闪过慌乱,却没有挪开视线,两人视线于点点星光中交汇。
还是伊织吓了一跳,手哆嗦地松离,让那遭了罪的衣角得以释放,赶紧往后退了好几寸。
伊织眼神躲闪,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透的神态变化,垂着脑袋连声道歉:“不好意思霞柱,我不是故意的。”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当众骚扰前任上级。伊织现在就是非常悔恨,这双手反应迟钝,连压到衣物了都没有感觉。
伊织边满脸通红地道歉,边起身准备离开,还不忘说着要帮时透去劝那人的话。整个人都有些语无伦次,看着是慌张极了。
时透在伊织离开前,拉住了她。手掌温热有力,轻轻覆着她的手心,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的一切,温和说着:“你现在就可以劝了。”
低沉蛊惑的声音在夜色格外动人,给伊织绕得晕头转向。
她看向四周,这里就两人,劝谁?
“你要离开?”伊织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说了句傻话。既然不是霞柱自己,能就只能是她。
这关她什么事,伊织怔住后,眼睛都放直了,她重新坐回原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指着自己,说道:“我离开是有解释的。”
她的手伤是身为剑士必须跨越的深坎,她当时写了信托相原修转交,表达了对霞柱的感谢和歉意。还跟主公报备过了,什么程序都不缺。
为什么霞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不告而别?伊织眉头再次蹙起,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忽然的灵光一闪,让伊织想到了唯一不靠谱的存在。她扭过脸,语调下沉道:“霞柱,您有看到我留的信吗?”
“什么信?”
一分钟时间不到,伊织直接将罪魁祸首抓到,可惜犯人现在不在现场。她扶额叹息,难怪时透会跑过来“兴师问罪”。
到了这种地步,伊织也只好当面向时透无一郎陈清她离开的理由。还以为过去这么久了,已经能够坦然地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才知道有多么艰难。
伊织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压下内心的痛苦挣扎,说道:“霞柱,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伊织始终记着,因为自己的无能,导致时透被食头鬼重袭受伤,那件事虽然发生在她加入鬼杀队之前,也让她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指节现在还有着深深的挫断伤痕,虽然薄薄的新茧复生,但确实没有办法完全复原了。
再跟着霞柱,当他的继子,也诚然他所言,不再适合接受继子考核了。这段日子先换个环境,也能顺道整理一下心情。
但好像今天见了时透后,这段日子又白整理了。
时透无一郎听到伊织的解释,摇了摇脑袋否认道:“你不是负担。”
他始终认为伊织是优秀的同伴,就算不是因为那暗藏的爱意,他也不愿她妄自菲薄地贬低自身。
时透无一郎并不是今天才找到这的,他数月前就开始守在她身侧。
自找到伊织的第一天起,时透就想知道,她到底因何离开鬼杀队。
他不相信他人说的,他只想知道伊织的真实想法。
伊织并没有放下鬼杀队的一切,她仍然会在深夜于竹林里挥舞着日轮刀,因为手伤,重新愈合的骨缝脆弱,不得当的用力经常痛到她满头大汗。
有几次时透就隐在那漫舞的竹叶之后,看着伊织拖着沉重步伐,捂着双手,双眼微红地落寞回家。
伊织加入鬼杀队是为了救世救人,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理想。凭借她意志坚韧的心性,就算只是最低等级的队员,也不会言弃。
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伊织却只当这话是时透的客气话,心中感慨,恢复记忆后的霞柱确实不一样了。今晚好像看他笑了好几次,宛如冬日里穿透薄云洒下的暖阳,不热切,却平静温情,令人不自觉沉溺。
可惜坏处也很致命,伊织说出好几个离开的原因,都在时透无一郎那让人有点压力的注视下,被轻易拆装,一点都不好糊弄。
伊织嘴角带着苦笑,眼底越来越清醒,她闭嘴了一霎,再开口声音就有些嘶哑。她不得不将多年的梦魇全盘托出:“霞柱,可能这话听起来很好笑,我一直想追上你的步伐,幻想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而立。”
“但我现在觉得累了……”
话音轻轻落下,落叶飘到湖中,不断打旋,随波逐流地兜转,诉说着流水的无情。
时透看着陷入悲伤池沼的伊织,也是一怔。
伊织还沉浸在那哀伤的心绪中,就听见时透高高在上地清冷发问:“你为什么要追赶我?”
伊织本就半死不活的心,感觉再问下去,可以挖出来埋了。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身后的原因太卑劣,不应该叫时透知道。
所以伊织避而不谈,打算将此页撕毁掀过,她那不值一提的心事,正式死在了正主面前。
耳边时透无一郎又在说话,声声入耳,在黑夜中徐徐悠悠,让人沉醉:“我可以向你走来的。”
伊织不知道时透这话中的意思,眼珠刚转了一圈,就在断裂的思绪中,被人封住了双唇,震惊到大脑中炸开万花筒。
时透在吻她,炽热又笨拙,两个一窍不通的人,最后的结果就是嘴唇被咬破,铁锈味漫溢在舌尖,血从彼此的唇缝流出。
等伊织这个练呼吸法的人,气息虚浮到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时透才松开捧住她脸的手。
时透看着她的眼睛,用手指擦过伊织蹭伤的嘴角,划开一缕血痕。星光在他的眼中闪耀,神色温柔,他轻声说道:“我会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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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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