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驮着柴奴,在山林间穿行。他的身子比柴奴还矮些,却驮着她在丘陵间伏高跃低,行得颇为轻快,只是显得有些滑稽。
“我太矮,没有办法抱你,只能把你扛着走,对不住。”花妖道。
“你伤在哪里?”花妖道。
花妖又问了几句,柴奴都没有回答。他却也不敢停留查看,又奔了许久,到了湖边,把她放在船上,解开绳索,自己也跳了上去,低头看见柴奴伏在甲板上一动不动,把她翻过来,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手腕,松了口气。在她身上看了看道:”我明明看见地上都是血。你伤到了哪里?不疼吗?糟了,定是中了毒麻痹了。“
小船缓缓地行到对岸,花妖把她拖到一个山洞里,道,”我去捡些柴火。”
花妖走了。湖水拍打在岸上。四周很静。柴奴抱着膝盖,身上颤抖,心中悲思如潮不可抑止。她生怕花妖没有走远,不敢大声哭泣,只压抑地将泪水吞下去。过了一会,听见洞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柴奴擦去眼泪,背朝洞壁假装睡了。
花妖取了些柴堆在一起,拿一根枯草用手指搓了一下,点燃了,放在嘴边一吹,垫在柴堆下生起了火,又从怀里取出几个鸡蛋大的果子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炙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柴奴闻着焦香,竟觉得肚子里有些饿,但她心中颓唐,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无可留恋,也就不愿开口。
花妖津津有味地嚼着。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杯酒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一声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村里的长老就要主持杀猪。
那可是全村人最大的节日。养猪的人把老母猪从猪圈里赶出来。母猪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哼哼唧唧,腿脚发软的,长老亲手盛一大碗酒槽喂给她吃。母猪就一边哆嗦,一边使劲吭哧吭哧地把酒槽吃下去。嘿,那酒槽的香味,连我都想吃一口。我后来喝过女昭的云中山陈酿,好像都没有那么香。”
“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这母猪明明一会儿就要死了,为什么还那么认真地去吃呢?这酒槽刚进猪胃没多久就又要掏出来糟蹋了,为什么长老每次都要那么认真地去喂呢?”花妖蹲到柴奴身后自言自语道,“后来我才明白,母猪从一出生就是注定要死的,难道一出生就不吃饭了吗?如果知道自己今天要死就不吃饭了,那么如果知道明天要死,今天还要不要吃饭呢?那么如果是后天要死,今日的这饭又吃不吃呢?此刻的饭吃了,那么下一刻的饭要不要……”
柴奴翻了个身看着他,道:“你讲得这样感人,是不是拐弯抹角想说我是母猪?”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空气里散着新鲜的甜香。
“这个叫什么?”
“面儿果。烤一烤,压扁了,吃起来就像是面饼子一般。”
三个面儿果,花妖吃了一个,柴奴吃了一个,正踟蹰间,花妖道:“我个子小,吃不下这许多。”
柴奴把两个面儿果都吃了,仍意犹未尽,花妖起身道:“我再去摘两个。”
柴奴拉住他道:“外面下雨,不必再去了。”
“花妖是植物所化,喜欢雨。” 花妖指了指自己绿色海藻般的头发道。
花妖走了。柴奴坐在洞口看着雨滴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般往下掉,有那么一瞬间,心中竟涌起一阵本能的安宁幸福。不过下一瞬,她就迅速地打掉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我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女子是有人可依的,她们可以躲在洞穴里,等待男人带着猎物回来。
我只是,不是她们。
“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柴奴道。
“因为你的心思不同了。”小矮人道,“你心里期盼着我回来,时间就会过得慢。你不在乎我回来,我回来就很快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柴奴点头道,“我原先好好活着的时候,毒时不时地要发两次。如今只盼望心毒快点发作,让我早点离开这个世界,这毒却偏偏半天都没有来。”
“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开这个世界?”
“你为什么想留在这个世界?”柴奴道。
“你知道朝露是为何而生的吗?”花妖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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