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粼溪水反射月光,映出男人的背影。
柴奴踏入水中,伸手去扳他的肩,想把她转过来。
“别过来!”那人像被烫了一下一般地推开她手,“退……退后一点。”
“为什么?”柴奴退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
“我……觉得羞耻。”
“为什么要羞耻?”
“我……我是个妖魔。我不是什么清颜如玉白水茗。我是个长着獠牙的妖。”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样?”他吸了一口气道,“你老实说,你看见我吃了姮武的时候,你心里不害怕,不厌恨?”
柴奴叹了一口气道:“我害怕,也厌恨。但……我厌恶你杀人,但不厌恨你。”
“你厌恶我杀人,但不厌恨我?”他冷笑道,“为什么?”
“为什么?”柴奴道。她察觉自己说话微有哽噎,没再说下去。心中却问自己道:“是啊,为什么?哪怕我怕得浑身发抖,可我却无法恨他?甚至在他想杀死我的时候,我都没有恨过他,为什么?”
那人道:“如果你知道,其实我一直在骗你。你如今的痛苦,全是我一手造就的,你还会不恨我吗?”
“什么?”
“你如今的病,其实是我害的。那时,我为了帮璇姬找出羽蚀下落,故意靠近你,魅惑你,骗取你的信任,趁你不备,给你下了控心咒。我用控心咒折磨你,逼迫你说出秘密,不小心引出了你体内埋藏已久的毒,致使你从此疾病缠绵,遭受无尽的痛苦。若不是我当初折磨于你,若是我当初没有听璇姬的话,假装没有发现你们的异样,或许羽蚀可以继续做他的邵俞,朝阳和太和氏不会开战,你也不至于受后来的苦。”
柴奴身体僵硬,沉默许久,抬起头道:“人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只要对得起你爱的人就可以了。”
“不,我根本不配有爱的人。”那人摇头道,“我是妖,是魔鬼的子嗣。我杀人,嗜血,擅欺骗,好作恶,我是天下最自私的骗子!”
“茗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柴奴道,“此时的你,痛苦吗?你会觉得痛苦,不是因为你内心深处,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那人从水里捞出一簇白毛放在手里低头怔怔看着。
“你错了。妖天生邪恶。我是魔鬼的后代,从诞生的那刻起,恶就种在我心里。”
他安静地说着,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感受到他生命的律动在刀柄上传来,我心里升起的不是害怕,也不是罪恶感,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就好像我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的归回。”
他停下来,四周忽然变得极静,只有溪水轻轻地流动,月光映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波纹。
“我下控心咒于你,一开始确实是只想知道你的身份和羽蚀的下落,但是你痛的时候,看着你的眼泪,我的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满足感——你的痛苦是我给的,我终于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我的痕迹。就像我拥有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一样。第一次,我不小心撑破了你的心脉,激发了你的毒,我非常愧疚,想尽办法缓解你的毒,让你活下去。可是在墨原那次……”
柴奴身上打了个寒兢,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他继续道:“那一夜,你坐在我身边为我弹琴的时候,四周空无一人,这世界仿佛只属于你我。那一刻,我产生有了我能够拥有你的错觉,这种错觉太真实,真实到让我再也无法容忍你不属于我。当你拒绝回答我你是谁的时候,我心里那股执念越来越深,渐渐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惜再次催动控心咒去探查你心底的秘密,我觉得如果我知道了你内心深处的秘密,看到了羽蚀都未曾看到过的你,我就会觉得你属于我。你的心脉在我的灵力下崩裂的那一瞬间,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占有了你的生命,拥有了你。也只有在那一刻,我才第一次感觉到我真正拥有了我自己。“
”从那之后,那种执念,就再也没有散去过。”狼妖的呼吸渐渐急促,身体微微颤抖,“我不顾自己中毒的风险,让你一次次受苦,又一次次地在懊悔中用自己的寿命与魔道交易,把你救回来。你毒发濒死受苦的日日夜夜,全都源自于我。”
溪水缓缓冲下他的白毛,狼妖失去了往日的优雅,看上去脆弱而狼狈,满身伤痕蜿蜒在惨白的肌肤上。
狼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生而为魔?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君子,可是谁都不知道我早就做遍了世上一切最肮脏的事。我拼命压抑自己,学琴读书、修德行善,却是毫无意义……毫无意义。我从未改变过,只是用越来越精致的外壳包裹自己,我心里的恶从未消失过一丁点。”
柴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溪水里飘浮的白毛上,静静地看着流水把它们带走。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温柔的光,轻声道:“那就去爱吧,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
那人回头看了柴奴一眼。柴奴淡淡笑了笑。
溪水流淌着,带走了他的白毛,也带走了一些他积压在心底的沉重。茗静静地望着水面,眼神里似有某种挣扎与犹豫。沉默中,他忽然轻轻开口道:“你……不愿告诉我你是谁也无妨。但……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那人轻声道,“白水茗的父母都是神族,为什么我却是个妖?”
柴奴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随即低头:“你之前让我不要把你是妖的事告诉外人。”
“我让你不要告诉外人,没说你不能问我。”
柴奴没说话。
“你不敢,因为你怕你再提起这事我会杀你,对不对?”
柴奴低头半晌道:“每个人都有些无法教人得知的过去的。”
茗道:“过来。”
柴奴犹豫了一下。
这水流颇为湍急,若是他想的话,以他之力,随时可以轻而易举地淹死她,把那个秘密留在这里。
柴奴走到他身后,解下外衫挡住在他**的伤痕。
“茗哥哥。”柴奴道。
那人道。“其实,我不是你的茗哥哥,从来都不是。我不是茗。”
柴奴愣了一下。
狼妖把柴奴披在他背上的衣裳放在手里,将手抚过断裂的衣结,复原了,衣服不够长,狼妖慢慢地把衣服在腰间系上,站起身来。幽蓝色的长发湿湿地披散在身上,白色长裙如云朵般浮在水中,桃花般的眼睛望着柴奴。
”我叫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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