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各自小心

朱雀门近前的青石桥新开了个茶社,文雅的很,名曰“观砚。”三楼的雅间透窗可以看见宫城的红墙瓦黛,冬日或可见白雪覆梅枝。

周清予伸手跟沈睿知打招呼,硬朗的脸庞挂着若有似无得笑,负责接待的小姑娘怔了一下,低下了头。

“这地儿符合沈处今时今日的身份。”周清予开口调侃。

六年前,两人都是刚步入仕途的雏儿,曾笑言,一起为民请命。如今时过境迁,周清予从了商,成了周氏的掌舵人,沈睿知已是招商局的处长。

“我选的啊,还成吗?”大堂后绕出一个素雅的影子,就连身上的真丝连衣裙都是奶灰色,“睿知说现在周总忙啊,见上一面难着呢。”

周清予抬手拍了一下乔毅的肩,笑道:“大美人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都没带什么礼物,这事儿你办的不地道啊。”

林晓是沈睿知的白月光,青梅竹马,在法国留学,学设计,一呆就是十年。沈睿知就守身如玉,一直等。

“得了,你又不是长辈带什么礼物,少占我便宜。”

三人聊着往楼上去,木质的楼梯三人很难并行,两人在前,周清予落在了后面。

目光不受控制的往窗边的雅座望去,正对上乔毅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安静,冷淡,比周围素雅的环境更出尘。周清予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刚认识那会,周清予在“春色撩人”也这么跟他对视过。也是一人坐着,一人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回望。

那时,宋时运新泡了一个小明星,据说长得明艳照人,势必要带出来炫耀一番。局儿就组在了‘春色撩人’。

“春色撩人”单看名字就知道是个“便宜”夜店。对这种地方,周清予有点反感,一开始不想去。但后来又庆幸自己勉为其难去了。

一推门,满眼灯红酒绿,善男信女,群魔乱舞。

周清予穿一件黑色polo衫,白色短裤,裸在外面的小腿笔直修长,不知在跟沈睿知聊着什么,嘴角勾起坏笑。绕过舞池,二人踏上楼梯去往楼上的包间。居高临下的一瞥,周清予眼神里突然掺进了一些语焉不详的情绪。

卡座里,乔毅随意的坐着,指腹摩挲着杯沿,正认真的听着另一人在讲话。

周遭乌烟瘴气,响声震天,人人纸醉金迷。他却如此安静,安稳,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周清予顿了下脚步。

这时,乔毅毫无征兆的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陡然相撞,一触即分,接着,目光被若无其事的收回。

进入‘春色撩人’后就直奔楼梯,发现乔毅纯属无意。但周清予肯定,乔毅绝不是无意的抬头跟自己对视。那是不是说,周清予刚进来乔毅就已经看见他了。

后来,周清予多次追问也没得到想到的答案。

后面突然没了声音,林晓回头一看,周清予正在出神。二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都看到了雅座里的人。

“欸,乔毅也回国了?”林晓疑问的看向沈睿知,但确是在向周清予发问,“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啊,好久不见了。”

林晓假期回国时,见过乔毅。他们一起吃过饭,那时,两人感情正浓,周清予几乎形影不离的带着人。

“算了。”周清予沉沉的回了一句,便没再提。后来话题的重点转移到了林晓即将与沈睿知订婚的事上。

宋时运姗姗来迟,进门就给林晓赔罪道歉,让人换了春采的岩茶,还执意要埋单。

年轻时,他们一群膏粱子弟混在一起,没事就调侃宋时运的肾是外挂的,吃流水席一样。艺术学院,电影学院稍有姿色的男女都让他睡了个遍。今天也不例外,又换了一个小明星,且雌雄莫辨。

现在宋时运搞了一家电影公司,再也不用自己亲自去选妃,往他床上爬的人多的他自己都头疼。

“楼下见到一熟人。”宋时运嘬了一口怀里人,扬扬下巴示意他/她出去。

周清予捏着手里的茶杯把玩,看似漫不尽心,脸色却冷了下来。

“我们上来的时候看到了。”

“我去个洗手间。”周清予出了门。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不受控的情绪,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还是那么在乎那个人,哪怕听到一句关于乔毅的话他都难受。

“别在清予~面前提他了,”沈睿知叹气,“他心里够难受了,咱们就别往那伤口上撒盐了。”

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爱谁不是爱?

以周清予的身份地位,包养他,那是他祖坟上冒了青烟,真不知道他高傲个什么劲?清高个什么劲?自己不清白也就算了,还自私的说走就走。就内劲劲儿的样,我早烦的一脚踹了,到底哪一点让周清予念念不忘?

“怎么不清白了?以后这事别提了。伤人伤己。”林晓白了一眼宋时运,“再说了,就你,见天的流水席,清白二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不清白了。”

宋时运讪讪的龇牙笑。

“禁止吸烟”白板黑字,无比清晰的四个字,隐在了周清予吐出的袅袅白烟里。

“刚才林晓想跟你打招呼的,我没让。你如果不想被打扰,我尽量办到。”

周清予薄唇抿的很紧,深邃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人,隐忍又期待。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所以才没上前招呼。”

闻言,刚才还暗淡的眼神忽然有了光。“刚回国,工作还适应吗?”仔细听,尾音有点气息不稳。

“还成。”

暖色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前后交叠,不分彼此。周清予伸手,很轻的把乔毅卷至小臂的衬衣袖放了下来,盖住了雪白的一片,随后在突出的腕骨上用力一握。

乔毅把摇摇欲坠的烟蒂摁进垃圾桶,抬头时,周清予正对他笑。这样有棱有角的脸,笑起来居然可以这么温柔。

“干嘛这么看我?”周清予还在笑,微微低头往前凑,在毫米间停住,“问你呢,说话。”

“少吸点烟吧,就算肺不罢工,嗓子也受不了。”乔毅没好气,看起来有点失望的转身。听到身后的人还在笑时,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刚才的这一幕莫一成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乔毅被辱受伤,他的心也随之滴血。但结痂后还是义无反顾。

“别重蹈覆辙。”莫一成很认真的看着他,“这样的傻,犯一次就够了。”

乔毅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飞速略后的街景,各式各样的招牌,形形色色的人流,相必各人有各人的苦。“如果我失心疯了,找你看病的时候,记得给我打折。”

“失心疯那是神经病,不是精神病,才疏学浅,看不了。”

莫一成跟乔毅认识十三年,从高三到现在。上学时候的乔毅话更少,一个朋友都没有。莫一成转学进了实验班,只有乔毅旁边空着,于是两人成了同桌。

收作业,借东西,乔毅都是只伸手,莫一成曾一度以为他是哑巴。直到第一次月考,莫一成的语文高乔毅四分。虽然乔毅还是第一,但他想知道那四分高在哪,这才屈尊借试卷。

莫一成阳光开朗,像个永动机一样在乔毅的旁边,接热水,带饭,讲笑话,讨论学习......引得乔毅也渐渐开始说话,偶尔也会浅浅的笑一下。

冰山化水,莫一成很有成就感。少年人的悸动就是从那刻开始的。

车停在莫一成的诊所楼下,乔毅很吃力的搬着一个纸箱,声称是礼物。

看重量,像是搬了一箱黄金。“你不会是偷渡回来的吧?”莫一成抱臂站在门口,那架势,但凡乔毅点下头,他立马就大义灭亲了。

“真的很重,先搭把手再报警也不迟。”

因用力,能看到乔毅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脸颊上一抹薄红。莫一成干涩的吞咽,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嚯~真沉,咱俩这关系,不至于你这么破......”箱子被打开,语气斗转,“真够破的!”

箱子里赫然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纸,或者说是带字的纸,而且有很多还是手写。说是破烂,也不过份。

莫一成抬腿往桌子上一坐,就这么看着他。要是没有合理的解释,今时今刻俩人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乔毅的嘴唇偏厚,而且很少有表情,看起来禁欲感十足。他嘴角一勾,眼睫下垂,带点坏的笑意稍纵即逝,像一朵旖旎的花。

“一会你别感动的哭。”乔毅随手抽出几张,找到了一个签名,在灯光下晃了晃。

那是费克洛伊教授对特殊病例的延伸,还有平时对自己研究的总结及猜测。有手稿,也有长篇推论。至于费克洛伊这个人不用多做解释,凡是学心理学的,就不可能不知道。

短短几秒的时间,莫一成泡了茶,洗了水果,还擦了凳子,像个侍应生在旁边伺候。左眼换右眼冲乔毅放电,巴不得以身相许。

“费教授主攻的是犯罪心理学,你主攻的是社会心理学,偏差大吗?”

“也大,也不大。总归研究的都是人。欸,你用什么方法拿到的这些宝贝?”

怎么拿到的这些宝贝,不离奇,但离谱。费教授是个十足的中餐爱好者,偶尔尝过一次乔毅的便当后就念念不忘。作为交换条件,乔毅变着法的给费教授做了一个月的中餐。

回家的路上,乔毅一直低头看手机,司机忍不住抱怨现在的年轻人。他不知道的是年轻人并不是在玩。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信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一直到下车,一条都没发出去。

周清予咳嗽的声音很沉,乔毅有点担心。

纠结了一晚上,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有各种关心他,贴着他的人,还有家人,自己现在又算什么呢?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来关心呢?毕竟当初是自己为了前程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了放手,再见面,他没视自己为无物就算天大的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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