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正如李辞盈料想,沿着阶梯一路向下九曲十弯,的确有一隐蔽在侧的机关,两人捣鼓半晌推开石门,外边月轮皎圆,清夜辉光,竟真就这样逃脱了迷津寨的牢笼。

在这一片望之不尽的丘野,真难为李辞盈仍记得回去的路,她似有用不完的气力,踩着月色金沙疾行足足三刻钟,才撑着攀杖摆手停下来喘气。

“歇一歇罢。”倒不是累,萧世子“微不足量的功力”消散了,风刀子快在她脸上割出皲裂,四肢冻得发僵,每回抬腿,重得像沉入流沙之中。

李辞盈冲人家晃晃手腕,希冀着能不能再给她续上一两个时辰。

一两个时辰?她还真敢想。萧应问一闭眼,又用她之前的话来刺,“三娘真是不客气,明知传功‘大损修为’,仍向某不耻索要?”

李辞盈理所当然,“妾若冻死在这儿,萧郎君怕也找不着路回去,帮我也是帮郎君自己,如何能算是妾贪婪大胆?”

见他懒懒不理人,她又将手凑近些。

萧应问反而蹙眉退半步。

这下李辞盈很疑惑,晶亮一双眼扑闪,又追过去一步,扬手“嗯?”了声,示意他快些行动。

上回光顾着气恼,没留意他究竟是如何传的,这会定要仔细瞧瞧,长长见识。

“萧郎君,别小气呀。”声声催促,娇气得很,李辞盈两指一捏,学他之前的手势,又眨眨眼,“一点点就足够啦。”

萧应问被她缠得没法子,也是可怜她衣衫单薄,只得垂首接了那只纤莹手腕过来,放轻动作搁在掌心。

催动内力,凝神将气劲源源不绝运入李辞盈的经脉。

实在神奇,只这一瞬如闻仙音,飘然兮,就连眼前所见也更显得清晰,她甚至于溶溶月色下见着萧应问鼻侧一枚小小的胭脂痣。

他本是生得轮廓深邃,红痣落在腻如白玉的肌肤,一句艳溢香融不为过。

不怪即使萧世子恶名在外,依旧有词颂他皮囊妙绝长安,三千佳卿难望其项背。

愣愣看了有一会儿,直盯得萧应问头皮发麻,或是今日数次强催功力,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自与她的触面攀升,呼吸变得有些缓重了,他不自觉放慢气劲运流,以免、以免、萧应问沉下一口气,以免损伤过盛。

或是此刻熙和蛊惑人心,两道视线在空中纠缠不休,他忽略了风中夹杂的些许声响。

然此时惊变四起,丘山尽头忽然连起一串蜿蜒而热烈的火焰。月辉之下,金甲铁衣整肃冷凛,而其中领骑的少年横枪立马,面色暗如深海。

隔了好一段距离,但李辞盈怎会认不出他来!?

难以形容这一刻她是如何欢欣雀跃的,那本肃然的脸儿端是倏然容光华耀,心悸之际,连着那些怡悦、欢畅和惊喜一并融入与萧应问牵连着的气劲中,一路横冲直撞,震得他胸口阵阵酸麻。

“裴郡守!!?”她再记不得究竟自己受了谁的恩惠,也顾不得忽然松手会给萧应问带去多大的损伤,提了裙裾,发足向前方疾步而行。

萧应问手中一轻,愣了半晌,才重新看向自己仍展开的掌心。

西三州砂海从来握不紧的温度稍纵即逝,风中狂沙从指缝间匆匆掠过,再收掌回来,空空如也。

不止肃州郡守亲至,西境州牧并西三其余两州之郡守、少府、监事人人齐全,全为着傅六郎脱困之后,立即带着幸存的飞翎们冲进西境都护府,直把飞翎密令甩到楚州牧面上。

见飞翎令如圣上亲临,谁也不敢耽搁,都护府集结营兵,风风火火就把鹧鸪山围了。

凑巧裴听寒与傅弦就在西南这个角上埋伏待命。

“表哥!!”不枉傅六郎整日求神拜佛,自家表哥愣在那儿像撞坏了脑袋的模样,但到底保住了性命,还是个全乎人。

他与飞翎卫催马上前,先检查了萧应问手臂的伤势,又命人拿了裘披给他裹上。

“……”萧应问瞅他一眼就知道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在想什么东西,一手攥在肩上的银扣慢悠悠扣着,他一样打量周遭几人。

二十三人一同进的无界砂海,如今只余下飞翎五人,神武一人,萧应问的几个长卫均已以身殉主。

侯府长卫乃是金吾精锐整编而来,属大魏皇亲自家护卫,那几人自萧应问五、六岁起就日夜陪伴身侧,最是忠心护主。

他下令命他们保全傅弦,当然,长卫们必定死而后已。

傅弦看不得自家表哥垂眸不语,他昂首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嶂,长眉飞恨,“此次三州共伐,必定要让鹧鸪山众匪尽数伏诛,一个不留!”他忆起那日惨事,攥紧手中寒剑,又道,“某必定亲手剐了那个庄冲,为沈长卫等人报仇雪恨!”

庄冲……

月影之下,沙丘另一端的女郎已被扶上马匹,众目睽睽,裴听寒比那日在幽云林收敛得多,只喊了副尉给她牵马,看这样子,似乎要先令人送她回营地去。

傅弦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看一眼,才斗胆抿唇问了一句,“表哥,李三娘她……可无恙?”

美人落入匪窝,怎么想都觉不妥,但看这几天裴听寒脸色,比陇西冬日沙尘天还要阴沉。

萧应问“嗯”了声,似意尽阑珊收回了视线,他一手按在银鞍,翻身利落上了马,“庄冲还是留给我处理罢,免你日后悔之不及。”

好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傅弦没想得明白,只道萧应问是想亲自报仇,微微颔首,“也好。”

还想说两句,那边几道影子覆过来,原是裴郡守几人催马向前来到他们面前。

傅弦请令时,只道自己乃是嘉昌县主之子公子弦,却并未言明萧应问的身份,但观傅弦举止,众人不难猜测萧应问之身份较他更高一筹。

如今裴听寒再没有于幽云林中那般好说话,少年一扯缰绳停在原处,也似乎没有下来问候的意思。

眼角张开锐棱,裴听寒自笑了一声,不客气打量他,“能从迷津寨全身而退,看来萧郎君实非常人,必定不只是从太行山来的商贾了。”

一旁的李少府惊得倒仰,西京来的大人物无甚大碍,众人心中一块巨石也算落了地,怎得自己向来心思坦荡的上峰要在此时发难。

他靠近一步,低声提醒裴听寒说道,“郡守,萧郎君自长安来,又有可供勘验的过所,只怕是——”他往天幕瞧一眼,声音更恭敬些,“是——秘令。”

裴听寒怎会不知,他长长“哦”了声,脸上笑意更盛,“既是如此,更应当三思后行,萧郎君一行重任在身,草率寻个区区女郎做向导,若是真耽误了上边交待的事儿,怕是没人承担得起。”

李少府两眼一黑,他就知道!一遇上李三娘的事儿,裴郡守脑子里就缺了根筋。

裴听寒只管自己痛快不痛快,也不给别人回嘴的机会,扬手喊左右道,“去,与楚州牧通个气,说人已经找到了,行动暂缓,先摸清状况再议。”

话毕也不告辞请退,一夹马腹,挺立身姿就此离去。

李少府少不了给他善后,冲萧、傅两人一拱手,简单客套说道,“二位见谅,裴郡守需立即与楚州牧等商议局势,告辞。”

傅弦早看裴听寒不顺眼,待李少府走远几步,一卷袖笼,瞠目怒言,“他裴听寒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洛阳一枚弃子,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边疆,竟还在咱们面前蛮横起来了?”

怎就气得口出妄语了,萧应问扭头看他,竟还一下笑出声来,“关心则乱,的确是咱们害得李三娘陷于险境,受他一两句冷嘲热讽又如何?”

傅弦倒不知自家表哥还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张嘴还想辨,却又转念一想,不对!萧应问分明是气极才会说出自谦之语。

惹着萧应问,裴听寒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嘿嘿”笑了声,靠近一步,低声道,“表哥想怎么整治他?”

萧应问挑眉,“等着罢。”

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萧应问一提缰绳,语调四平八稳,“既论局势,怎跳得过刚从山上下来的人。”他冲傅弦一抬下巴,“跟上,咱们也去会会这个楚州牧。”

话音刚落,丹田气息紊乱,未断绝的气劲于四肢百骸胡乱冲撞,萧应问脸色一变,轻滚喉咙,将腥甜重咽肺腑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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