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艾达,先把蜡烛熄灭吧。”

艾达“呼”地一声将餐桌上的蜡烛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阴冷潮湿与空气同在,包围了贫穷的女孩。

艾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回应她的是沉默。

沉默并非a29的本意,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她10岁的女儿艾达。

饥饿让她的思维迟缓,在思索之后,她终于开口,希望自己嘶哑的话语还能给艾达带来一些宽慰:“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相信爸爸会平安归来。”

艾达便如她母亲所说闭上双眼,她在心中默念“让爸爸平安归来吧”,她默默念了许多遍,这些话语给了艾达一些力量。她不断默念,直到她妈妈喑哑的声音打断了她。

“艾达,如果你饿了,就先把你自己的那份食物吃掉吧。”

“不,我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艾达正说完,屋外响起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钥匙在插入门锁之后没有立刻旋转,反而停顿了一会儿,这声音轻而慢,却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晰地传入他们的小屋中。

“是爸爸!”

艾达立刻跳下椅子,跑到门前去给爸爸开门。

a29想要阻止,却不及艾达的迅速,她默默在餐桌旁划亮了一根火柴,重新点燃蜡烛。

“爸爸!”艾达打开门。

门口是被叫做b41的男人。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而现在却消瘦疲惫,倚在门框边几乎无法站立,就像是一具包覆着破烂衣物的骷髅。

“爸爸!你还好吗?”艾达喜悦的声音被潮湿与颤抖所侵染,伸手去扶她爸爸。

b41在艾达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屋子。烛光照亮他的脸庞,艾达仰头看到他爸爸短而硬的胡茬刺破粗糙的皮肤,那一层皮肤松松地覆盖在颌骨之上,覆盖不了皮肤底下的苍白和虚弱。艾达看到她爸爸颤抖的嘴唇,看到摇曳的烛光照不亮他爸爸幽深浑浊的眼眸,她感到害怕。

艾达想将她爸爸扶去餐桌旁,却听到她爸爸的声音:“艾达,扶我去床上吧。”

“好的。”

艾达他们家很小,没有专门分隔的房间,床就在餐桌近旁。艾达扶着b41坐到了床上,b41缓缓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爸爸,我帮你把面包拿过来。”

当艾达“哒哒”跑着把面包拿过来的时候,见到b41安静地靠在床头,头垂在一侧,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好像连呼吸声音都听不到。

艾达一瞬间慌了神,她大喊一声:“爸爸!”

b41慢慢地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艾达为了听清爸爸的声音,她坐到床沿,将头凑近b41。

b41费力而沉重地抬起手来,把手放到艾达头上,感受到了艾达头发的触感,毛糙杂乱,他知道是因为缺少营养。

见b41醒过来,艾达心里的恐慌消散了一半,将手中干燥的面包伸到b41面前:“爸爸,先吃饭吧,吃完饭,睡一觉,明天又能恢复力气了。”

b41点头接过那块粗糙的面包。

艾达知道,人吃了饭就有力气,所以,看到爸爸开始吃起了面包,她很高兴。

她欢快地说:“爸爸,我去给你拿水。”

和水一起,艾达拿来了一个鸡蛋。

艾达将水煮鸡蛋在床沿边敲碎,一边将鸡蛋壳剥去,一边说:“妈妈说要补充营养。”

喝了水,b41终于说出了话:“你和艾芙琳吃吧。”b41的声音像烧制而成的木炭那样黯淡和僵硬。

艾芙琳即是a29,艾达的妈妈。

“这是妈妈特地为你煮的。”艾达把剥了壳的鸡蛋伸到b41嘴边。

这是一颗鸡蛋。鸡蛋外形圆润,没有一丝棱角,展现了优美的形状。它的外层是蛋白,光滑细腻而富含蛋白质,咬下去会有一些弹性,咀嚼厚实的蛋白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而它的内里是蛋黄,这是一种奇妙的物质,有一些干燥、有一些砂质的口感,可是刚开始的粗糙会在口腔中融化为细腻,然后丰富而独特的香味会在口中扩散。

肮脏的、无法贮存粪便的、随时随地排泄的家鸡,居然会产生这样美味的食物。

鸡蛋几乎是艾达他们一家所能吃到的最美味也最营养的食物。

可是b41没有张口去吃,他将最后一口面包放入口中。

艾达说:“你被吸了这么多血,范迪阿姨说血里面都是营养,你被吸了血就应该要补充营养。”

b41摇摇头:“我睡了。”把碗里的水喝完了。

“吃了鸡蛋再睡。”见b41重新又闭上了眼睛,艾达有点焦急地又喊了一声,“爸爸!”

a29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了床边,她轻声说:“安德斯,吃了鸡蛋再睡吧。艾达她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

b41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艾芙琳和艾达的脸庞。

艾达依然固执地将鸡蛋举在b41的脸旁。

b41侧过头咬了一口鸡蛋。

艾达脸上的焦急随即被笑容所取代。

他慢慢咀嚼、细细感知鸡蛋的味道,将一个鸡蛋全部吃完。

“爸爸,还要再吃点面包吗?”艾达问。

鸡蛋一共就只有一个,已经没有了,而a29和艾达还没有吃晚饭。

b41摆摆手:“我睡了,你们吃吧。”

a29扶着b41的背,帮他慢慢地躺下。

艾达在一旁看着她的爸爸妈妈,如今他们的所有动作都是慢吞吞的,好像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消耗他们几乎所有力气,他们体内所储存的能量几乎不能支持他们的站立和行走,而寒冷和饥饿也正在急剧消耗他们的生命,一切都让人那么疲惫。

她的爸爸,吃力地躺下去了,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他脖颈和肩膀接壤处的那两个牙印已经不再流血,却仍然显眼刺目。

“艾达,去吃晚餐吧。”a29牵起艾达的手慢慢地走到餐桌旁。

桌上只有两块面包、一壶水和两个用来装水的碗,碗的边缘残次不齐,有细小的裂口。

吃完干冷的小面包,a29检查了明天的食物。

“艾达,把蜡烛熄灭吧。”

“好。”

屋内重新陷入了黑暗,寂静得只有b41沉重的呼吸声,看来他睡着了。

艾达心里祈愿着——让爸爸睡个好觉吧,明天就恢复过来了。拜托了!

“走吧。”a29说。

艾达跟着a29走出了她们的小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外面月色澄明,勾画了她们小屋的轮廓,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在她们屋外,麦田的一角,a29给艾达开辟了一块小小的土地。这块小小的土地上没有作物、没有杂草,只有黑色的泥土,泥土之上是黄色的沙子,而这一块小小的土地在月光下安然等待她们。

这片土地是a29教艾达写字的地方。

她们在这里没有纸张、没有书籍、没有笔,却还有泥土地、还有干枯的树枝,还有一颗记忆故事的头脑、一张讲述故事的嘴和一双书写字迹的手,再加上一颗渴求着未来、储存着希望的心。

“还记得昨天教你的字吗?”a29问。

借着月色,艾达在泥沙上画下一个符号,随后指着符号念出一个音节,得到a29的点头以后,继续画下第二个符号,直至把昨天所学的6个字全部写完、念对。

冷风携带着鸡屎气味而来,可是月亮照耀着她写下的6个符号,像是六幅图形,代表了六个台阶,筑起通向脱离贫穷和恐惧的道路。而月亮永远照耀着一切。

“做得很好,艾达。”

“嘿嘿,因为在磨小麦的时候我一直在脑子里写这些字。”

a29摸摸艾达的头:“《天使的圣洁羽毛》这篇故事里出现的新字,我们在昨天已经全部学完了。”

艾达专注地盯着a29,认真听着a29接下来的话:“今天我们先不开始新的故事,我们把这篇故事里的学到的字先复习一遍,好吗?”

艾达点头,她把沙子上的符号抹去,顺着故事的情节去回忆学过的那些字。

这片小小的土地经过了数次的翻覆与耕耘,把艾达脑海中的那些符号、那些音节,镌刻得更深更牢。

当艾达将《天使的圣洁羽毛》这篇故事中的字复习了一小半的时候,远处浑厚的钟声传来。

a29说:“我们回去吧。”

艾达不解:“可是钟声才刚响,我们一直是在钟声响过一段时间后再回去的啊?”

“如今,天气变冷了,如果在外面受了风寒,会很糟糕。”

是的,如果生病会难捱,而且是在这样一个食物短缺的时候。

“好,那我们走吧,妈妈。”

a29握着艾达没有写字的那只手,果然是冰凉的,和她自己的手一样冰凉。

她的心中开始犹豫,明天是否还要带着艾达来这里写字。

或许明天可以将沙子放入碗中,在屋子里进行练习。虽然屋子里同样寒冷,可是至少可以阻挡扑来的风。

1、写到鸡肮脏并不是歧视鸡,只是一个设定,之后应该还会出现这个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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