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舟在对池漓渊说这些的时候当然都极力说到最简,略去了其中一些不必要的情节。
"...我惊讶的发现了自己其实是被父亲送去做祭品,而并非什么所谓的家族使命,我这位父亲表面上借着做生意的名义,所以才造成只是交易来往的假象,但某种程度上倒也没错。之后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获得了保持清醒和自由活动的特权。",陆游舟认真的说着。
"有一次在船上我知道了他是真的想将我们母子都送去,后来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我娘终于吐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一只眼'是因为我娘才弄成一只眼□□脸的,这个天真的蠢货还一直以为是仪式失败留下来的,一直在找修复自己仪容的法子,其实只要我娘还在,他就永远都恢复不了。你可能会问她为什么有这么强的妖力却始终不做反抗,我也很想问她,如果她早点做决断我也许就不会参与到这其中,也不至于最后...抱歉,说偏了。
陆游舟尴尬一笑,顿了顿,继续接着自己原来的话说:
只是我母亲太爱我父亲了,爱到畸形,甚至是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即便被当作祭品也没关系,她以为父亲怎么做都是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蒙蔽自己,直到有一天,诡域妖界出事了。"
在祭祀大礼举行之前,陆游舟每回过去都会一次又一次的借机摸清整个冰家的结构以便做下准备,冰家的那对夫妻为了能充分发挥小女孩的能力,特地悄悄摸摸用了冰家储藏千年的灵石法器之类,总之能用的都用上了,耗光所有积蓄,设了七境三域这样的笨办法,以为这样的投入会换来更大更多更好的回报。
他们积攒七情六欲,试图以此骗过上天。
明面上是为了自家孩子更好的修炼灵术,对外声称设地施法运剑修炼根基之类,实则为到时祭祀大礼做好准备榨干小女孩和他们自己的孩子,以及其余所有抓来的妖怪孩子身上那珍贵的灵根,尤其是这其中那个小女孩的。
其实他一直很疑惑,既然他们夫妻两个都残忍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不直接挖了那个小女孩的灵根?
虽说这种想法确实十分残忍可怖,可是这种简单的东西仅仅是连他这个小孩都想得到,这两个蠢货却一直都没想到,还大费周章的转了这么一大圈,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了这么血腥的禁术大张旗鼓办起来,实在让人费解。
陆游舟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他只负责按他们说的办,仅此而已。
他又不是真的入伙了。
就说这七境三域,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了,这些地方只能用特殊的灵器当做钥匙带入,每一个地方都会拥有下一个地方的相应钥匙依次连贯下去。而像他这样身为妖用来做陪祭品的显然不用说被早早施法限制了打开资格,只用负责祭品的安全,以免多生事端,不过这里边的困难不过都只是走下过场而已,都是约好了的。
最后他需要将所有的妖力都灌输给小女孩,将所有的精华集于她一身,好为夫妻两个做嫁衣。
顾怀仁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他。
这样一来,祭品的灵力都在,还在如此瘦弱的躯壳上加持了更多充沛强大的力量,这灵根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冰家辛苦培养百年才出这么一个,这妖界风骨的骨血也是数一数二的极好上等品,再加上还有其他的各种力量,而宿主又都是些孩子易于操控,到时全部据为己有实在再容易不过,谁还能与他们作对?
这对夫妻疯狂的想着他们庞大的计划,整天"乐乐呵呵"不断复盘以求周密完美。
所有的东西无一不在悉心准备着,只等那一天,只为了那一天。
陆游舟在他们的一言一行中慢慢将这些都串了起来,他也有了一个计划。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转眼他被迫这样做已经三年,冰家夫妇也准备"收割"自己悉心培养了一年又一年的粮食,这也是临近他计划的日子越来越近。
陆游舟找到一次旁边无人的机会终于可以和他的娘亲独处说话,刚开口便一阵哽咽:“娘,你还没看清父亲对我们做的事吗?我们再不行动,再过几天就是我们的死期了……呜呜呜……”
“不会,你爹不会这么做的,再忍忍,过段时间就好了,过段时间就好了。”娘一如既往的安抚他,一如既往的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一样执迷不悟。
他只能试试这个办法了,他想。
“娘,您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您看这里!”陆游舟说着把自己脖子上衣服领子撩开,他缠了一圈沾了血的纱布在上面,又掀开自己衣袖露出手腕,两边也都紧紧缠着一样的绷带,上边都渗着鲜红的血。“我最近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会割开我这些地方,好痛,只是都还不太成功,我不敢想再过几次……再过几次……娘,我活不长了你帮帮我啊呜呜……”
谢天谢地尹栀言总算看到了自己儿子表面光彩下的触目惊心,心中也受到了颤动,动摇了。不知过了多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舟儿,你说怎么做吧……”
陆游舟原本泣不成声,得到回应后擦擦眼泪,道:“……娘,您不是一只大妖吗?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
“…………”
在那之后的忽然一次融合仪式也是最后几次融合中,外边传来了呼天喊地的咆哮声。
陆游舟嘴角微微一勾,知道好戏开始了,于是熟练的解开自己的铁链,接着就去拉祭坛上的那个孩子,三年的灵气和妖气的交互融合,已经不会再因为区区薄弱的屏障和微小排斥受限,他很轻松的便将她从上面拉了下来。
"小妹妹,哥哥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要抓紧哥哥的手哦",他认真又激动的对她说。
小女孩很听话,但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她一直都没说过话。陆游舟又笑了一下,接着握着她的那只手更紧了些,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一口气带她沿着自己设定好的路线跑去。
走廊上到处都是暴走的妖怪和撕心裂肺的人们,大都慌不择路地四处逃难,根本没谁来得及顾上一边平日里作为重要保护对象的他们,各色东西纷纷倒落在地,窗户门框也早都尽皆破损折裂。
他看到这些忽然心一沉,感到事情可能发生的比他意料的还要严重的多,于是赶忙牵紧旁边人的手,带着她火速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果然,那些房间的人基本都被杀害了,猩红色的房间变得更加鲜明了,甚至有的房间还有妖怪在啃食,脏污的血泥沾满了他们的嘴角,即便那可能是他们某一只妖的孩子。
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果不其然有些妖呲牙咧嘴的已经盯上了他们这两个可口而又炙手可热的“食物”,陆游舟只好带着小女孩急忙东窜西逃,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害怕加之冰家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让他大大偏离了自己原先准备出去的方向,那些妖怪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目眦尽裂,眼中布满血丝,根本看不出一点理性,似乎已经沦为一个彻底的猛兽一般了。他们在冰宅里乱窜,乱咬,乱杀,似乎这样的快感才能让他们得到更大的满足...
明明按理来说,他们平日都和人一样十分注重感情,不会这样的,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陆游舟脑子一片混乱,原本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极其熟悉的这片地方,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他跑到一拐角处,看到自己眼前是一个死胡同。。。
尽管小女孩并没有说话,他依然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牵着的这个人在止不住的颤抖,千钧一发之际,他反倒忽地视死如归一般,没那么害怕了,毅然转过身准备誓死对抗那些和他算得上是半个同类的妖怪。
可是并非他所想,甚至比那可怕的多……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男人顾怀仁,还有他那位父亲陆卓君,两人手上都拿着柄血淋淋的剑,后者手上还拖着一个低着头已然阖眼一动不动的女人,那是他的娘亲尹栀言。
陆游舟瞳孔一缩,转眼就注意到地上的尹栀言,难以置信的喃喃道:“……娘?……怎么会?!”
娘先前不是说好她会先一步由那些约定好的大妖带走然后与他们会合吗?怎么会忽然在……
等等,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果然老天助我,这些妖怪居然好巧不巧的都疯了,真是想不到你为这事谋划了三年呐,小崽子够可以啊。竟然还知道利用这女人的关系要那么多的大妖忽然一齐叛乱,想着引起骚动我们便定会去查看,然后你好再借机彻底逃出去,妙极,妙极!想的很好嘛,不愧是我的种哇!啊?!”
陆卓君一开始还笑,说着说着一脸狰狞的咬着牙,眉头紧皱,两眼死盯他。
“哼!可惜跟你老子我斗你还是太嫩了!”
这人说完便将手上女人像丢废物一样甩到旁边,后者脑袋蹭到墙上发出两声沉闷的撞击声,撞得陆游舟心脏疼痛不已。
靠!他这好儿子把他这个老子的美梦一夜之间破灭了,换谁谁不恼火?陆卓君这样想。可是现在却还不能动手,真正的宝贝疙瘩还握在他手上,于是这让他骂完又只能勉强先忍着。
陆游舟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双方实力差距,骂道:“你这样的千年王八蛋根本不配做父亲!迟早得柳病而死!我呸!”
“……你!!你这样的也不配做我儿子!”,陆卓君怒不可竭的稀里糊涂骂道。
呵!谁稀得一样……
“少和他废话,”顾怀仁对他旁边那所谓的爹说,“看着点后面有没有大妖袭击,别坏了我的事。”
于是陆卓君就像条哈巴狗一样,听了这话便只好收起自己气焰,握紧剑柄往后张望去了,而顾怀仁持剑徐徐往他这边走来。
陆游舟一下起了应激反应,收了方才喊骂气势,火速扯过旁边小女孩到自己怀里,然后抬手蓦地作势假意掐住她的脖子。激动喊叫:"你...你再过来我就掐死她!想清楚,要是她死了你们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一个死人的灵根一点都没用!到时候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看到这副情形,顾怀仁倒是懂事的停下来了,倏地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似乎还多了几分耐心:"小朋友,我是为你好,你有没有想过把她带出去,还是会有人知道,还是终究会被发现被利用的,她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可怕的累赘而已,她身上的灵根几乎所有人都在梦寐以求,谁都不希望这孩子长大。快回来吧,我保证不会再对你们做任何事情,我这次只要一半的灵根就好了,只要一半的话你们还能活..."
可耻,可悲,可恨。
这□□脸真是什么鬼话都说的出!!!
“快过来吧……”顾怀仁一步步引诱着,手上做出哄孩子的动作。
陆游舟前后都走不掉,内心踌躇万分,眼看眼前这人就要找机会抢过怀里的人,可是自己仍旧一筹莫展,不禁慢慢滋生出一些绝望感。
正待两人僵持之际,忽然陆游舟背后的墙壁炸裂开来,泛出一片火光颜色,那一刹那,无数石块如雨一般翻落下来,掀起滚滚扬尘,犹如黄雾。
众人忽地一惊,下意识都捂住脸,陆游舟无处可躲避之不及,只能护住怀中之人硬抗几下,忽余光瞥见墙后有路可走,便牵紧小女孩的手带她往碎石落雨那边奔去,灰尘落下,来者是之前的雁儿。
这女人似乎迅速反应了过来自己做错了事,转头就朝他们两个小孩追去,陆游舟迅速从方才的大悲大恸的心情中抽出清醒过来,动作也快,他很清楚哪里可以有暂时藏身之所,希望还没有被破坏掉。
“幸好!”陆游舟跑到一处忽地眼前一亮,暗自窃喜。
不一会儿,两个小孩便在大人们的百般追逐之下凭空消失了,其实是陆游舟带着这个小女孩躲在了假墙当中,这是模仿他先前看到那夫妻两个房间样式而设计的一个小洞。
但也只是缓兵之计,这些大人也都不是些好惹的货很快就会发现,只是他们跑的筋疲力尽,实在没力气了,必须得歇歇脚。
他甚至愚蠢的有时候想到要不要干脆动手杀了她,这样再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灵根,也再也不会要他来做陪祭品了,也许真的像那个男人说的一样,只要他带出去了这些抢夺必然如倒头草一样伴随而来接踵而至,只要她还活着,便会多跟一天,多一份灾祸。
陆游舟不禁摸了摸口袋里的匕首。
“嗯……嗯!”,小女孩忽然这时推了推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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