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国,王宫。
上官景正在宫内查看礼部送来的宴席方案。
宴席不是为了国君,也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西蛮大将军金宁。
没错,南星国已经被西蛮军完全攻占,不过为了维护南星国的安宁,让百姓们激不起反抗的心思,西蛮军师白羽衣想让南星国君继续统治,可是每个人都知道,如今这个国家已经完了,如果北吾国与盛月国不能抵抗西蛮,那他们只怕要一直成为西蛮国的奴隶,慢慢被吞噬。
上官景为了皇兄,为了南星国和百姓,只能假意归顺,期待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苏平端茶给上官景:“殿下,您都看了一天了,要不要出去转转?”
上官景喝了一口茶,低声道:“出去转转,你莫不是忘了百姓们对我是什么看法。”
苏平脸色一僵,他当然知道,自从上官景主动投降后,许多百姓都骂他是西蛮人的走狗,三皇子的名声早已一落千丈。
曾经苏平也不理解,可是上官景说,他只想要天下太平,为了这个梦想,他一人堕魔也无妨。
苏平挠挠头:“殿下,我听说这几天来了个棋手,正在城里挑战别人呢,殿下不是最喜欢下棋的吗?”
“棋手?他来多久了?”
“大概三四天,殿下,怎么了?”
上官景察觉到了什么,他问苏平:“一个刚来的棋手,居然这么短时间就把消息传进了王宫,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上官景这么一说,苏平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对啊,而且我听说那棋手大张旗鼓把棋盘摆在大街上,这么张扬也不怕西蛮军把他带走,这里面肯定有古怪,殿下,咱们还是别去了。”
“不。”上官景道:“古怪才更要去。苏平,你跟我一起去。”
“啊?”苏平挠挠头,眼看着上官景起身,他赶紧跟上去,他们家殿下也够古怪的。
大街上支着一处棋摊,今日来挑战的棋手比前几日少了许多,大概是大家都见识到了这位棋手的厉害,因此不敢再挑战。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一次挑战费太昂贵,纵然有千金作为胜利奖赏,还是鲜少有人愿意再来进行挑战。
“老孟,今天赚了多少?”胡北望搂着孟冬石的肩膀,猛地一拍,孟冬石有些嫌弃,冷冷道:“九十两,怎么了?”
“才九十两?”经过前几日三五百银子那么个挣法,胡北望瞬间嫌弃起来:“不行,今天连一百两都没赚到,这怎么行,我得主动出击,再找个财主来。”
他摩拳擦掌,准备抓冤大头,孟冬石皱起眉头,准备把胡北望抓回来,这几日辛劳的明明是将军,胡北望倒把自己看成大老板了。
只不过他刚走到胡北望背后,刚要伸出手抓人回来,胡北望竟已经勾搭上了一位年轻公子。
“公子别走,看公子一表人才,一看就是有钱……有品位之人,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来下一盘棋呢?公子若赢了,可以抱走千两金呢。”
“千两金?”那年轻公子满身贵气,瞧着温柔又让人觉得他身体不好,面对胡北望的揽客行为,他只是用折扇掩了掩面,盖住了如玉的面容:“可我家积蓄已经够用,不需要千两金了。”
嗯?这年头还有人不贪财的?胡北望脑筋转了又转,一咬牙:“公子不缺钱,喜不喜欢美人啊?”
酒色财气,世上的人谁能不陷进去?起码有一样能踩中。
孟冬石皱眉,他们是来下棋的,不是来当龟公的,而且现在上哪儿找什么美人:“胡北望,你——”
他刚要怒斥胡北望,嘴就被他强行捂住了,胡北望胆子一横,赶紧趁孟冬石没发力时开口:“公子,我家公子样貌不凡,高僧说是仙人转世呢,公子要是愿意花上十两银子,就能见他一面,还能和他一起下棋呢!”
孟冬石单手掰开胡北望的手,把胡北望掐的手疼,他也终于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只听说过自家将军是将星转世,哪里又来了什么仙人转世?
年轻公子诶了一声,忽然道:“这我倒是好奇了,多少钱?”
孟冬石一愣,胡北望则是眼前一亮:“公子,还是您有眼光,十两银子一次,您请进——”
而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围帐内,气氛却不那么友好。闻酒端坐在棋盘面前,等着挑战者上门,步成戈站的离他稍微远些,他们快有一天没说话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步成戈先开口,闻酒觉得有用就说一句,如果觉得没有用,他就一言不发,步成戈觉得憋闷,可是又没有办法,毕竟,谁叫他先惹闻酒生气了呢?
“咳咳。”步成戈还是没忍住开口:“孟将军不是说过几日金宁要入南星国过生辰宴席吗?那是个绝妙的刺杀时机。”
这个话题很明显在闻酒这里属于有用信息:“传说金宁力大无穷,是西蛮第一大将,单凭我们如何杀他?”
不是他给步成戈泼冷水,而是如今他们在南星国,万一刺杀没有成功,反而为南星国百姓惹了祸事,这可如何是好?
“谁说只有我们几个,还有我师兄红刀客呢。”
闻酒听到红刀客的名字,神色一变:“红刀客。”
步成戈发现闻酒似乎对红刀客很感兴趣,他眨眨眼,道:“你也见过的,其实你掀开我面具的那一晚,还有你出走客栈那一次,第一面见到的就是我师兄。”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闻酒问。
“没有,怎么了?”得到步成戈的回答,闻酒似梦似醒,看来他对红刀客说的那番话还没有传到步成戈这里,可是如果红刀客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闻酒还没想到应对之策时,外面已经有人进来了。胡北望的声音紧跟着传进来:“公子,有人来挑战您了。”
“并非挑战,在下只是想和公子讨教一二。”清冷又温柔的声音传入闻酒耳中,这声音带着熟悉的感觉,令闻酒不由得抬起头看对方,这一见之下,两个人竟然全都愣住了。
“殿下?”
“阿酒!”
“殿下?”胡北望拿着十两银子挤进来,他感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公子,您叫他什么?”
闻酒见到上官景,心情好了很多,他向胡北望和孟冬石介绍道:“这位就是南星国三皇子景殿下。”
上官景只是觉得城中有人摆棋挑战有趣,因此出宫一探,没想到竟然让他把闻酒探回来了。“阿酒……”
再见闻酒,他竟有些激动,本以为闻酒一去,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再见面,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他上下打量闻酒几眼,目光落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不由得一叹:“你瘦了不少。”
“三皇子倒比先前健康了不少。”闻酒还没说话,一旁的步成戈先开口了,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上官景看到了步成戈,一向温润的他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看着步成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北吾国君……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还记得当时得知步成戈为守松麓城而死时,自己也跟着惋惜,虽然当初步成戈率兵进犯南星国,又以他威胁闻酒,可是步成戈也确实是一位好国君。
步成戈居然还活着?
“确实是死了,不过一想到西蛮人还在,我只能又活过来了。”步成戈道:“没办法,命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上官景,似乎话里有话,闻酒皱眉,正要叫步成戈别说话。又有人闯了进来。
“陈将军,就是他,这伙人在大街上摆摊占道,甚至还合伙打人,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凄凄惨惨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蔓延到了围帐中,陈将军堵住耳朵:“行了别嚎了,来人,把里面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他一把扯开帘帐,第一眼就瞧见了一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将军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揉揉眼睛再看过去,发现自己没看错,当场僵在了原地。
葛胖子刚抽咽了两声,瞧见陈将军突然不动了,赶紧跑过去:“将军,就是他们——”
“臣陈江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殿下?陈将军,您没看错人吧?”
“闭嘴。”陈江嫌葛胖子聒噪,瞪了他一眼:“见了三皇子,还不下跪?”
葛胖子惊呆了,顾不上其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草民不知道三皇子在,惊扰了皇子,殿下饶命啊!”
上官景见有人闯进来,下意识挡在了闻酒面前,这动作虽然几不可闻,可是却被身后的步成戈全都看在眼里,他真想把上官景推到一边,自己挡在闻酒面前。
可现在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上官景看着跪在面前的众人,扫了一眼后,他直接问“苦主”:“是你报的案?”
“是……不,不是……”葛胖子支支吾吾,这回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了。
“到底是不是?”上官景虽然温和,但是面对外人,皇家威严仍不可小觑。
他这一声断喝,葛胖子吓得一哆嗦,他见三皇子如同白玉琉璃,以为他是个好糊弄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吓得他根本说不出话。
“殿下。”陈江道:“此人说摆棋的这伙人合伙坑害他,给他下套。”
“放屁!”胡北望当即反驳道:“这狗娘养的杂种见色起意,对我们家公子不敬,把他打出去都便宜他了,要不是公子拦着,我断他一只手!”
这回孟冬石没有阻拦,这是他头一回赞同胡北望的话,敢对将军不敬,该打。
上官景瞧葛胖子害怕的模样,就知道胡北望说的一点不假:“陈将军,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江赶紧低头:“臣明白。”
幸亏他并没有收受贿赂,否则面对三皇子,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来人,把葛胖子带走。”
“是。”
“殿下,陈将军,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葛胖子求饶半天,还是被带走了。
上官景转头对闻酒道:“阿酒,跟我进宫吧。”
闻酒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步成戈把头转过去,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他忍。
南星国大街小巷已经传遍了,三皇子上官景把那棋手带进宫里了。说是喜欢棋手的棋艺,要和棋手多下几盘。
众人原来觉得三皇子风光霁月,如今他成了西蛮人的走狗后,对他的评价瞬间降到了谷底。
“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三皇子爱好棋艺,分明是他看上那棋手了。”
“我也觉得,那棋手虽然不怎么露面,但是样貌比画上的仙人还要仙,我看了都咽口水,多半是三皇子色心大气,打算金屋藏娇了。”
流言传到王宫时,早已变化了几个版本。步成戈坐在太师椅上,问上官景:“你就任由他们这么诋毁你?”
重点不是诋毁上官景,是诋毁闻酒。
“诋毁吗?”上官景道:“其实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什么事实?”步成戈坐直了身体,眼中带着几分警惕。
“国君,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闻酒没看步成戈,反而低声道:“殿下牺牲太大了。”
“为了百姓,名声算什么。只是要连带阿酒的名声一同污了。”
闻酒对上上官景的眼睛,难得露出温柔的笑容。
步成戈见了心中烦闷,一言不发走出去。
声音不大,仍是引起了闻酒和上官景的注意。
“国君怎么了?”上官景问。
“不知道。”闻酒道。
“不会是为了北吾国的百姓吧?”
“北吾国怎么了?”
“听说百里典指挥失误,让西蛮人屠了一城的百姓。”上官景声音也低落下来:“毕竟他是北吾国君。”
民受苦,君能安?
闻酒一怔。他扭头看过去,殿外却早已没有了步成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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