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梨园

一大早,日头掩在云层之下。张宝儿坐着大巴摇摇晃晃去城里。和张宝儿同一辆大巴上的,还有张文强。

张文强闪现回家吃个馍,又闪现背着一袋子馍去上班。

清早困顿,大巴上安安静静的,可张洼村的早上,很是喧嚣。

三虎子的老妈王秀凤,一大早得知三虎子昨夜醉酒打老婆,很是生气。

王秀凤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愤怒。

“一天把那烂酒喝上了就打老婆,日子日子不往前过,要死啊你!”

王秀凤冲进屋里对着躺在炕上熟睡的三虎子脸上就是几巴掌,还在美梦中的三虎子睁开了睡眼迷蒙的眼。

三虎子眼里的怒气在看见老妈的那一刻消散殆尽。“妈,你咋来了?”

“你昨晚干啥了?”王秀凤气势汹汹。

“我啥也没干啊?”三虎子一脸莫名其妙。

“那巧儿呢?”

“巧儿不在我身边睡着吗?”

三虎子转头,身旁空落落的。

打眼扫了一圈家里,看着凌乱的战场;记忆回笼,三虎子脸上带上了一丝悔意。

“妈,我真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三虎子开始满院子找银巧儿。

王秀凤不解气,拎着扫帚对着三虎子就是一顿打。

“妈,妈,你饶了我吧!妈!”

院子里,三虎子企图用叫声唤醒母爱,不料王秀凤对此置之不理。

天幕泻出一抹亮光,银巧儿一睁眼,才察觉这不是在自己家。

往事如潮水般袭来,银巧儿整个人有些颓丧。

自小,家里就有个弟弟。

逢年过节,弟弟都有新衣服穿,碗里总有银巧儿渴望尝一尝的红烧肉。

而银巧儿得到的,只有爷爷穿过的外裤改成的衣服。

衣服宽大不合时宜,颜色深沉。

幼时的银巧儿也曾欢喜过,自己终于穿上了妈妈改造的新衣服。

可有次邻居的一句“银巧儿,你的这个衣服还好看,是你妈妈给你买的吗?”

“不是,是我妈用我爷爷的裤子给我改的!”那时的银巧儿还很是自豪。

“你爷爷的裤子改的啊!”年幼的银巧儿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微妙意味。

后来,不管银巧儿穿着怎样的衣服出门,总有人嬉笑着问,银巧儿,你的衣服是你爷爷的裤子改的吗?

后来,慢慢长大,银巧儿也渐渐明白了别的情绪。

有次,银巧儿嚅嗫着对妈妈提出自己的需求,她希望有一件只属于自己的衣服,衣服当然没有,有的只是妈妈无声的拧打。

妈妈生气的时候,总是紧咬后牙,嘴巴一角向上微翘,眉头皱起,眼里闪过强烈地不允许的意味。

家里的爷爷奶奶爸爸说话都是粗嗓门,打人也是;只有妈妈,说话轻声细语的;也只有妈妈,打人的时候专挑别人看不见的大腿软肉,去拧、去掐。

儿时慢慢过来了。

成婚的时候,银巧儿也有过短暂的甜蜜。

三虎子家里兄弟四个。

大哥大嫂常年在外;二哥做了隔壁村的上门女婿;四弟在城里跑出租。

三虎子一身的力气,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可是这一把好手,打人时也自带雷霆千钧。

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三虎子家暴完之后,会下跪、会挽回、会涕泗横流。

张宝儿到医院取到了奶奶需要的药,顺便到医院附近的取件点拿到了自己的快递。

“喏,你就是前几天打电话的小伙子吧?这么多天不来我以为你忘记了。”

“没有,主要是没捞得着来取。谢谢老板哈!”

上次奶奶住院,张宝儿给奶奶网购了不少东西,大多都存在了这里;结果这次给梨园买的驱鸟神器也忘了改地址。

梨树现在要结果子,鸟会吃果子。

人总不能一直去盯着。所以,买个带有闪光和超声波的驱鸟神器很有必要。

村里有村民会扎稻草人;也有人家会挂防鸟网;更有人家会派人专门的人在梨园旁边守着。

张宝儿决定动用科技的力量,因为他觉得小鸟已经识别了稻草人;防鸟网挂起来工程量太大,不适合现在这个时候,冬季说不定可以;派专门的人守梨园,反观张宝儿家也没有多余的人。

做完这一切,张宝儿便坐上了回家的大巴。

车窗外的景色,无非就是嫩芽长出新枝。

张宝儿的心境和当初回家相比,却大相径庭。

当时回家,张宝儿不知道路在何方;如今,张宝儿只觉得前途光明灿烂。

起初,江远山觉得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家暴。

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后,江远山觉得,银巧儿独自一个人生活,也未尝不可。

银巧儿有些惧怕三虎子,这种惧怕,在看到三虎子哭着来到张晓萍家后,更甚。

银巧儿忘不了,有次三虎子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后,她心软决定跟三虎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当晚,就被三虎子单方面压制。

那一瞬,银巧儿恍然间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血色。

很久很久以前,自然赋予了男人不同于女人的力量;这种力量,是男人与猎物搏斗的根本。

可是男人,只会运用这种力量,来对付比他弱小的女人。

银巧儿也曾在三虎子正常的时候,问过三虎子,为什么打人。

谁知,三虎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我想打就打,咋的?”

三虎子的脸上布满了骇人地神色,银巧儿的心紧得一缩。

不料,三虎子转眼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银巧儿内心说不惧怕三虎子,是不可能的。

可是放眼望去,整个张洼村,都是姓张的。

银巧儿一个外姓女子,能帮她说话的,廖廖。

银巧儿现在就是一整个孤立无援的状态。

许是银巧儿的慌乱被张晓萍看见。

和江远山交流的张晓萍,分了丝注意力给银巧儿。

见三虎子又要故技重施,张晓萍先声夺人。

“三虎子,你别再亏先人了!你今天就算把头磕破,银巧儿也不会和你回去!”

还没有说话的银巧儿,听见张晓萍的这句话,眼泪夺眶而出。

小时候,家里人都偏心弟弟。

后来,村里有人说,金巧儿银巧儿,不如人家的铜锁儿。银巧儿,你说是不?

银巧儿听到这话,想要立马反驳,可是她找不到家里人爱她的证据。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曾站在她身边,替她这样说话了。

江远山见银巧儿情绪有些激动,便打算带着三虎子先出去。

不料三虎子一整个戏精上身,他跪在银巧儿面前,哭哭啼啼。

“巧儿,对不起,我喝醉了,我不知道那是你!”

说着,跪在地上的三虎子开始往自己脸上狂扇巴掌。

“三虎子,你说说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光我听见的就不下五次!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现在看看你把人家打成什么样子了?”

上次写的保证书还在自己手里,这次又把银巧儿打的鼻青脸肿,张晓萍属实有些生气。

作为一个男人,把全身力气都使在女人身上,属实令人唾弃。

看着三虎子这张惺惺作态的脸,张晓萍还在酝酿语言骂他,不料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嫂子,我真不是有意的。巧儿,你原谅我好不好,巧儿,看在孩子的面上,你原谅我好不好。”

看着门外的来人,三虎子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三虎子,走!别在这丢人了!”说这话的,是隔壁村入赘的二虎子。

二虎子身后,是他们的妈王秀凤。

王秀凤走到银巧儿身边,她牵着银巧儿的手。

“巧儿,你是个好姑娘,当时我和他爹托了好几个媒人给我们相看,十里八乡我们心里最满意的还是你。”

听见这话,银巧儿哽咽声渐大,许是知道接下来说什么,王秀凤的嗓音里也带了一丝泪意。

“上一次,不仅是三虎子跟你保证,我豁上了我这张老脸,也跟你保证,三虎子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头。今天我也算是明白了,三虎子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巧儿,以后,你就是我干闺女!巧儿,我这个干妈你认不认啊!”

王秀凤低着头和银巧儿讲话,二虎子那边已经扯着三虎子回了家。

银巧儿哭的满脸是泪,王秀凤粗粝的手帮银巧儿抹了抹眼泪。

“巧儿,我回去就给三虎子说,你们把手续办了去。起屋子的时候你也在呢!你就和三虎子一人一面屋子。那个压面的小房子是你自己收拾出来的,也归你。等你们办完手续,我们再办个认干亲仪式哈丫头。”

王秀凤说完,佝偻着背离开。银巧儿的哽咽声渐大。

前面没人的时候,张晓萍给江远山讲了件事。

有次三虎子喝醉酒之后,打的银巧儿眼眶里都是血。

银巧儿找到张晓萍,又找到乡妇联主任,要求离婚。

是王秀凤和三虎子一起跪在银巧儿面前求原谅,那次,银巧儿心软了。

不料,家暴会推迟,不会消失。

今日看这架势,三虎子故技重施,可王秀凤会给银巧儿一个交代的。

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任何权利,都不得干涉家人关系,这是多少年来默认的规则。

这边的银巧儿还在平复心情,那边的张贤已经在喇叭上通知晚上到村委会开会。

在张晓萍家吃过饭,银巧儿打算回家去。

“干啥?你就在我家住着,三虎子在家你回啥家去?”张晓萍一把扯过银巧儿。

“走,去开会!”张晓萍一声令下。

“姐,我就不去了,我都算不上张洼村的人了!”银巧儿有些推辞。

“咋算不上,那三虎子的那座院子里还有半面房子跟你姓呢!走,听听今晚会上讲的啥。”

张晓萍拽着银巧儿就要去村委会。银巧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姐,等我围个围巾。”

“围啥围巾?你就大大方方的让人看,人家三虎子都动手打人了,他不知羞;你受害者,你怕个啥!”

张晓萍边说话边扯着银巧儿往前走,银巧儿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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