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光亮越发耀眼,繁密枝叶间缝隙落下斑驳光点,错落有致的投落进窗旁一方矮榻,光晕微晃,静谧宜人。
而窗外下的石块堆叠,正努力踮起脚的柳樱,探手攀在窗台,粉白脸颊因热意而透着杏红,一对桃花笑眼灿若云霞,更显童稚可爱。
柳樱整个人瞧着好似放大般的精致娃娃,尤其是弯眉甜笑时,更显憨态可掬。
岑栖侧身轻靠软枕,目光打量眼前模样讨喜的女孩,脑海里回响起些许刺耳声响,神情略微凝滞,渐而灰暗。
“这么大的岁数,还要抱着人偶娃娃,真是丢脸!”
“好丑的人偶,我们要拆了它!”
“对,把它砸碎!”
笨重的撞击,如重锤般敲击不停,破碎声接连响起,犹如惊雷阵阵,让人心有余悸。
忽地甜糯嗓音明亮响彻耳旁,软声唤:“姐姐,你说宋管事为什么要单独克扣我的伙食啊?”
岑栖垂眸回神,掌心微紧的捧着茶盏,眼眸轻转,神情已变化如初,思索应:“你怎知是宋管事所为?”
自己单独下达的口令,依照宋管事的办事能力,按理不可能透露出风声传到柳樱耳间才是。
唯一的解释,只有柳樱特意去打听缘由。
柳樱诚实的应:“咱们后厨里有一个脾气不是很好的胖厨娘,这事我是问她才知道跟宋管事有关系。”
“原是这样,那我替你去问问宋管事详情缘故,兴许能给让她老人家网开一面。”岑栖没想到眼前看着娇憨的女孩,竟然能打通厨娘探察到宋管事,便顺着话有意试探。
如果柳樱往日表现是假,那她现在应该已经怀疑自己才是。
毕竟宋管事在西苑无论如何威严,可西苑主人终究是自己。
仆人的权利,通常都是主子赏赐,这是众人皆知的宫中规矩。
所以胡轻红常黎她们都是直接巴结投靠自己,不甚在意宋管事。
可如果柳樱过去表现并无虚假,她的脑袋里应该是没有这些弯弯绕绕。
所以柳樱的怀疑可能还停留在宋管事个人,而且她似乎认为自己受着宋管事不可挣脱的钳制。
那就更不可能答允自己帮她出头的提议,因为在柳樱眼里自己是无权弱主,而宋管事是掌权强奴。
一言一句之间,殊不知思绪已是千变万化。
“不用麻烦,宋管事可能就是因为我昨夜进主殿才处罚,也许过几天就没事。”柳樱见美人姐姐一副不知情模样,自是没有半点怀疑,反而有些后悔跟美人姐姐询问。
自己这不是在给卧病在床的美人姐姐找麻烦嘛。
岑栖视线落在女孩诚恳面容,并未发现反常,迟疑出声:“好吧,我这还有些糕点,不如你先吃些垫肚子?”
不管柳樱是苦肉计,还是真信自己的话,岑栖都打算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
如果真是试探计谋,她不应该就如此简单的拒绝。
柳樱摇头,偷笑小声应:“我现在肚子好撑哦,恐怕吃不下东西。”
“可你方才不是说早饭份量太少,不够吃吗?”
“是啊,所以我先前去后厨打算询问原因,结果发现胖厨娘私藏食物,那小坛的肉汤泡馍,还有大棒骨的骨髓可香了!”
柳樱说的绘声绘色,脸上一个大写的满足!
岑栖却因柳樱的言行而暗自吃惊,她可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胆。
“可惜训话时胖厨娘抓着我盘问不放,才只好花钱消灾,没想反查到宋管事的事。”柳樱觉得自己一钱两用,花的还是很值!
“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岑栖见女孩眉开眼笑,一点都不知其中危险,幽幽叹道。
但凡那胖厨娘没有被她唬住,又或是推脱脏水,非要揪着她的把柄不放,那她有的罪受。
偷窃,在宫廷内司里通常都要受砍手之刑。
柳樱不知其中利害,嬉笑应:“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说肚子饿,哪有力气读书识字。”
这话说的岑栖竟然一时无法应答,只得询问:“这一顿尚且可以应付,那你日后如何是好?”
言下之意,你总不能顿顿去偷吧。
胖厨娘往后不可能没有防备,而且柳樱没有多少银锭够她挥霍,再有下回,恐怕她就没这么走运。
“是的呢。”柳樱被问的笑容浅浅消散,脑袋趴在窗台,叹了一声,明眸转动,思量出声,“哎,我还认识另一个厨娘,那阿姨人挺好,可惜今天一直没见到她。”
如果能让那位好心厨娘给自己留点饭菜,那熬过一阵子应该没问题!
岑栖,亦没想到女孩在西苑的人脉如此丰富。
只是为什么她接触都是些厨房的人?
本以为柳樱会受不住疾苦向自己投诚寻求庇佑的岑栖,索性直白戳破她的幻想应:“宋管事主管西苑多年,你说的那位厨娘,如果私自违规帮你,她可能会受到牵连。”
难道自己在柳樱的心里,身份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个厨娘?
如果这话假若岑栖问出口,毫无疑问会得到一个令她惊掉下巴的回答。
因为在此时柳樱心里,岑栖可是柔弱可欺的小白花女主呢。
柳樱闻声,却并不灰心,自信满满道:“那我先就花钱贿赂胖厨娘,反正她现在有把柄在手里呢!”
更何况,只是让胖厨娘单独留些饭菜,以她的老手身份,应该是绰绰有余!
岑栖听到如此回答,险些绷不住神情,心里很是当初后悔给她加俸!
“那你有没有想过宋管事可能也会减免你的月俸?”
“啊!”柳樱险些被这连环反问绝杀,满面哀痛,愁眉苦脸,困惑不解,“我跟宋管事应该没有这么大的仇怨吧?”
岑栖见女孩终于丧失斗志,缓声安抚应:“宋管事行事严格,难免会苛责宫人。”
所以,你当真不需要我去说情吗?
试探的期盼,又一次被岑栖诱惑的推到对面。
“看来只能铤而走险试试!”
“你,又想做什么?”
柳樱左右观望,而后探身而近,小声问:“姐姐,宫里有什么来钱快的野路子吗?”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夏风吹拂过窗旁繁密枝叶,发出如浪潮般声响,不断翻涌而来。
岑栖面色如常的看着光斑在女孩周身跃动变换,目光迎上她熠熠生辉的明眸,心间竟不知该惊叹,还是该惊吓!
她脑子里的每一条想法都超出自己的推测,却又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的性格,她若真是探子,岑栖觉得自己都不用动手处置了。
“我看你有空还是多去熟背侍读考核里的宫规条律要紧吧。”岑栖温凉指腹轻点开凑近的脑袋,探手取出备好的试卷,转而递近,“这些要闭卷答题,不得私自更改,到时交于我审阅。”
现在岑栖看不出柳樱其他异常迹象,只好先测她的识字能力究竟如何。
柳樱见美人姐姐避而不答,以为她并不知野路子,便没有多问,掌心卷起试卷点头应:“哦,我答完试卷就悄悄放在窗台。”
“好。”岑栖端起糕点,放置她面前,“这些你都拿去,等肚子饿了再吃。”
“可是宋管事会不会怀疑啊?”
“放心吧,你今日没有进主殿,宋管事只会以为是我赏赐给胡轻红常黎她们。”
柳樱一听,方才探手端起糕点,笑应:“那就谢谢姐姐啦!”
岑栖看着女孩如此忌讳宋管事,总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惜屡屡违背宫规,却不愿让自己去找宋管事给她说情。
难道真就只是觉得自己会被宋管事挟制欺负,所以办不成事?
岑栖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事被自己遗漏,否则柳樱不应该会生起如此严重的错觉误会。
“现在外面好热,我先走了,小碟子会悄悄还回窗台。”
“嗯。”
柳樱端着糕点欲动作时,视线瞥见那几株被摆放的花朵,大多将枯萎,停顿的迈步,而后跃下石块离窗。
待小身影从林间走道模糊时,岑栖探手合上窗,闭眸反思过往种种。
窗外仍旧风声喧哗,艳阳高照,可内室里却已不如先前热闹,满地昏暗,宛若幽静无人之处。
如此辗转数日,热意越发攀升,岑栖仍旧未曾思索其中怪异违和之处。
清晨早间,常黎于一旁捶腿服侍,胡轻红不甘的捧着书册离殿。
岑栖探手推开小半扇窗户,好让内里增添光亮,方便看书,却不料瞧见窗台多了几样物件。
“常黎,你去书房取这几本书册。”岑栖不动声色的提笔写下书名递近道。
“是。”常黎接过纸条,未曾有疑的离殿。
待内室寂静时,岑栖方才展开完整窗户,探身望去,郁郁葱葱林间并不见某处身影。
岑栖收回目光,抬手拿起试卷和一束被笨拙扎好的杂乱花枝,鼻尖轻嗅,花香淡雅,露水未净,夹杂清冽。
忽地,小册纸条从花枝撒落,岑栖眼露困惑的展开纸条,视线落在糟糕至极的线条文字。
[糕点的回礼。]
半晌,岑栖看出其间歪扭字样,唇角微扬,心情颇为不错。
礼物,倒是次要。
最主要的是岑栖再次确认她不是柳蕴次女。
岑栖看过柳蕴次女的文章字迹,而眼前纸张的笔迹,分明就是两个人。
人可以装傻藏拙,但是自幼行书的习惯,却是极难更改。
既然这女孩身份并非是侍读入宫的世家女,那她又会是什么来历呢?
一切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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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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