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当空刺出,剑尖朝天,瞬息间牵引了风云。
天外的云层已经厚重到难以估计,一团绕着一团,一层垒过一层,像是被叠起的厚布,又像是前前后后为之赴死的万千冤魂。
诏丘是阵主,其他人自然是护他。
但这一次又和多年前有了区别。
齐榭持剑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而严温和褚阳守在界外,只要他们四人心神互通,阵主的心念永远大敞,即便遭逢意外,阵外的人也能立刻飞奔入界,护住最里面的两个人。
破魄是前任阵主的本命剑,又是此任阵主的佩剑,长剑传达阵意,诏丘在瞬息间就感受到了上古巨阵的念力。
那是磅礴如同巨海的一汪深厚灵气,根本探不到尽头。
从几位尊长身陨,匆匆收束阵法开始,这个东西就像是带了灵的庞然野兽,以至高的阵力不动声色的吸纳灵气,一攒就是十数年。
灵气从各种高树野草,路过的人灵野物中汲出来,抽出去,一点一点汇入山巅。
吸食并不是重质化魂阵的本性,但得益于褚阳设下的困魂阵,两阵相叠,影响远远超出了诏丘作为创阵人所能预估到的最多。
大阵性平,困魂阵性凶,前者在日复一日的叠压中被一点一点改变了阵性,变得贪婪起来。
困魂阵负责吸食,重质化魂阵就负责引纳,积聚,再将千种万种灵气融成难以分割的庞然大物,放在自己身体里养着。
灭生阵裨益大阵的自扩,竟然没有被吞食掉,而是和其达成了共生,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微妙的平衡。
闻端掌门当年作为阵主,行差踏错,一招不慎满盘倾覆,不得其所。
这东西被大开,却未能大破,一点一点吸食灵气,这才让无常山变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诏丘终于明白闻端当年为什么对他夺得魁首的反应如此淡淡了。
如此灭生阵,只要稍微利用不当,就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掌门心怀苍生,又最是端正不过,就算不讨厌,也很难喜欢这样的阵法。
这还是诏丘亲手创出。
十五年的漫长年岁,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人行经此地,前人残阵难以估量的余力,多年植株的生气和灵气都被困魂阵悄无声息抢走,又日夜不停的涵化在另一重更加深厚,更加难以撼动的大阵中。
天际的无边风云层层集聚,不堪重负的浓墨在触到长剑气泽的一瞬终于找到了泻口。
诏丘直立其中如同媒介,联系了天穹层云和脚下的金光大阵。
重质化魂阵再次发挥它被篡改的阵意,阵界圆轮倏然滚动起来,如同灵兽张开惊天巨口,疯狂吸食。
厚重如山的天地气泽并不是灵气最胜的东西,但既然能为道法所容,必然有一丝灵性。
狂风翻涌出深长的涡旋,直通九霄,仿佛没有尽头。
没人能看见风涡究竟是从天际的哪个位置滚出来,他们只能听到狂风从万丈高空横生,风声暴烈带来惊天动地的颤意,如同巨槌,一下一下砸向地底。
诏丘正对风涡,黑乎乎的风眼就在头顶,在剑峰直指的方向。
狂风在上,大阵在下,一抽一拉,差点将他生生撕成两半。
两道强力,即便是他们四人穷尽毕生所设的阵法,都不能抵上它们的万一,齐榭在风里根本睁不开眼睛,缄言死死扎在地上,用尽全部剑意和大阵相通,才没能让剑主被风涡卷走。
他在稳定身形的同时竭力设阵护住诏丘,还是只能看见师尊翻飞的衣袍和狂舞的白发。
诏丘觉得这个阵主,实在当得太辛苦。
当年闻端一行人也是四人,借了鬼童启阵,用玉灵护阵,依然生出意外,而诏丘至亲至信的三人全部和大阵牵连,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风眼庞大如同深渊倒旋,风流翻滚,只一道就能将他卷进去撕成碎片。
十五年的累积,大阵的灵力比当年闻端他们逸散出去控阵的还要多出几十倍不止,几位尊长用的是反控之法,他有自知之明,不打算打肿脸充胖子,就只能借力打力。
风眼扩张到某一个程度的时候,界外的严温和褚阳倾注全部修为护阵,而阵中的齐榭则完全不顾自己,一心只稳住诏丘。
风声猎猎撕扯着耳膜,诏丘的剑风拉着风涡尖端,一点一点往下移,他被狂风灌进了一大口冷气,声音被扯碎到风里。
“阿榭,往后退!”
云层的涡口直接抓到大阵的时候,四人同时拔出长剑。
褚阳不是剑修,佩剑并非极品,所以他只需要护住三个人。
而诏丘、齐榭和严温全是极品灵剑剑主,必须用长剑引召雷电,劈开大阵的第一层自护禁制。
轰隆一声巨响,三道惊雷直直劈下,如同带着寒光的巨剑,直透壁罩劈到阵眼。
诏丘搂着齐榭往后退了好几步。
风涡开始和大阵撕扯,疯狂旋吸的风眼吸纳了大阵汹涌的灵气和金光,往上是墨黑的一片,往下是金光泛泛,阵中灵气被撕扯成无数道细线,缠裹进无边的风流中。
辉煌华丽,吞天噬地。
诏丘需要留住灵力维护阵界,以免大阵自破,气泽狂迸伤到无辜,他不能再召惊雷。
涡口越来越大,阵中灵气被反吸进滚滚长云,堆叠的浓墨开始扩散,云中灵气大涨,乌云鎏金。
阵法自散灵气,也即诏丘要自散灵力,风涡转得越来越快,灵力散去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四肢百骸开始泛出酸痛。
他们距离风涡太近,齐榭看着黑漆漆的云洞滚过来,飞快拽了诏丘一把:“师尊!可以了!”
大阵灵力消绝,到这一步,他作为阵主才能真正掌控大阵。
诏丘为了避让风洞早就退离阵眼,他在狂风里弯下腰,一步一步向阵中走去。
这一幕又和多年前的某一日重合。
不过景象好看了一点。
山顶草木在白日接近全枯,是被困魂阵压制着,而今灵力外散,被短暂滋养的野草絮絮簌簌才冒出头,又被求生的大阵再次汲取灵气枯萎过去。
生生死死间,如同轮转了好多年岁。
越靠近涡口,狂风越是肆虐得惨无人道,飞沙走石全部刮到脸上,旧伤之上是新伤,血口之外还是血口,灵力依然在外泄。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风声大胜,足以震碎耳膜的呼啸尖利如刀,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里滚出来。
即便破魄为他开道,诏丘也不敢睁眼。
他想,自己应该快一点。
大阵毕竟是大阵,他身处其中如同蝼蚁,仅有的力量只能维持不被反噬,浑身又湿又冷,诏丘抬手一抹,立刻就知道是血。
风流掀来一枚石子,他来不及避让,被生生砸破了额角,鲜血蜿蜒而下,不过是在满脸血痂上新覆盖了一层。
抹了这一层还有新的,不如不碰。
腰腹被细密如刀的风流割过,密密麻麻的伤口森然垒叠,长袍一寸一寸被洇湿。
痛到麻木的某一刻,有人攥住了他。
齐榭说:“我陪师尊去。”
那一瞬,疯狂撕扯的风流似乎因为这句话顿了一下,诏丘还是睁不开眼,眸光只能顺着翕张的眼缝落在衣袖之上,那里是某个人抓过来的瘦长手指。
大阵中的尘埃碎石都蒙着一层灵气,说来也算罕见,现在却只是让滚过来的风流更胜更猛。
挡都挡不住的攻势尽数拍在壁罩上,声响狂乱细碎,铺天盖地响在耳边。
沙石从虚罩上重重剌过,每砸一次,就带来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巨震。
明明风啸嘲哳难忍,诏丘的耳边却蓦然滚来一道清冽的檐铃铜音。
严温和褚阳已经步入界内,不再去管壁界要碎还是不碎,而是一心一意朝涡口/射出灵力。
晏清则不再管云见山,落地界外,隔着混沌一片,执拗的为他们护法。
不知是往哪里走了几步,被抓住的手反控过来,诏丘将人拉到身边,声音低沉:“好了。”
翻滚的风刀突然消止,巨震和暴烈风声都像被无形巨罩阻隔在外,诏丘随意抹了一把脸,不小心将一些碎石压进皮肤里。
这时他们终于能睁开眼,瞧见对方满头满脸的血都被吓了一跳。
齐榭要说什么,诏丘打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病,
“阿榭,如果我毁容,你就别要这个心上人了。”
齐榭不太明白,愣怔片刻莫名生出恼怒:“我不。”
他坦诚的时候其实不是很多,小时候常见一点,略大就被诏丘带歪了一半,而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另一半,又因为诸多苦楚慢慢淡下去,
周围太暗,齐榭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有人在这句话后微微叹息。
诏丘一点一点抽走自己的手腕,声音突然温缓得不像话:“别犯傻。”
长剑已然入地。
地底巨颤从未消止,无边的金色壁界倏然收束,先是远离晏清,然后一路吐出了褚阳、严温。
天际的墨黑一片慢慢飘远,阵界越来越小。
风涡收窄成一条细线,依然连着阵底。
一道亮光突兀的闪了一下。
漆黑的风眼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远处传来褚阳的怒骂:“诏长溟,你个疯子!”
石破天惊。
跪坐在阵外的云见山倏然笑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恐惧后知后觉扑过来,齐榭问他:“师尊,你在干什么?不是破阵吗?”
诏丘就站在他身前两步,周围暗沉一片,只有一抹混沌的残影。
这个一点点知道真相,一点点被拉进算计的最深处,嘻嘻哈哈破了一次又一次局的人突然露出无边的疲惫。
悲意化为实质,齐榭在周遭呼啸的风声里忘了说话,满眼茫然。
有人说。
“从头到尾,我都是自愿入局。”
悚然心惊间,齐榭瞪大了眼睛,被周围的狂风吹得眼眶发痛,眼珠冰凉,他陪着诏丘走到这里,不说筋疲力尽,也耗费了大量灵力,早就没了端正从容,在这句话后勃然大怒,声音都在抖:“你……”
云见山则大笑道:“选得好啊!”
他赌赢了。
他赌自己这位挚友洞若观火,能看破他一层又一层的伪装。
他赌这位内里最为高傲的昔日魁首必然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法子来亲手阻止这一切。
最重要的是……
他赌这位曾经心念殆尽一心求死的长溟仙师,会为了什么人……舍不得死。
诏丘舍不得死,所以他在自己的长剑上压了一道禁术,让中剑的人和自己命数相系。
他还是阵主,另一个阵主。
而他们所有人以为的,破阵就可以消绝这场横跨数载的惨事,不过是他给诏丘留下的选择罢了。
他死,云见山彻底掌控大阵,得偿所愿。
他活,两相抵抗,阵法自乱,猜一猜受伤的甚至是会死的人,究竟都有谁?
至于云见山自己死……
他不知悲喜的笑了一声,“当年捡回十七瑜,结契的术法,是我亲自教给晏清的。”
改契而已,谁不会呢?
云见山撑着跪得发痛的膝盖站起来,衣裳上有细密的伤口和好几个大洞,浑身血痕,慢慢抬眼盯着如今立在界外的褚阳,一字一顿。
“师兄。”
他浑身的禁制全部散掉,晏清被强大数倍的反噬激出一大口血,两眼空洞,颓然倒在地上。
“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很公平。”
褚阳满眼惊惧,看他如同看一个恶鬼:“你疯了。”
云见山欣然颔首:“是的。”
他四肢麻木,关节如同生锈,动起来痛得钻心,却一步一步走向大阵,笑语盈盈:“长溟,我果然没看错。”
收束的阵法开始倒退,缓缓向外淌去。
与此同时,飘淡的长云再次归拢,像是化不开的冤孽。
诏丘根本没有心思去对上褚阳满脸的怒火和严温显然被骇懵了的眼神。
他只是,温柔又疲惫的看着齐榭,裹满血痂的手指触目惊心,他顿了顿,还是抚上了齐榭的脸。
金光大阵爆发出巨大的灵力,漫天澄澈的华光。
他顾不上看云见山迤迤然走过来时带着的淡淡笑容,亲昵的贴在齐榭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说完还能贴着他的耳侧吻一吻。
从外面看来,似乎他们只是悄声说了一句缱绻的情话,听的人反应不明,说的人却是满眼笑意。
下一瞬,齐榭就被重重推了出去。
阵主设阵,他们不想要谁进,那界外的一干人就是化成鬼都进不来。
云见山定在他面前,笑容如沐春风,又温柔似水:“合作愉快。”
诏丘尤其、特别地给面子,也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脚,似乎是累极了,还能亲热的将手肘撑在他肩膀上歇一歇,宽大的衣袖拢过他满是血口的手指。
“云师兄,你思虑这么重,真的让人难以招架。”
云见山从善如流,温和的阖了一下眸:“抱歉。”
这个画面真是旷古未有的和谐安宁,以至于界外的严温都晃了一下神,褚阳却更加怒火滔天。
诏丘看着界外的几道身影,脸上的笑色暗淡了一点:“算计来算计去,有意思吗?”
云见山抻了一下发皱的衣袖:“如果你不用剑刺我,我们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说不定他们会齐心协力打开大阵,将几位尊长的亡魂从不知名的角落全部招回来,融成原样。
最多不过修为殆尽,沦为凡夫。
而不是瞒天过海,背弃亲友,踽踽而来,最终站在了漫长四时的尽头,这才能短暂驻足回望。
不过现在好了。
云见山的嘴角缓缓勾起:“如今选择,再好不过。”
诏丘的眼神一直定在界外,不好去看满眼失望的严温,不想去看满脸“你个疯子是不是要死”的褚阳,只是定在齐榭身上。
曾经,有人和他说过万分决绝的一句话,他过耳过心不敢不慎,于是机关算尽,祈愿最后能有一丝生机。
他也以为,自己聪明如此,必然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应了诺,将人时时带在身边……
齐榭被推到界外后就一直垮着脸,满眼汹涌的波涛,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不过他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在诏丘看过来的时候,猛的朝壁界拍了一掌。
阵法没破,但狠狠颤动几下,被拓出一个残破的血掌印,周围勾着澄蓝灵气的余迹,诏丘立刻蹙起眉,指尖微动送了一记灵力过去。
云见山几乎是秉着满脸悦色看他们闹,然后沉沉笑了一声:“重质华魂阵......守生,今日之后各自重聚,什么时候见不到?”
诏丘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干脆伸展开,松松挂在云见山颈后,指尖就点在弟子袍红白交界的位置。
明明阵界也没小到哪里去,乌云重新积聚,澄金大阵又被慢慢笼罩,周围晦暗如长夜,但他就是看到齐榭的眼眶闪过一瞬泪光。
云见山并不想浪费时间,正想收拾一下好施法,如玉温和的面容却突然扭曲了一下,脖颈猛的扭过来,以至于发出咔擦一声。
他僵硬一瞬,怒火蔓延,几乎是悚然心惊的看着诏丘。
而快被盯出窟窿的某人再也笑不出来,放下撑靠的手肘,平静的看过来,掌心放于身后破魄的剑柄,轻轻压了一下。
“云师兄,当年泊顶大会,你第二,我第一。”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为什么是魁首,你还记得吗?”
云见山的呼吸变得不稳,血迹之外,一层冷汗顺着痛意爬出来,凝成硕大的几颗倏然滚落。
怎么会不记得。
他亲自创出灭生阵,控住了余下三人的神魂,一举登顶,风光无限。
云见山慢慢低下头,惊惧的看着脚下蔓延出来的另一重金光,和……筋骨凌厉,数以万计的幻手。
这一阵比重质化魂阵小多了,通体鎏金,华光深重,阵性凶戾,却是……灭生阵。
云见山不可置信,声音又厉又冷,“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诏丘双手负后,孑然如同孤直的长树,微微一笑。
“是啊。”
云见山是换魂重生,身量再高也比不过诏丘,所以后者占了一个便宜,借着俯垂的角度,给他点下了最后一道禁制。
只有他死,才会散掉的禁制。
设阵需以灵力维持,但他浑身修为几尽,哪怕褚阳为他取剑,自己闭关多日,他也撑不起困魂阵了。
所以这一道力,他连的是自己的神魂。
更何况……
他本就是要破阵的。
如此祸害,如果今日不能消解,他不知道日后有谁,要耗多少灵力,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将它彻底破掉。
到那时,亡魂不瞑,噩梦不绝,生生死死全是无休止的冤孽。
做出的承诺,连亘数年未曾改变的心念,想护住的人,想做到的事,无一得成。
那他枉为人友、人兄、人师、人徒。
长风森然,这一次没有假落地于阵眼,而是真的奔他而来。
沙石积聚,风涡从细针一点逐渐外扩到车**,如同降世的漆黑鬼眼。
他以阵主的身份,用最后的本事将自己和大阵相连,做出了和当年的师尊决然做出的,一模一样的选择。
以命破局。
他以为走不到这一步的。
他曾经答应了一个人,不能一心求死,做事要计后果,要……
风声暴烈袭来,瞬间将他吞噬殆尽。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灵力开始外泻,神魂动荡被生生撕扯出躯壳。
浑身上下开始渗血,蜿蜒流贯,将浓黑的风流染成了血红色。
人阵合一,界外的三人后知后觉,试图强行破阵,但灵力劈下等同穿心而过,一点外力都会让他更加生不如死,所以他们只是试了一次,仅仅一次,就立刻改手。
剧痛袭来,冷风如同利刃疯狂剜剐。
即便是守生阵,在被破消散的前一刻也会戾气大涨,如同困兽最后一搏。
更何况它被困魂阵化了那么久。
诏丘猛的吐出一大口血,风涡见血更加不忌,一道又一道残存的灵气积聚成刀从他前胸刺进,狂搅血肉,又从后胸倏然抽出。
还有脖颈、肩膀、心口、腰腹、四肢百骸……
成千上万道攻击全部朝他扑过来,诏丘浑身上下都是血,像是滚到了血池里。
反噬太重,纯白的眼睫根本挡不住这样汹涌流贯的血,眼前雾红一片,他痛得重重跪倒在地,想看的一眼也没能看到。
如同万蚁噬心的痛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次是他自己。
是他生出了浓烈的难过。
云见山被拖得彻底跌入困魂阵,被千万幻手死死压困住了身魂,所以阵主只剩自己。
诏丘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六感近亡,皮肤被摧残吞噬,一点一点露出白骨,痛得说不出话。
没有灵力可以自护,他现在任大阵宰割,在吞天啸地的尖利风声中,似乎透过壁界听到了谁的哽咽。
齐榭似乎是在施法,不过不是攻击大阵。
快走到尽头的自绝意味着最彻底的人阵合一,似乎是他又能用探魂术,所以听见了阵外传来的,痛到极致的低唤。
但所知也仅仅是这么多。
齐榭说,“你又骗我。”
他想,自己狂妄无度,自以为是,一而再再而三毁诺,终于遭了大报应。
沙石填住了满身的血口,诏丘重重咳了几声,又牵出深入肺腑的疼痛,大阵反噬让他下一瞬就要昏厥。
如果齐榭能顺着壁界感知到他的余念,那他或许会道歉。
死生同归,千般万般、千次万次永远难舍......
他做出的所有承诺,不敢再伤及性命的所有折腾,如同枯木新生的全部念头,全部喜悦,都是因为齐榭。
如果这道生机再断,齐榭真的因他而死,那该怎么办?
指骨痛到颤抖,血气倒灌,风流如割,血水被吹得凝结,又扎进肉里。
诏丘挣扎了一下,从仰躺变为狼狈半跪,艰难抬头,试图破过迷雾看齐榭最后一眼。
“对不起......”
我如今唯一喜欢,就只能祈你成全了。
真的真的真的,只还有两章了!
今晚会把倒数第二章赶出来,明天正文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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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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