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重干和苻重弼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看投影仪里头的视频。苻雍和苻亮互相揪着辗转腾挪，伸着腿互相踢。忽然苻重弼点了暂停，苻重干道：

“倒回去。”

苻重弼把视频倒回去，把速度调成了0.5，两人往前探着身儿着看视频，苻雍和苻亮披着外套坐在旁边一脸尴尬。看了半晌，苻重弼转头看着苻雍：

“苻雍，我这么多年怎么教你的？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见苻雍抱着胳膊不说话，苻重弼伸手揪住苻雍前襟：

“行于腰际而贯于指尖。别人这样揪着你的时候你应该先往后退，然后开弓步用手肘去顶对方，把敌方弹开再跟进致胜，要用腰背腿的力量。”

苻重干转头对苻亮道：

“过来。”

苻亮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起身低着头走过去，苻重干扬起手对着苻亮头脸猛打三下：

“我叫你丢人现眼，叫你丢人现眼！平时怎么教你的？别人踢你你应该用腿铲他，趁对方跌倒从上面用手肘压住对方脖子，这才能三招致胜。咱家八极讲的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你呢，静若偏瘫动如癫痫，动如癫痫！你还是长孙，这么丢脸，丢脸！”

苻亮抬着胳膊挡着头脸，还是被苻重干打了好几下。打完了苻重干嘘了口气，指了一下面前：

“现在打给我看！”

苻重弼对苻雍道：

“去吧，按我说的做一次。”

被自己爹推着站起来，苻雍和苻亮无助地对视一眼谁都没动，然后同时看了旁边的警察一眼。只见警察一拍桌子：

“行了！打什么，这里是警察局！”

苻重干皱了皱眉还是忍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叉着腰指着苻雍：

“苻雍啊苻雍，真让你二伯我刮目相看。挖你堂哥女朋友，还把你堂哥打了，一个女人而已，没吃过没见过是吧？你给我说说，你堂哥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香，闻着味儿就来了是吧？”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是一脸尴尬，心想这一家子里最热爱别人女人的不就是您吗，香不香您不谈谈感想？

苻重弼叹了口气，指了下李柔：

“说话不嫌牙碜，婚都订了，你儿媳妇还在这站着呢。是你儿子奉子成婚把人家姑娘甩了，现在我家苻雍和人家都是单身，在一起是他俩的自由。你儿子知道这事居然恼羞成怒打人家姑娘，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对？”

苻重干一拍桌子：

“那不行！咱老苻家是正经人家，苻亮前女友不可能再跟苻雍来往，这还用我告诉你吗？”

苻重弼对旁边的警察道：

“警察同志，您给说说有这道理吗？哪条法律规定我儿子不能跟他儿子前女友谈恋爱？”

警察按着头一脑袋官司：

“没有。”

苻重干脑袋上青筋暴起：

“问题在这儿吗？装傻是吧？好好好，苻亮都要结婚了，他们俩是个什么德行老子也管不着。我家苻亮可是最分内外的孩子，视频你看见了，苻亮从始至终没主动打过苻雍。可你家苻雍呢，上来就锤自己堂哥，不当一家人了是吧？”

苻重弼皱起眉头：

“你儿子打人家姑娘，又是抽又是踹的那么多人看着呢，苻雍看不过去拉不住才打他的。我家苻雍又敦厚又温柔一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打过人，你家儿子三天两头打人酒驾被拘留，谁有问题还用我告诉你吗？”

李琳琅尴尬地看着苻重弼，心想就您这滤镜开的都认不出来人了。

苻重干也快被气笑了，按着桌子也不知道说啥好。见大家都不说话了警察只好来打圆场：

“行了行了，还调解不调解了？调解就快点，都是一家人日后还要见面的。”

说罢警察指了下苻重干：

“你是当哥哥的，你先表个态，大家都有责任，这事就算了。”

苻重干坐回凳子上抱着胳膊：

“我也不想跟他家追究，反正他承认是他儿子不对道个歉这事就拉倒。”

苻重弼默默瞧着苻重干：

“到底谁先动的手，苻亮又打又踹不承认了是吧？他打的不是姓苻的就没事了是吗？不承认就公了，该怎么样怎么样。”

苻重干一拍桌子：

“我家苻亮才几岁啊，出了这事他能控制得住情绪吗？而且他打得是外人，是苻雍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家人打起来，你当长辈的就这态度，护短是吧？”

苻重弼翻了个白眼：

“苻亮都三十一了，还小？要这么说我家苻雍过半年才三十，俩小孩打架你当长辈的跑这儿来干嘛？”

苻重干深呼吸了一下，忽然站起来指着苻重弼道：

“我cnm，我是你哥！你还有没有当弟弟的态度了，拿大是吧，是不是找我收拾你？”

苻重峻扶着老太太在旁边完全无语了，他妈也是你妈好吗，而且你俩妈在这儿站着呢，骂人能不能照顾一下别人感受？

苻雍和苻亮在旁边坐着瞧着自己爹，又抬起头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站起来拉着自己爹避免冲突升辈分儿。苻亮冲警察道：

“行了行了，警察同志，我们调解，麻烦您给出一个调解书，谢谢了。”

谁知苻重干一推苻亮：

“那不行！这不是对错问题，他这个态度有问题！一个当弟弟的，应该尊重当哥哥的，要是调解他也得有个姿态，不然这事没完！”

苻重弼也站起来：

“调解可以，但是我家苻雍没错。你想清楚，不调节也就是拘五天。我儿子无所谓，可你儿子现在是取保候审，你非要闹，他就得在里头过年了。”

苻重干额头上青筋一炸，指着苻重弼就冲过来：

“行！你找打是吧？”

苻重弼没说话，默默把外套脱了。看见情况不对，苻亮立刻从后头连胳膊抱着苻重干，苻雍也拉着苻重弼，屋里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声歌不敢过来露面，弱弱地躲在对面的麦当劳里朝这边张望，心想这又是个啥情况啊？之前真是大意了，不去武当山进修半年都不敢进这家门，这么一想还真怪为李柔捏把汗的。

晚上九点半。电视里传来中央台《探索·发现》的磁性男性旁白。华北的冬日夜里，楼道之间吹着一阵阵低沉的北风声。声歌家是一栋老楼，风大了点儿时候坐在屋里能感觉到楼板都在晃动。而此时此刻风声与楼板的共鸣声倒显得比声歌家里热闹点儿。

声歌湿漉漉地穿着个小吊带，翘着只脚盖着被子瘫在沙发上。苻雍坐在旁边嗑瓜子，一边嗑瓜子还一边看着《探索·发现》。眼看苻雍从节目开始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节目结束了也没有要换姿势的意思，声歌有点纠结地举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十点了。苻雍这个模样满不像上次那么热情，反倒是孤芳自赏遗世独立到了几乎造作的程度，看起来是眼看到手信心爆棚，所以反而有点端起来了。瞧着苻雍，声歌无声叹息。这打也打了，警察局也进了，全家也闹过了。都这么晚了再赶他走，这种事以自己的道行还真有点干不出来。既然如此还是做个低姿态，顺从一点也算领他好几次护着自己的情。想到这里，声歌徐徐坐了起来：

“那要不，今天晚上你就住我家？”

苻雍扭头看了声歌一眼：

“我也不想住你家，可我爸我妈肯定在我家堵我，我不敢回去。”

眼看一个回合没拿下来，声歌瘪了瘪嘴：

“那行，我给你拿床被子，咱俩睡里头床上？”

苻雍脸色一僵，放下手里的瓜子低下头道：

“……也不用这么客气。折腾一天都累了，我睡外头沙发上就行。”

声歌有点痛苦皱起眉头，心想我的妈呀，谁特么在这事上跟你客气？都这样了还拿起来给谁看啊，您何必呢？也说不定是白天在全家面前装可爱有点惯性，现在掰不回来了。

声歌本来还想再努力努力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但血条和精神值确实都见底儿了，实在拿不出更多耐心去满足苻雍此时此刻的微妙心理期待。

想到这里声歌嘘了口气，一瘸一拐地拿了被子枕头出来放在沙发上，自己进屋睡了。但是躺在里屋声歌还是觉得尴尬，别的不说，主要是家里户型太老，卧室和客厅是个品字形，中间隔着一道墙。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面墙右边是扇门，左边三分之一的上部是一扇3x3扇的大窗户，而且平时自己一个人住，窗户上也没安窗帘，这尼玛好尴尬好吧？

躺在床上，声歌看见苻雍一直在外头看电视，最后电视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再见”，苻雍才扭扭捏捏地把电视和灯都关了。眼看黑了灯，声歌放松了点儿，浑身被人打了的劲头顿时上来，没一会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声歌忽然感觉浑身别扭，仿佛芒刺在背毛骨悚然。警觉地睁开眼，声歌立刻看苻雍坐在外头沙发上，正略微扬着下巴透过窗户冷冷瞧着自己。这场景比鬼片还吓人，闪灵里的男主角都得往后稍稍。心灵遭受了巨大冲击，声歌“嗷”一声蹿起来起来就往后挪，退到床边上总算镇定下来，拍着胸脯不断喘气。缓了半天，声歌抚着胸道：

“我天，你是不是要吓死我？我特么，午夜凶铃？”

见声歌醒了，苻雍转回身抱起胳膊：

“睡不着，坐起来呆会，真没故意看你。”

声歌抬起头瞪着苻雍。看来这位自带绿茶婊属性，自己又不能把他强上了，只好把一山台阶接连不断地丢过去让他自己挑。想到这里，声歌一脸慈爱地看着苻雍：

“是不是外头沙发不舒服，不够长是吧？要不你进来睡？”

苻雍又把头转回来：

“你不会是看我跟苻亮打起来，觉得欠我才这样吧？”

声歌有点无奈，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思考了一下，声歌坐起来看着苻雍：

“你看，都是成年人，我绝对不会讹你。现在是我邀请你进来，那就算是我勾引你，万一以后有什么后患你就怪在我头上，这总行了吧？”

听见这话苻雍看着地板眯起眼睛沉默不语，看起来仿佛有点不快，但另一方面似乎又对这番话有点满意。声歌心想我的妈呀，这可真是每况愈下，以前苻亮好歹是个可回收垃圾，这位倒是个有害垃圾了，连纨绔习气都直接到达防患于未然的层次。没办法，既然说了不用负责就认了吧，反正在这个人人口称平权的时代，让一个男人负责也是空口白话没一毛钱用处。虽然女人们还没享受到平权的好处，但也得先把平权带来的坏处给背了。说不得，这也是大家义不容辞的义务与宿命。

安静了片刻，苻雍卷起枕头被子，推开里屋的门坐在了床边上。苻雍这一坐下，声歌忽然发现对方身上带着水汽，而且还散发出一股自家沐浴液的味道。苻雍摸了摸口袋，拿出一盒三个装的套套在声歌眼前晃了晃。声歌忽然感觉到一种土味儿尴尬与紧张混合的复杂情绪，坐在原地瞅着苻雍发傻。苻雍忽然上前用力抱住声歌，声歌心里一热也抬起双臂抱住苻雍后背。两人喘着气用力抱了片刻，忽然十分默契地直接倒在了床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