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二十二章 光耀碧野(12)

好像是算准了会有人回到激情平原一样,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连海因斯坦和彼加尼魔鬼域的残像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选择了自己的盟友,余下的是一片死寂。

冷冷清清的激情平原,冷冷清清的游域大地。真的是衰草连天,一片死气,不复见半点的旖旎风光。这里唯一比孟德尔多出来的地方,便是耸立在浴水泉畔并不曾被摧毁的那几座灵碑。

站在这片焦黑的,完全死去的大地上,面对着那几座灵碑,叶天整个人也如大地沉默。他被囚禁时,八百万的游域子民埋骨于此,血流成河……他被地下高原人带走时,哥哥的鲜血浸透了大地。饱食了血肉的大地已经死了,一切都散尽,什么都没有留下……荒凉而冷清,蒙着灰色,满耳是百姓的悲鸣……我那纯朴而善良的族人,是我一手将你们推落地狱……慢慢蹲下身,抚摸龟裂的大地:“我的故乡……哥哥,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这里,与孟德尔一副冰雪覆盖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情况。孟德尔还有生命在冰下,而激情平原却真已死去。

“天哥,海澈大哥说要将祭坛设在浴水之泉上。”柔平不知何时来到叶天身后,低声说着。

叶天缓缓起身,转过头来。柔平看见他脸上那浓重的忧伤,心中一酸:“天哥,就好像给强迫着在瞬间长大了一样。”他看着叶天的脸,轻轻开口:“海澈大哥已经在准备拔濯了。天哥,让族人们开始准备祭奠吧。”

叶天点头:“你就照他们的意思按排下去好了。”他的心飘得太远,一时收不回来。

柔平善意的提醒他道:“林飒说只有你能找到真正的浴水之泉的风源,所以祭坛的位置得你去定,他可不想麻烦。天哥,不要再自责了,你变得已经很成熟了,地下的子民也会欣慰的。他们渴望已久的御主终于长大了,之前在孟德尔,你安慰那些灵体做的就很好啊。天哥,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更多需要用双手来保护,你向身后看看,还有许多许多人都在等着你。我们的族人并不是只有那八百万啊。”

“我知道。你说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也都明白。可是,”叶天缓缓举起双手:“我一看见自己这一双手,他们的血,阿平,等到大地复苏之后,我想重建王都,再也不想打仗了。我好累,太累,心老了十年。只等王都重建,海澈大哥的身上的封印一解,我便舍了这一切……我得去把小安小乐给哥哥嫂嫂找回来。”

柔平苦笑:“那是以后的事情,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去准备祭坛吧,否则林飒要抓狂。”

叶天闻言,扯了扯嘴角,叹口气,转身。

与其说是沐浴,不如说是在净身拔濯。

任那千里之外运来的清泉水从头顶流泻而下,冲刷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冰凉的水流拍打在苍白的肤色上,一阵阵的颤栗。

海澈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凭游域新近挑选出来的风族圣女们将一瓢瓢的水从自己头顶濯下,冲去一身的污秽,也洗去一身的疲累,一心的寂寞。

也许他就是为了这一天而生的吧,将那已变得微乎其微的力量借这一锲机发散出来,完成身为“花神秘传的五种玫瑰”的使命。

花者,大地之精灵;蕾者,万物之初形。

嘴角勾起个清浅的笑意,凝视着在脚下流过的净水,那是来自地下高原的水,轻风一样的掠身而过,流泻而下,汇聚成一汪清潭,是我家乡的水。水里清晰的映出个破碎的娃娃来。心却仍是那般的高傲:“我不会输!”轻缓的握拳,承受又一瓢清溪:“因为我还没有告诉她……所以,我绝不会输!”远山似的长眉舒展开来,扬起少年轻狂时的弧度。

一步一步走向祭坛,海澈清清楚楚的感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那是大地的哀叹,亡灵的怨恨,游魂们无处渲泄的积压的情感。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此间得到完全的净化,否则亡灵只能永远徘徊不止,无法转世轮回。

人类,太多执念啊。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浅笑,撩起袍角,踏上了祭坛的正中心。立刻便感到了所有的压力汇聚过来。

“表哥!”林飒本能的想与他并肩,却突然意识到当前的场合,只能无力的退下。这是表哥一个人的战场,别的人加入都没有用处。

海澈站在压力场的中心,承受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强力压迫。他轻轻咬唇,将右手按在胸口,然后慢慢的跪下身去。

双膝着在冰冷的祭坛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除了在父母亲族墓前下跪之外,还会跪在这高高的冰冷的祭坛上。

唇角上扬出一个绝美的弧度,双手做出捧起的姿势,其实也的的确确捧起的是无形的压力,缓慢的逼出自己的声音。

沙哑的经年未用的嗓音,声带被扯得生痛。当年被残忍的活生生因了重刑而撕裂的声带如今又能重新震动,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发出和从前一样的声音,那时,再亲口告诉明明‘我爱你’。

轻笑,缓慢的开口:“聚集了这片沉寂大地的生物亡灵哦,聚集于这片沉死大地的精灵哦,请,听,我,言。”沙哑的声音缓缓的过力场传向四方,死寂般的草原上风动!

叶天震惊的望着由海澈身周散开的层层雾霭,若隐若现,轻于薄雾的五彩柔波层层叠叠,被包围在其中的一身素衣的海澈宁静的仿如盛开的白玫瑰,安祥的神态,平静而充满着威仪的姿态,他的声音由四散的压力传播到每个人的耳中:“风,请张开双翼;光,请睁开双眼;水,请涌动四方;大地,请接受重生的荣耀……”

林飒看见一身圣洁的不容侵犯的海澈,听见那清晰而沙哑的声音由于力的传播而涌动着向四方传播,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悸。

海澈好像是在用他全部的生命在做这一件重要的事情……林飒下意识的握紧的拳头,他不能阻止海澈打他一个人的仗,难道也不能阻止他那近乎于自杀的行动吗?他身上的封印,他难道还不清楚那封印遇强则强吗?

是的,游域是我们的联盟;是的,只有你的力量能唤醒死寂的大地;是的,你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而生……但是,不要忘了,你是地下高原千万百姓最爱戴的军主,也是地下高原永远的闪亮星星,有你才有我,如果你胆敢因此放弃了你自己的生命……表哥,你要知道后果!他紧张着,连血顺着指缝滴下也浑然不觉。

所有聚集在此地的百姓都眼睁睁的盼着奇迹的发生。传说中,身为“花神秘传”继承人的青年,应该能创造奇迹吧,若是那人挽回消逝的辉煌,那么,当做神一般的慕恋也应该吧……许多人都自发自觉得跪在这干涸死亡的大地上,等待和祈祷着,等待那人创造奇迹,花祖以大地为生,会救我们吧?一定会的!因为那是地下高原的海澈殿下,滨族的神子啊!我们美丽的故土一定会自他手中梦幻般的重生!

海澈的脸色此时十分的凝重。他身上所感受的压力已经大的惊人了:水的呜咽,风的哀鸣,大地的凄叹,火的低鸣,四种元素所带来的最原始而沉重的悲鸣,每一次重击都仿佛要打碎自己的身体。这个羸弱的身体如今当不了承载所有元素悲哀的容器,自己的力量所剩无几,如果不能承载便会给吞没消失……不行啊,我的族人还在翘首以盼,阿飒就在身后……

努力调节起身体里为数不多的能力,努力的调和着自身与自然灵的相互消长,海澈拿起了一开始就放在祭坛上的那一把第五元素铸就了的上古流传的匕首。

他起身,迎着风压高高举起那把匕首,将锋刃狠狠划过布满细碎伤痕的右腕,一任那灿烂鲜艳淋漓而下,耳边依稀听到了林飒痛彻心扉的嘶吼,想起似乎没告诉他会有这样的仪式过程。

微笑着,将流着血的手高举向天空,吟诵出那刻印在骨血灵魂中的一段古老的话语,那是远比精灵王的存在更悠远年代的语言:

光之疾,水之魂,火之焰,泽之声,月之影,风之魄……远古的神灵哟,请听你同族一言:我!以花之蕾之名请求你们降下恩泽,以七色吉祥共同安抚大地;沉睡于这片沉死大地的元素精灵们哟,请回应我的呼唤,我!以花之蕾之名命令你们再造这地域荣耀;我!以花之蕾之名,以花神之灵寻求这片空间的所有生灵的回应!请尔等神魂归来!敬以花徘徊之血脉相溶,恳请接受……

再一次在天幕下以双手重叠抚心,行了个上古时代才有的礼仪,将身再次拜倒:“我,以花之蕾之名呼唤远古的同伴,请助我一臂之力!……”

鲜血,以极缓慢的速度却一直不曾停止的自海澈的腕间滑落,那鲜艳的颜色映在雪白的腕间,衣上,慢慢的溶入干裂的大地。滨族的盛装,在风中起舞飞扬。

林飒在后面疯狂欲死,却给杨瑁死死拉住不让上前。她只盯着那万众瞩目的身影,道:“阿飒哥哥,那是海澈哥哥一定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

银雪样的发在风中微扬,花香在四野弥漫,那是海澈身上所流的血的甜香在飘散于空气之中。

是的,精灵们在窃窃私语着,回来了!是他回来了!大地的灵魂,万物生灵之初始便诞生的花之魂灵,他回来了!那么,为什么还要他再多流一滴血才来回应于他呢?

风温柔的拂面而过,天空也一扫笼罩了两年的阴霭,显得明朗。

是水声!水声!水声潺潺,细细的清流轻轻打着节拍敲击耳鼓;是绿色,深深浅浅的绿色萦萦绕绕,层层叠叠在脚下蔓延开来……

叶天惊愕的看着这一切,龟裂的大地复苏了!

是海澈的力量所致?他震惊的望向被林飒紧紧搂在怀中,不住的唤着的苍白的清俊青年,看见他优雅恬淡,清浅明亮的笑颜……呆了。

“海澈大哥?”清澈的浴水之泉缓缓的漫过脚背,叶天突然发现:天空仍旧是蓝的,青草也还是暖暖的绿色。

游域。

激情平原。

浴水之泉畔临时的大帐。

叶天一把拖过来回奔走的侍女,问道:“海澈殿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侍女一边捧着手中的器皿,一边道:“海澈殿下还有些发热。他失血有些厉害。不过,御主你放心,咱们一定会尽全力来照顾海澈殿下,他可是咱们游域的大恩人呢!”灿烂的笑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强执念。

叶天松开手。

侍女又道:“御主也去歇息吧,不然等殿下醒来,反而要担心御主您了。”

叶天悻悻点头,让开玄关,心想自己几时成了要人天天提点休息的闲人一枚。

柔平在身后轻轻唤他:“天哥。”

叶天迅速回头,一脸的期待:“是要我帮忙吗?”

柔平摇头。

叶天摊着双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柔平了然他此刻的心情,道:“你去好好休息,便是在帮大家的忙了。”

“林飒呢?”

“林飒等地下高原的人都在忙海澈大哥的事情。”柔平道:“我们本来就帮不上他们的忙。我们只要休息就好了,以后有的忙,他才不会管。是林飒说的。”

淡淡的香草青香。

林飒松了口气,自海澈的床头站起,略略伸个懒腰道:“阿瑁啊,你先去洗个澡,饱饱的睡上一觉再来换过。”却是对偷偷推了门想溜进来的杨瑁说的。

杨瑁见他睡眼惺松,却还装作精力旺盛,大大方方在门角一站:“阿飒哥哥才应该要先去洗个澡,再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呢!阿瑁没关系,可以陪着海澈哥哥。”她说话的语气已俨然是个大人了。

林飒倒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话,一愣之下,道:“小瑁怎么越来越像是个管家婆似的不可爱了!”他半是好笑半是惊讶,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比平日更见罗嗦的亲姐姐。

自从何朔死后,林玥更将一门心思放在了教育宁珑和杨瑁当小管家的事上,她越是这样,海澈和林飒心中越是不安。这一次自己拗不过表哥的执意,与他一同回来游域这一片死地,亲眼目睹了花祖之力,却将宁珑和姐姐一并留在了地下高原,原也是为了姐姐好。可不曾想到杨瑁的说话行事风格与姐姐越来越像,已经十成十是个小林玥。或者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海澈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杨瑁斩钉截铁般说道。她挺起小小的胸膛:“海澈哥哥的力量很强,强到足以保护任何人!所以,他不会让自己有事。一定会很快就康复的!林飒哥哥要担心的是你自己才是。”

“咦?”

“因为阿飒哥哥,今天整个人看起来一直是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呢。”杨瑁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一双酷似海澈的明丽眼神没有半点阴影。

林飒突然就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他只得故做大方的向杨瑁挥手,招呼她近前来,然后,用力揉上她的头顶,看她顶着个鸟窝的跺脚,气极败坏。顿时感觉心情大好。

杨瑁为此不忿以极,道:“为什么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事情,你却总是要欺负人家!”

林飒笑道:“因为你太好玩了。”

杨瑁撇嘴。

林飒看着她,心想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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